它的頭部擠在冼憫剛才紮出的細細的刀口處,像是想直接從這兒鑽出來。
冼憫短暫地懷疑了小半秒自己是不是還在做白日夢。
否則今天碰上的祟妖怎麼都這麼配合地往她刀口上送。
而後劃開裹住“瘤子”的外皮,精準掐住試圖開溜的恚母,仔仔細細觀察了一會兒。
這隻人類嬰孩狀的恚母小腦袋上都已經長出了完整的五官,手感陰冷黏膩,這個醜陋的小東西這會兒還齜牙咧嘴地朝她手心鑽,試圖拱進她身體裡把她當下一個宿主。
然而並沒有什麼結果——不像普通人那樣沾一下就會感染,合格的祝師都受過嚴苛的訓練,基本上都不會被輕易撼動,任它鑽來鑽去,根本連皮都沒被它鑽破一點。
冼憫一指叩叩美工刀:“真的不吃?”
厭雪哼唧兩聲:“你能不能給我喂點好的呀?雪雪我也不是什麼垃圾都吃的昂。”
冼憫點點頭,指節寸寸收緊,即將被掐散的恚母開始瘋狂發出尖銳的鳴叫聲,高分貝的噪音振得冼憫竟然開始頭暈眼花起來,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頭疼得像是要裂開。
冼憫:“?”
為什麼她的木頭腦袋還會被區區噪音影響這麼大?
講道理,誰家好好的木頭會因為噪音裂開?
同時本就軟得跟爛麵條沒什麼區彆的腿也開始掉鏈子,說和腦子斷聯就斷聯,好大一條她就直接背朝下方虎視眈眈的“瑜伽球”們掉下去。
好的,好極了,她悟了。
這位臨死之際還有心思總結規律。
這個巢穴的主題也許就是白給白送,現在輪到她自己往下方祟妖群長矛似的增生骨骼上送了。
身處這樣危險得要命的險境,這廝居然還在沒事人似的,很是有多餘的心思細細品味這種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格外好奇地左右瞧了瞧這個奇怪的環境。
當然,冼憫向來習慣多條思維線路處理事情。走神並不耽誤乾正事兒——她掉下去的瞬間立刻雙手掐住這隻恚母,猛地使力把它毛發稀疏的腦袋擰了下來。
恚母的鳴叫聲戛然而止,冼憫腦子總算清靜下來,這瞬時間隻覺得自由落體帶來的獵獵風聲也有點刮耳朵。
而下一個呼吸間,耳邊風聲停了,計劃硬抗下來的傷痛並沒有發生——她繃緊的背部被納入了一團厚厚的棉花似的柔軟裡,被妥帖地卸去所有會傷害到她的力。
這團柔軟像是某種藤蔓狀物的集合體,幫她缷力後找準了塊空地把她就地一放,而後各自蛇似的迅速遊走離開,速度非常快,沒讓冼憫看到一點影子。
冼憫環視周圍一圈,隻見剛才被恚母的鳴叫聲影響的“瑜伽球”們集體安靜如雞,一動不動地靜默在原地。
就像是又出現了另一隻統一它們意識的恚母、命令了它們原地待命似的。
除此之外,看不出彆的異常,也沒有第二個人或妖的身影。
此處此時靜得有點兒滲人。
她隨手丟開被擰了腦袋後開始消散身形的恚母,握緊美工刀,指節曲起敲了敲刀片,示意小刀靈準備乾活。
也是奇了,平時厭雪話很多,這會兒竟然像是被環境傳染了似的,出奇的安靜。
細細長長的美工刀倒是回應她似的左右動了動。
冼憫霎時渾身緊繃,猛地抽回手,反握美工刀旋身回刺——
剛才不是厭雪在動。
有一隻人手鬨鬼似的突然從她身後伸出來,捏住了美工刀的刀片尖端,輕輕左右晃了晃。
且這隻突然伸出來的手遠比她目前過於遲鈍的動作快,精準捏住她手肘麻筋,再順勢繳了美工刀丟開,扣住她兩手手腕壓在她腰腹前。
同時,還有另一隻冰冷的人手悄無聲息地握上她後頸,並不用力,隻是鬆鬆地捏著,可威脅性不減一點。
它絕對不是人。
或者說,至少必不會是活人。
這手比她剛剛詐屍的身體還要冷,冷得像塊埋在冰川深處上萬年的冰。人類根本無法在這個體溫狀態下活著。
被威脅到致命處,冼憫眼神一凜。
精神緊繃而不由得的血流速度加快,她很是能感覺自己脖頸處被握住的部位脈搏狂跳,生物麵臨危險的本能在瘋狂催促她,要麼逃命,要麼……立刻反殺對方!
