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鬼是怨鬼。”成鬆雲率先介紹,“它能用袖子罩住人,抵抗法術。”
“魔法盾啊,這麼牛逼。”黃毛來了精神。
成鬆雲歎了口氣:“加上我,它最多能保護兩個人。能保護多久,全看我能撐多久——它的袖子一罩住我,我就會產生幻覺,特嚇人的那種。”
說著,她打了個寒顫。
“我的是小兒鬼。它能穿牆到處跑,其他邪物通常不會碰它,但它做不了什麼事,連片葉子都撿不起來。”陰鬱少年接過話茬,“勉強能當個探子吧。”
梅嵐:“水鬼。它可以帶我藏到水裡,一杯茶水都可以,隻是當天要給一隻邪祟當補償……不給的話,它就拿我陽壽。”
黃毛操了聲:“姓賈的用畫皮裝鬼,姓方的乾脆帶個豔鬼。日了狗了,搞半天除了我,沒一個能打的。”
“不過成姐還行吧,盾有點用。”他瞟向成鬆雲。
成鬆雲勉強笑笑。
她冥思苦想好一會兒:“要不這樣?讓那個小兒鬼幫忙望風,等他們鬆懈了,梅嵐出去弄壞幾張符。沒了符,籠子應該關不住這位……呃……”
她看向黃毛。
“杜誌超。”黃毛說,“弄一根柵欄上的符就夠了,我直接給你踹個門出來。”
“我出去把符弄壞?我怎麼出去?”梅嵐看起來暈頭轉向。
成鬆雲:“我放點血,讓血流出籠子,你順著血出去……能藏在茶水裡的話,血也成吧?”
補償倒還好說。外頭邪祟那麼多,隻要能出去,他們可以齊心協力抓一隻給梅嵐。
“……我的鬼說能做到,水麵連著就可以。”梅嵐片刻後說,臉色亮堂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成鬆雲鬆了一大口氣,“咱們再等等,要是小方他們明天還沒回,咱就跑。”
有了主意,四個人情緒穩了些。
梅嵐小心確認木柵欄上的符咒,陰鬱少年則安心閉眼小睡。隻有黃毛拉著一張臉,猛瞪院子裡的大夫。
四爺回來後就進裡屋了。大夫卻一直醒著,活像不用睡覺似的。
他靠在熄滅的篝火邊,一直表情扭曲地扯動白大褂,還時不時衝空氣自言自語,比隔壁籠子的瘋子還像瘋子。
到了中午,大夫晃晃悠悠過來,往籠子裡扔了塊血淋淋的肉。
“吃吧。”他乾著嗓子說,“不吃帶水分的東西,人活不了幾天。”
沒人動那塊肉。
大夫貌似在崩潰邊緣,話說得顛三倒四:“新鮮的……你們怎麼能……唉。”
“傻逼滾。”黃毛齜牙。
成鬆雲趕忙上前,語氣溫柔:“弟弟,我們不想吃人……姐知道你難受,要不然跟姐說說?現在還不晚,咱說不定能合作。”
大夫望向成鬆雲,仿佛從噩夢中清醒了一秒。他定睛看了她很久,無聲地翕動嘴唇,口型像在喊媽媽。
可惜到最後,大夫僵硬地搖搖頭。
“晚了,晚了!”他雙手摳進木柵欄,力氣大到掀開了指甲,“都晚了,來不及了……”
隨即大夫艱難地轉過身,趔趄著走回篝火。
成鬆雲沒有退後,她仍然扒在籠邊看——她發現大夫的白大褂上多了幾片血跡,紅豔豔的很新鮮。那血不像濺上的,倒像從衣服裡麵透出來的。
回到座位後,大夫捂住脖子,木愣愣地盯著地麵。他整個人一動不動,隻有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黃毛忍不住啐了口:“這人真他媽有病,又不是頭一回祭祀,還擱這勁兒勁兒地發瘋。”
“不對啊。”成鬆雲小聲說,“那個大夫情況太奇怪了。”
黃毛不屑一顧地坐下,眯眼養神。太久沒休息,梅嵐也哈欠不斷,一個勁兒揉眼睛。
成鬆雲堅持站在籠子邊,全神貫注地觀察。
兩個小時過去,大夫終於又有了動作。
他走到籠子旁邊的樹跟前,慢吞吞脫下白大褂。
嗤啦啦。脆弱的布料被他一把撕開,結成一根繩子,繼而套上那棵矮樹的樹乾。
這動靜著實不小,離得又近,黃毛和梅嵐都驚醒了。
成鬆雲剛想說什麼,突然閉了嘴——
這個角度,她看得很清楚。大夫裸露的脖子上多了張拳頭大小的人臉,那小小的嘴巴一張一張,仿佛在呼吸。短短十幾秒,它便朝外凸出一塊,眼看就要成型。
大夫的襯衫徹底被血潤濕,幾個出血處鼓鼓囊囊,形狀像殘肢切麵。一條細幼的胳膊從襯衫縫中掙脫,手指輕輕活動。
“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大夫套好布繩,抽泣著把頭伸進繩圈。
嗚咽之間,一條畸形的腿撐出布料。它從大夫的後腰探出,蹬動不止。
“饒了我……”
大夫雙膝跪地,身體猛然前傾。
他以跪姿自縊了。
直到死,他都圓睜著那雙飽含恐懼的眼。
大夫死了。他身上的怪肢停止生長,如同隨植物死去的嫩芽。他的身體逐漸僵硬,表情卻在緩慢改變。
那雙暴突的眼睛漸漸閉合,停在半睜半合的狀態。大張的嘴巴抽動不止,扭出一個溫柔平和的微笑。
和麥子的屍體一模一樣。
敵人自殺是好事,但大夫死得這麼詭異,沒人高興得起來。
梅嵐用力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憋住一聲尖叫。黃毛罵不出來了,他嗖地退到籠子另一邊,一頭黃發幾乎根根豎起。
“現現現在怎麼說?”黃毛咳嗽兩聲,“看守的死了,咱們跑?”
