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勿犯忌(1 / 1)

救命 年終 4345 字 2個月前

再回到院子的時候,方休一陣無語。

院子裡七個人,除了他和那個沒召鬼的大嬸,所有人都是兩個影子。他們的厲鬼統統附身,藏在影子裡。

白雙影跟在方休身後,白晃晃的特彆醒目。堂堂豔鬼(假)威力驚人,有人發出感歎的抽氣聲。

方休本不想引人注意,結果上來就現了個大的。他反思兩秒,認為是心態惹的禍——

昨晚的幻境確實誇張,大場麵大製作,但說破天就是個密室逃脫。那堆手也挺唬人,可白雙影本質上隻是掐他的脖子,這手法就很樸實無華。

所以白雙影說自己實力不行,方休深信不疑。

對於其他人,厲鬼可能算某種底牌,肯定有人不願展示。但方休沒想到所有人都藏著掖著,潮水退去隻有自己在裸泳。

世風日下啊。

白雙影也察覺到氣氛不對,瞟向方休。

方休跟他說悄悄話:“這樣附身,你們是不是沒法自由活動?”

“嗯。”

“那算了,玩去吧。”方休搖頭,“你自己想附身再說。”

沒必要因為一點麵子憋著孩子。活動空間不足,有害身心健康。

白雙影腳步頓住,一張臉微微皺起,如同貓被耗子踹了一腳。

見對方不動,方休親切慰問:“怎麼,你想上我身?”

他語氣又柔和了三分,堪稱慈祥。

“不。”白雙影緩緩扭頭。

白雙影好像有點不高興。

也是,早在抽簽階段,白雙影態度就很抗拒。方休表示理解,明明很弱還被趕鴨子上架,不開心也正常。

要是有個萬一,大不了他多護著點兒白雙影。他就這麼一隻鬼,不能輕易丟了。

白雙影確實有點不高興。

因為那句“一般”,這人似乎對他產生了十分不敬的誤會。

他想低調行事,方休不用他出力,他該順心才對。但感覺怎麼這麼……不對勁呢。

一人一鬼各懷心思,繼續前行。

……

參與祭祀的方式很簡單。

人們隻需踏上院子中央的樓梯,從一樓走上黑暗遮蔽的二樓。穿越黑暗,二樓走廊看著像鄉村土路,儘頭隻有一道朽爛木門。

門外劈裡啪啦下著雨,濕乎乎的水汽撲麵而來,夾雜著濃鬱的土腥氣。

方休忙著和白雙影咬耳朵,走在了最後。他剛跨過那扇門,門就消失不見,一行人身後隻剩一堵土牆。

祭祀開始了。方休摸了摸土牆,環顧四周。

夏天還沒結束。雨水微溫,打在人身上黏黏糊糊,有種悶熱的包裹感。

麵前場地泥濘不堪,大概是荒廢的曬穀場。它緊挨一座村莊,村子裡不見人影。更遠處的景象被雨幕吞噬了,什麼都看不清。

方休:“哎?”

情況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他們到來時,場地上已經站了不少人——

四人擠在空地中央,以一個戴玉佛的壯漢為首。

更遠處站著表情嚴肅兩人組,他們身上掛滿法器,看起來像老手。

還有一人孤零零蹲在角落。他衣衫襤褸,嘴裡念念有詞,貌似瘋了。

好多人啊,方休暗暗感慨。

其實想想也不奇怪。

解厄塔是座塔,不可能隻有他們那層小院。他更在意的是,這群人都隻有一個影子。

……看來厲鬼不是點擊就送。

眾人彼此審視半天,雨勢沒有絲毫變小的跡象。

賈旭率先打破沉默:“咱們找個地方躲雨吧。”

他音量不小,語氣聽著像指揮。這話一出,基本向旁人明示了自己的領袖地位。

方休身邊,那個陰鬱少年“嗤”了聲,但也沒說什麼。

倒是黃毛指指遠方:“我看這裡挺陽間,出去闖闖唄,說不定能遇著人。”

“最好彆。”

老手兩人組接了話。兩人一男一女,開口的是男人,“走遠了全是鬼,能把人活活撕了。”

黃毛不以為意地哼了聲。他故意挪挪身體,腳下兩道影子跟著移動。

“先找地方躲雨,雨停了再說。”

賈旭語氣硬了點,接著他轉向老手二人組,“兩位怎麼稱呼?”