“嗯?這麼凶啊。”
背後的人略躬身,湊近她耳後,呼吸聲忽然重了一下,似乎是用力嗅了嗅。
嘖。
冼憫腹誹。
哪來的野狗成的精。
大抵是剛活不久,冼憫還不能完全控製好軀殼的每個角落,身體不自覺地下意識側了側頭躲避這道過界的呼吸。
而後這冷冰冰得很非人的聲音追到她耳邊笑問:“不是在找我?我來了,怎麼還是要動刀子?”
冼憫不動聲色,垂眼看地麵的影子。
背後這廝是個人形,看起來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她想起厭雪最開始偵查這個巢穴的情況時說的話。
所以這位大概就是那個……腰細腿長的牢頭?
這牢頭好像挺健談:“都不謝謝我,好不禮貌。你怎麼喜歡對恩人動刀。這叫什麼,白……白眼狼?”
聽它這意思,剛才接了她一把的就是它了。
健談好啊。
冼憫喜歡健談的對手。
畢竟多說多錯,多嘴的敵人總能給她白送億點有用的信息。
她清了清嗓子,語調驟然柔和了幾個度:“原來是您救了我,謝謝您。”
牢頭的影子頭部動了動,似乎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客氣。”
冼憫繼續夾著嗓子溫聲細語:“這裡的妖抓走了兩個十歲的孩子,我也隻是來救人的。剛才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有點嚇到了,才草木皆兵,對您動手,真的太抱歉了。”
牢頭:“嚇到啦?”
冼憫點頭。
身後這牢頭垂下腦袋湊近她的側頸,狗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嗅個不停,最後得出結論:“不見得。你的膽子可不小。身體沒有修行過,還敢……”
它摁著她後脖子的手忽然繞到前方,扣住她下頜骨略往上一抬,顯出脖頸皮膚上那道已經氧化成紅褐色的符紋:“畫這種強效的符紋。
“你這道符紋畫得極好,短時間內你定實力比肩千年小妖。不過現在……你已經渾身脫力了吧?”
“這樣好的符紋引導的靈氣從四肢灌入,同一片汪洋裡的水非要全灌入一條小溪沒差。你這樣細窄的筋脈現在還沒炸開,真是奇跡。”
冼憫:“?”
它使著好好的悅耳音色,在胡說八道什麼?
木頭隻有木頭的紋路脈絡,哪來的人類的筋脈?
牢頭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就是求生,小人類,你怎麼非要往死路上走?”
冼憫:“……?”人?類?
所以她這次詐屍不僅坐標偏離了不止一星半點,而且還詐彆人身上了,現在的殼子竟然是個人類?
可人類身軀無比脆弱,根本無法兼容兩個魂體,她已經在這裡了,這具身體的原主則必然已經消亡。
那麼問題來了。原主是在她來之前死亡?還是因她而死?
厭雪果然是又腦抽了,這麼重要的事竟然提都沒跟她提一嘴!
她醒來時沒覺出什麼排異感,還以為是順利回到了她的備用身裡了……當然,或許她的備用身也已經出了什麼問題,這才導致她沒有順利回到備用身所在的長青山。
怪不得一路上都覺得自己感官靈敏了許多,人的五感當然比一塊木頭靈活。
冼憫感覺不太好——今天的所有情況都是意外且全然未知其發展的。變數,就意味著風險。目前她接收到的有效信息太少,一切都像是什麼東西即將失控的前兆。
她垂眼,再次緩慢深呼吸壓下心頭的煩躁。
牢頭還在繼續叭叭:“小東西,最多三刻之後,過量的靈氣堵塞到你的心脈,你必死無疑。”
當然,這噪音並不影響冼憫迅速搜集周遭的蛛絲馬跡。她看向自己現在的四肢骨架,比起大部分男性,這具殼子看起來相對纖細矮瘦。這是個女性人類,似乎還是個年幼的女性,看起來骨架都還沒完全長好。
難怪她剛才“歇”地上的時候,感覺自己摔起來脆脆的……按照人類幼崽的平均身體素質來看,或許現在她已經淺斷了幾根骨頭了。
冰塊兒似的聲音又繼續傳銷似的湊她耳邊鼓動:“和我做個交易,我保你不死,怎麼樣?”
被看穿了,冼憫也就懶得再裝。她打量完自己,回神搭理耳邊噪音時,聲音隻剩下無甚情緒的冷漠:“怎麼說?”
牢頭:“很簡單。你陪我,看看花。”
冼憫:“?”