成鬆雲身體抖個不停,但她的聲音很堅定:“再等等,不然小方小賈回來,攤上這場麵……”
玉佛團夥會覺得他們這群越獄的搞了鬼,搞不好要遷怒那兩個年輕人。
“大媽,這天上掉的機會!”黃毛聲音緊繃,“讓那倆人自己想辦法,再等下去誰都跑不了!”
說完,他乾脆扭頭,去抓六神無主的梅嵐:“我來放血,咱們這就走。”
反正現在用不上成鬆雲和臭臉小子。大夫邪門的屍體就在籠子邊上,他實在忍不了了。
成鬆雲攔在梅嵐麵前:“你好好說話!彆動手——”
黃毛瞪起眼睛,抬手就要推搡。就在這時,院門口一陣響聲。
賈旭扶著全身是傷的方休,一步一個血腳印地回來了。
賈旭身後多了個背簍,裡頭裝滿了眼熟的供品。那條鎖鏈鬆鬆搭在方休肩膀上,末端空空如也。
刀疤男沒有和他們一起回來。
剛進門,方休目光掃過整個院子,最後停在大夫上吊的屍體上。
他肉眼可見地怔愣幾秒,然後——
“噗嗤。”他居然笑出了聲。
籠內四人:“?”
剛開始發抖的賈旭:“?”
“我的問題。”方休乾咳一聲,衝賈旭說道,“沒事,你繼續抖。”
確定四爺不在院子裡,方休稍稍放鬆了些。緊接著他就看到一副奇景——
大夫用瘦猴上吊,兩具屍體一跪一立,動作如同拉拉隊組合。
都是白雙影的錯,他十年功德笑沒了!
……
此時此刻,罪魁禍首白雙影不在院子。
方休在墳地裡足足逛了大半天,硬是磨蹭到天快黑,才準備打道回府。方休本想帶白雙影一起回去,白雙影拒絕了。
他還有事要做。
先是享用了新鮮生魂,又生嚼了一群邪祟,白雙影很久沒吃得這麼飽過。儘管對於他長久的饑餓來說,這點滋養不過灑灑水,但他還是吃得異常滿足。
……真好啊。上次他心情這麼好,是多少年前來著?
……上次他感受外界的空氣,又是什麼時候來著?
白雙影輕盈地躍上一處墓碑,遙望雨中山影。
雨小了些,他能夠看清嵬山的輪廓。嵬山形狀不佳,它孤零零立在地上,朝山村的方向歪斜,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來似的。
怪醜的,白雙影心想。
他在雨水中理理袖子,無數鎖鏈輕影搖曳。這地方很是開闊,看不見的影子四麵蔓延,直至地平線彼方。
下一刻,彎彎繞繞的“扭曲”纏上鎖鏈。它們猶如滲入血管的毒,隨著鎖鏈流淌,最終消失在虛空之中。
白雙影並沒有告訴方休。想要汙染過於複雜的因果,並且不被地府發現,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其實他可以慢慢汙染,徐徐圖之。不過等他汙染完一個敵人,祭祀估計都快結束了。這種枉費工夫的笨主意,講了還不如不講。
說到底,這種辦法隻適用於他自己。
放完這一波汙染,白雙影從墓碑上跳下。
他滿意地鬆了鬆筋骨,利落地紮起袖子,開始挖墳邊野草——那都是些止血消腫的草藥,陪方休逛墳地的時候,白雙影特地留意了它們的分布。
他專門查看過,方休的傷口確實不深,遠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他就是看那些傷口不順眼。
不順眼的東西,還是痛快除掉為好。
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傷口,白雙影下意識摸摸血痣。那枚小痣穩固地待在原處,他們立的契安然無恙。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他就這麼一會兒不在,方休總不至於把自己玩死了。
……應該不至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