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災解厄(1 / 1)

救命 年終 3976 字 2個月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睡意朦朧間,隱約的敲門聲響起。

方休睜開眼,這次他終於在床上醒來。可惜麵前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張不算熟悉的臉。

鬼手主人飄在空中,他背靠天花板,麵對麵盯著方休。那頭長發凶險地垂下,頗有視覺衝擊力。

他保留了那枚血紅小痣。

“咱們怎麼回來的?”方休愉快地眨眨眼。

“那是夢中幻境,現在你醒了。”

“這樣啊。”方休坐起身。

那果然不是普通的夢。嘴巴裡血味沒了,喪盆卻還在懷裡,壓得他胸口疼。他雙腳完好,腳上白布卻沾滿血跡,摸起來又冷又黏,還嵌了幾顆牙齒。

也不知道有沒有弄臟床單,地府不至於收他清潔費吧。

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

“早起吃飯,健康長壽——莫帶厲鬼,過期不候——”紙人在門口咋咋呼呼,刺耳的聲音鑽入門縫。

離開房間前,方休隻來得及問出一個問題——

“那個誰,你的實力怎麼樣?”

他不指望對方幫忙,但他得掌握自家搭檔的基本情況。

聽到這個問題,鬼手主人終於有了表情。

那張漂亮臉孔上多了絲傲氣,隨後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傲氣慢慢消失,變成微妙的鬱悶。

“一般。”厲鬼小聲歎氣。他在天花板上翻了個麵,臉朝向牆壁。

那股喪勁兒真情實感,不像演的。

方休:“……懂了,那你好好保護自己。”

原來實力不怎麼樣。昨晚這家夥問他“為什麼不求蔭庇”的時候,明明蠻有強者風範的。

這樣也不錯,對方不會過度乾涉他的決策,相處起來沒壓力。

方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扉。

刹那間,濃鬱的腥臭撲麵而來,哀嚎差點炸穿方休的耳膜。

那聲音來自方休隔壁,房間的古風門扉被砸了幾個洞。漆黑洞口裡,一個男聲慘叫不停。

“救命!救命……!”

男人的悲鳴充滿恐懼,“它在吃我,它在吃我……救救我……”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撞門,門板震顫不止。鮮血與碎肉不斷從門縫湧出,它們染紅了門口的青石板,不停向小院方向延伸。

小院裡多了兩張八仙桌,桌上擺滿食物。然而沒人落座,大家都擠在院子另一側,緊張地盯著那攤血。

方休粗略看去,加上他自己,院子裡隻有六個人。少了那個尿褲子的黑瘦男人,還有那個不敢抽簽的大嬸。

“坐坐坐,隨便吃。”

紙人忙著張羅早餐,活像才聽見慘叫,“哎呀,那人沒談攏,提前上路啦。這才走了一位,諸位表現不錯啊!”

它笑得比昨天熱情許多。

方休收回視線。“才走了一位”,看來那個大嬸沒事,隻是躲著不出門。

“大家還是吃飯吧,總得吃點東西。”

鎮定青年再次站出來,他氣色好了點,語氣相當堅定。

“不、不能幫幫他嗎?”一個中年婦女咽了口唾沫。

她看著四五十歲,齊耳短發,身高不到一米六,說話時眼睛瞧著地麵。

“大家都和厲鬼談過。是他自己沒談攏,我們幫不上忙。”鎮定青年溫和地說。

那婦女哦了聲,不再吭氣。

鎮定青年目光跳過婦女,停在方休身上。他舒展五官,大步走過來。

“賈旭。”

鎮定青年指指自己。隔壁慘叫聲太響,他不得不提高聲音,“走,大家吃個飯,人多好商量。”

賈旭又指指身後,兩個年輕人衝方休擺手——一個白領打扮的文靜姑娘,一個流裡流氣的黃毛男人,體型都挺健康。

“你們認識?”方休問。

“剛認識。”賈旭爽朗一笑,朝方休伸出手。

此人濃眉大眼,一副討人喜歡的陽光相貌。可惜受過鬼手主人的衝擊,方休隻覺得這張臉平平無奇。

“我叫方休。”方休撓了撓後腦勺,沒握那隻手。

賈旭過來前,身邊除了中年婦女,還有個滿臉陰鬱的青少年。他跳過了他們,向距離最遠的方休打招呼。

主動拉攏年輕人,遠離大齡人員和問題少年。賈旭的做法非常現實,方休不打算評判什麼。

可惜這家夥似乎很想當主心骨,方休不想要一位天降“隊長”。

一步之遙,慘叫聲逐漸無力,撞門頻率也慢了下來。賈旭看都不看,他隻是友好地望著方休,眼裡的熱情恰到好處。

“現在咱們也算認識了。”方休順著話茬繼續說,“以後大家互相幫助。”

說完他原地裝傻,假裝沒聽懂賈旭的組隊邀請。

賈旭倒沒有很失望,也沒有繼續堅持:“那肯定互相幫助,我們有機會再聊哈。”