牢頭勒緊她腰腹,帶著她輕飄飄的一步躍上人臉祟妖屍體所在的高台,示意她向下看。
冼憫垂眼,哪裡有花?
隻能看見一片烏壓壓的“瑜伽球”。增生得亂七八糟的骨骼上還都抬著腥味兒濃重的血肉殘肢,看久了著實是極其辣眼睛。
以及……餘光可見身後這位的一把頭發。
這牢頭長了把很長的淺色頭發,似乎是銀灰色,還是卷發,發量不少,動作間簌簌落在她臉側,肩上,甚至還有纏到她褲腰帶上的。好像發質還挺好,冼憫略翻轉手腕撈了一把。
果然,觸感柔軟,絲滑得像匹上好的絲綢,卷曲的弧度還調情似的在她指間繞來繞去。
纏得指縫間細嫩的皮膚癢癢的。
這樣細膩微妙的感官體驗是冼憫未曾經曆過的,又勾起了她一點好奇心,冼憫不動聲色地一直卷著幾縷頭發,繞在指間轉來轉去。
“絲綢”的主人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它打了個響指,擠擠攘攘的“瑜伽球”的下方土地中,驟然鑽出來許多條遊蛇似的黑影,相互纏繞著爬上中心位置的高台,在冼憫眼前盤成一個高大的人形。
和身後這位一樣高。
它們看起來像是某種藤蔓。
表皮粗糙,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質地,能肉眼看到它包著的內裡是一種流動著的暗色漿液。
人形完全盤成之後,光禿禿的藤蔓表皮開始長出細小的枝芽,枝芽上又長出嫩綠的葉片。
葉片完全長成之後狀似爬山虎,呈現出一種濃稠的墨綠色,自帶草木特有的清香氣,慢慢驅散了一些擠在她鼻腔的血腥氣。
所以花在哪兒?
又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後方牢頭鬆開了她一直被壓在腰腹上的手:“花已經開了,你聞到了麼?”
它這話正說著,眼前這長滿了墨綠色葉子的人形物,除了葉片帶來的清新草木香外,還莫名滲出一絲絲詭異的甜香味兒。
聞到這香氣,冼憫鬼使神差地伸手撥開眼前這人形物胸腔處的葉片。
果然看見一朵獨自長在一根光禿禿的細藤上的小紅花。
這花形似嘉蘭百合,但花瓣更肥厚,飽和得像某種多肉植物。顏色是種非常燦爛的紅,像極了夕陽染出的火燒雲的顏色。
綻開後的體積占滿了左半邊胸腔。
開在這個微妙的位置,這個微妙的形狀與顏色,它簡直像是由一顆赤紅的心臟被精細地切割、雕琢而得來的。
這花好像還挺熱情,一見人,花瓣頓時又綻得更慷慨,空氣中那股被壓在草木清香下的甜香味兒爆炸似的,直撲冼憫麵門而來。
冼憫的意識隨之瞬間恍惚起來,眼前走馬燈似的浮出許多亂七八糟的回憶影像,連帶著繃緊的四肢都無力地鬆懈下來,整個人像是泡在一團甜美的雲霧裡,幾乎被消磨了所有帶著抵抗情緒的個人意誌。
“怎麼樣?”“花美嗎?”
身後牢頭的詢問聲都變得飄忽得像遠方的風,冼憫理智上知道它存在,感官上卻不怎麼為之觸動。
見懷裡的獵物已然被動地喪失所有警戒,這位身量高大的獵食者垂涎地舔舔唇,一手慢慢勒緊這獵物仿佛十分容易折斷的細腰,一手扣在獵物的頭頂,像隻捕獵成功的蜘蛛一樣,用雙臂一上一下整個網住她。
被幻夢捕獲的小獵物雙目無神,看起來尤其無害,且脆弱又可憐,像塊香甜誘人的小糕點。
她的魂體無比強大,卻又莫名其妙的一點都不穩固,相當適合——直接一口吃掉!
牢頭唇齒貼近獵物的顱骨,認真地細細打量了一會兒藏在裡邊的魂體。
小小的魂體看起來如此純淨美妙,蘊含著某種程度上如天地一般宏偉的能量,就像那句十分古老的美食頻道廣告詞“舔一舔延年益壽,咬一咬長命百歲”……
它從未見過如此澄澈的魂體。
不過,怎麼有個黑紅的異物混在裡邊?
牢頭好奇地湊近了一點,就見這個黑黢黢的東西也膨脹了一點,又膨脹了一點——然後突然從冼憫腦殼裡蹦躂出來,猛地張開一張血盆大口對著牢頭震懾式的怒吼咆哮:“狗東西爾敢!去死去死!”
就是聲音音色過於稚嫩,玩兒似的,莫名滑稽。
然而,這牢頭的軀體還真不受控製地被這突然的一下鎮在原地,僵了兩秒後,它隨手一揮,把這張嘴抽飛千米遠,深紅色的靈體“嗖”的一下直接穿出了這處地下空間,飛到了外邊的小樹林上空。
被拍飛的小刀靈瘋狂嘰裡呱啦咒罵了一路。
牢頭沒搭理,正要開動把它的小獵物吞了來著,接著就又僵住了。
“嗯?”
垂眼一看,隻見這小獵物明明眼睛還迷迷瞪瞪地盯著眼前的小紅花看,一隻手卻扭曲地翻折向後,一掌穿透了它的心臟,並且順勢狠厲地直接將其捏碎。
牢頭歪歪頭,覺察到了點什麼:“你方才,又是裝的。”
冼憫眼珠動了動,明明仍然麵無表情,但儼然已經沒了方才那幅魂魄離家出走了的樣子,眼神靈動得很。
牢頭瞥了一眼厭雪被它拍飛的方向,心中頓時了然——這小人類似乎被剛才那個靈物護了一把,並沒有完全迷失在幻夢之中。
再靜靜打量她這穩準狠的一招,果然見小獵物收回去的那隻手,手掌上不知何時滿是和她脖頸上一樣的符紋。
像是用指甲刻的,並不鋒利的指甲硬生生劃開皮肉,整個掌心都是細細的血痕。
明明已經被花香控製了軀體,竟然還能強打精神,用最微小、不起眼的動作達成自己的目的。
她真像柄出鞘必見血的古戰場凶兵利器,是個鋒利又堅韌的小人類,難怪魂體看起來如此美味。
牢頭暗自感歎自己的品味真好。
冼憫一手挖心後,把這隻手反折的骨頭掰正,再十分順手地用這隻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啪”的一聲,相當清脆悅耳,雖然還沒照過鏡子,但冼憫私以為這應當是張好臉。
冼憫腦子嗡鳴了好一會兒,不過那種混沌的、沉溺於某個美夢中的感覺隨之消失了許多,打了麻藥似的四肢也恢複了許多知覺。
她正了正被扇脫臼的下頜骨,定定盯了會兒眼前這花,而後刻滿符紋的手掌心憑空燃起一團青白相間的、正在十分歡脫地跳來跳去的小火苗。
火苗被她輕柔地放在眼前的人形藤蔓上,接觸到目標燃燒物的小苗子轉瞬間就延展開,一下子將其燒成了個“火人”。
“火人”胸腔裡的小紅花瞬間就被燒得枯萎,空氣中那股甜膩的香氣也瞬時間被灼燒得一乾二淨。
“不識貨的小白眼狼。”身後那位彌留之際還有心思跟她聊天,著實健談。
“我送你的這朵‘火焰雲’,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活死人,肉白骨’,你把它燒了,還非要用淨火燒,靈氣已經堵上心脈了吧?這麼往死裡作踐自己的身體,你要怎麼活呢?”
冼憫看傻子似的瞥了一眼地上它的影子,心說:當然是你死,我活。
“火焰雲”,她當然知道,《聯盟諸禁》法令中最高禁令的毒花——美人花,美人花諸多品類中最毒的,就是這個“火焰雲”。
冼憫最後溫聲臨終關懷:“下次投胎可以多點讀書。”
拿毒物當救命的靈藥使,這是哪門子的“活死人,肉白骨”?
這位可能是真的讀書少,沒聽懂她的諷刺,隻顧著用毫無感情的語調說了句委委屈屈的話:“好沒良心。救你兩命的恩人說殺就殺,小白眼狼。”
說得好像剛才試圖啃她魂體的不是它似的。
冼憫非常欣賞這牢頭的厚顏無恥,因此決定把它的腦袋擰一擰,多送它一程路以表敬意。
剛一動作,腰腹間幾聲悶響,奇異的劇痛讓她一時不好大動作——應該是肋骨斷了,約莫是剛才被這位健談的仁兄硬生生單手勒斷的。
冼憫立刻不再多動。斷裂的肋骨紮錯地方,有點容易就地投胎。
投胎事小,她早就是熟練工了。
但目前暫居的這具身體還不知道是誰的,而且眼前這個奇怪的祟妖巢穴還有諸多疑點,沒掃乾淨尾巴,她死了也會再氣活過來。在生死之間反複仰臥起坐著實有點費神,冼憫嫌麻煩,暫時決定小惜一下命。
牢頭注意到了她的細微動靜,一眼就看明白怎麼回事兒,好像突然之間又變得溫良起來,自省了一句:“初次見麵,沒顧上這些細節,失禮了。”
它伸出正在消散成飛煙的手,在眼前被淨火燒成一具人形焦炭的物什心口處掏了掏,夾出來一小顆晶瑩的紅色,塞進冼憫手裡,非常貼心地提醒:“趁熱吃,涼了易發苦。”
“交易結束,歡迎再次惠顧。”
說完,這廝徹底消散了個乾淨,互相坑害大半天,連個正臉都沒讓她瞧見,白瞎了厭雪推崇的小細腰大長腿。
冼憫回了回走神的腦子,多少有點膩煩:再次?