回去後,賈旭拉那兩個年輕人坐了一桌,低聲交流起來。

方休選了另一張桌子。

這頓早飯豐盛又古怪。白飯蓋得冒尖,配了油膩膩的燒雞,米飯和雞肉都是冷的。桌上不見青菜,隻有還算新鮮的蘋果橘子。

中年婦女猶疑著坐過來。那個陰鬱少年往碗裡裝了根雞腿,順手拿了倆蘋果,獨自蹲回角落。

就在這時,持續一個早晨的慘叫聲終於消失。門扉停止震動,門內隻剩模糊的咀嚼聲響。血腥味擴散開來,又被線香煙氣蓋住。

“吃好喝好,酒足飯飽,吃飽了好上路。”

紙人趴在香爐前,陶醉地吸了口煙氣,“再過半個時辰,就是諸位第一場祭祀囉。”

這是誠心不讓他們好好吃飯,方休無奈地夾了塊燒雞。

紙人:“說到這消災祭,其實也簡單。你們去祭祀地點找個物件兒,把它弄壞,祭祀就結了。”

“哎,你倒是說說找啥!”賈旭身邊的黃毛敲敲桌子,嗓門挺大。

“我們管那物件叫‘厄’——魂靈帶執念,染了陰氣便成‘鬼’;物件帶執念,聚了因果便成‘厄’。”

紙人眯起眼睛,細聲細氣地說明。

照它的說法,“厄”就是個超級汙染源。

“厄”一旦形成,會源源不斷產生陰氣,促生邪祟。遺憾的是,地府隻知道哪片區域出現了“厄”,沒法確定“厄”究竟是什麼。

小到一粒米、一根針,大到一具棺材、一座神像,都可能是“厄”。

所謂的消災祭,說白了就是讓活人去當排雷兵,把“厄”找出來破壞掉。

“那個,為什麼不讓邪祟去找呢?”這次發問的是白領姑娘,她的情緒還算平靜。

“哎唷,咱不能讓狼去找羊呀。”紙人連連搖頭,“邪祟最喜歡陰氣,它們可不會乖乖破壞‘厄’。”

“要是大家一直找不到‘厄’怎麼辦,有沒有時限?”果然,賈旭跳出來壓軸了。

“隻要‘厄’不消失,祭祀沒有時限,祭品死完為止。”

紙人拉開嘴角,露出黑洞洞的口腔,“至於能活多久,諸位各憑本事。祭品嘛,就是這麼回事兒。”

席間一陣沉默。

凝重的氣氛裡,方休又夾了塊雞肉,儘量小聲地咀嚼。

……

嘎吱,嘎吱。

鬼手主人掰斷一根手爪,慢條斯理地咬碎。黑紅血肉混合骨頭,發出難聽的鈍響。他吃得仔細,半滴血都沒濺出來。

隔壁厲鬼吃飽人肉,竟然堂而皇之穿牆散步,被他逮了個正著。

昨夜他試圖擺脫召喚者,白白損耗不少力氣。吞掉這隻鬼,多少能補點陰氣。

接下來的時日,他必須陪那個人類折騰——

解厄塔自有規矩。為了防止厲鬼消極怠工,召喚者身亡,厲鬼會折損修為。相對的,召喚者活到最後,厲鬼也會有回報。

事已至此,要是放任那人死掉,自己反而吃虧。

無妨,既來之則安之。他隻需掩藏身份,低調行事。

鬼手主人垂下頭,無數細影輕輕搖晃。看不見的鎖鏈將他牢牢束縛,正如過去千百年間。

隻要地府沒有察覺,他的計劃就能順利繼續……

吱呀!

門口一陣響動,他連忙把僅剩的鬼肉塞進嘴巴,差點噎個半活。

“指示下來了,我們馬上要去祭祀。” 方休推門而入。

鬼手主人坐在床邊,麵無表情地看過來。不知道為什麼,方休覺得這家夥麵頰有點鼓。

於是他順勢掃了眼房間,所有東西都在原位,看上去一切正常。是錯覺吧,他想。

“說起來,你總得有個名字,以後好稱呼。”方休繼續道,“你叫我方休就行,我叫你……”

小白?大白?不合適,太輕佻了。

這位頂了豔鬼名頭,得有個文雅點的名字。看著正襟危坐的厲鬼,方休突然想起聽過的靈異故事——傳說被鬼附身的人,總是會有兩個影子。

兩個影子,聽起來像多了個形影不離的朋友。

“……我叫你白雙影,怎麼樣?”方休問。

如今自己也算和厲鬼綁定,希望他們能好好相處到最後一刻。

鬼手主人,不,白雙影點點頭,沒說什麼。

方休不怎麼意外,這家夥總是一副不知道想什麼的樣子。就算自己叫他白豔豔,他都不一定有意見。

“早上好,白雙影。”

方休露出一個微笑,“祭祀快開始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