怎麼個事兒?這東西還沒死絕?
青白兩色相間的淨火還在熊熊灼燒,卷過此處空間的“瑜伽球”們。
火焰精準燒去了它們腦子裡的恚嬰、增生得亂七八糟的骨骼,留下癱了滿地的小蜘蛛,慢慢從“瑜伽球”恢複成祟化之前的大小——
它們搬運了這麼多屍塊,卻沒有進食過一點血肉,竟然還全是初期感染者,自然也就不會成為淨火的目標。
由於沒有用血肉供養過體內的恚嬰,初期感染者和恚嬰的聯係並不那麼深。因此腦子裡的恚嬰消失了,它們也並不會跟著陪葬,隻會恢複原樣。
這更加驗證了這個祟妖巢穴的不同尋常——被恚嬰感染而成的祟妖第一天性就是進食血肉,已經成形的祟妖巢穴,怎麼可能還能有這麼多的初期感染者?
躍動的火焰繼續向著其他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洞穴中蔓延過去。
隨著淨火越燒越遠,而它的來源與燃料之一忽的咳出一嘴血。
冼憫此刻隻覺得心臟處針紮似的,其他臟腑也是一陣接一陣火辣辣的灼痛。她渾身脫力,整個人重重砸在地上,這麼一摔就輕易讓她眼冒金星了大半天,這副本就沒剩幾口氣的脆弱殼子,則差點直接平地摔得就地作古。
身體虛弱到這地步了,她仍然沒有散了淨火——既然重陽區沒有淪陷,中心山區外就是環山而居的數萬人口……
這個巢穴,必須鏟乾淨!
青白兩色相間的火焰沿著數條複雜的洞道一路熊熊燃燒而去,燒儘了冼憫最後一絲動彈掙紮的力氣。
她渾身肌肉僵直,仿佛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了似的失去了彈性,用不了一點力,頓時真成了個“僵屍”。
最要命的還是來了——沒有肌肉力量牽動肺部,她根本無法呼吸,原本無甚血色的一張臉憋得赤紅。
人類的身體著實很脆弱,五臟六腑隨便哪一個淺淺罷會兒工,都能讓人走一趟閻王殿。
“厭……雪……”
由於和冼憫靈魂相係,小刀靈不存在的耳朵輕易越過空間距離,遠遠就聽到主人氣若遊絲的呼喚聲。
可它隻是一道虛影,想要迅速做出什麼行動都必須借助兵刃媒介,哪怕隻是個美工刀的刀片也是好的,可它現在什麼也沒有。
厭雪急的長出了七手八腳,由阿飄變成風滾草,吭哧吭哧往冼憫這邊滾過來,但又由於暫且沒有能吹得動它這虛影之身的風,所以也沒並沒有快多少,氣得它一路哇哇哭:“阿崽不怕,雪雪來了來了哇哇哇哇……”。
冼憫眼前視野開始模糊起來。
人類的窒息而死確實痛苦,細膩的感官係統運作之下,讓她現在比上一次的死亡痛苦數百倍千倍。
而更折磨的是——暴虐的靈氣堵塞心脈,雖然會死,但一時半會還真死不透。
因為全身經脈中爆滿的靈氣天然的會為她勉強維係著一點生機,像頭剛被宰了的豬,渾身的肉都新鮮得很,多多少少各項數值和活著的時候相差並沒有那麼大。
冼憫整個人一直浸在窒息瀕死的痛苦裡,活又活不好,死又立刻死不了。
等著厭雪慢慢悠悠飄過來撈她,閒著的腦子立刻開始自行苦中作樂地琢磨:她好好一棵木頭,到底為什麼死後意識會從一個年幼的女性人類身上醒來?
冼憫不相信巧合。
那麼這次,是誰在背後算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