“老棉。她叫麥子,我老婆。”

男人說,名字一聽就是假名,“你們第一次吧?我看八個人都在。”

方休挑挑眉,老棉明顯把白雙影也算成了人。

賈旭沒糾正他:“八個都在怎麼了?”

老棉笑笑:“第一次祭祀絕對會死人。喏,我們組就剩我倆,這才第四次,還沒過半呢。”

“天要黑了,夜裡不能隨便逛,一起找地方過夜吧。”麥子加入對話。

方休望向天空,雨天難以判斷時間,但天色確實在變暗。

他們明明剛吃完早飯……不過昨晚大家忙著和鬼麵試,趁機休息休息也好。

“不叫其他人嗎?”中年婦女指向遠處。

方休早飯時留心過,中年婦女叫成鬆雲,先前召出了長袖遮麵的怨鬼。

成鬆雲是那種善心泛濫的類型。好在她聽勸,不清楚是腦袋轉得快,還是單純沒主見。

這種人有時候挺有用,比如現在。

瘋子先不說,玉佛四人組怎麼看都不像新手,堪稱現成助力。

這兩位老手直衝他們來,難道祭祀也有“應屆生身份寶貴”的說法?

老棉和麥子對視一眼,表情複雜。

半晌,老棉走近賈旭:“你看那邊那個領頭的,他脖子上是不是很多玉佛?”

“我們聽說過那玉佛,一個佛能頂三條命。他霸占了隊友的玉佛,這種人不好打交道……”

方休用餘光去瞄,高壯男人脖子上掛了五六個玉佛,吊墜繩紅得紮眼。

大家的“防身手段”果然不同。玉佛款式一致,應當是地府統一發的。既然那人大剌剌戴了一堆,可見搶到手也算數。

那男人渾身腱子肉,占著這麼多玉佛,感覺比九命貓妖還難殺。方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當然,他不確定老棉和麥子有沒有說謊。

畢竟兩位老手法器也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從彆人身上撿的。

“……我們人手不夠,需要信得過的人。你們第一次祭祀,需要我們的經驗,大家公平合作。”

老棉誠懇地繼續,“你們都有倆影子,肯定拿了法術之類沒法搶的東西,不用擔心我倆殺人越貨。”

他說得有理有據,讓人很難拒絕。

半小時後。

兩個老手領頭,一行人在村子邊緣的空屋落腳。

屋內有且隻有幾捆柴火,像是個空閒倉庫。窗戶是紙糊的,地上沒有鋪磚,露出臟兮兮的泥巴。

雨天悶熱潮濕,空氣一股腥唧唧的黴味兒。九個人擠在狹窄的屋子裡,舒適度無限趨近於零。

方休本能地挨緊白雙影,厲鬼身上涼涼的,很舒服。白雙影不動如山,僵得像具屍體。

“‘厄’附近陰氣重,邪祟多。最好白天調查,夜晚防守。”

沒等大家抱怨,麥子和和氣氣地解釋,“選地方過夜,一定要挑這種因果關聯少的,不容易犯忌。”

“犯忌?”方休好奇道。

麥子苦笑:“是的,不要犯忌,否則容易死得稀裡糊塗。”

“紙人隻說‘厄’是陰氣汙染源……其實‘厄’不止放放陰氣那麼簡單,這東西自帶禁忌。”

“禁忌”這說法太過寬泛,眾人茫然。

“舉個例子,我們第一場祭祀。‘厄’是把殺豬刀,它曾是殺人凶器,被凶手藏進了祖墳。”

麥子陷入回憶,臉色不是很好看。

“那個‘厄’的禁忌,我想想,‘不能獨自待在室內’、‘不要回應任何邀請’……要是犯了忌,少不了吃苦頭。”

“吃點苦頭還好,總會有一條禁忌是致命的,那一場是‘不可以受傷流血’。人一旦見血,傷口會不停開裂,直到血全放乾。”

“那簡單,注意點不就行了。”黃毛嗤之以鼻。

“簡單?禁忌沒有提示,得要我們自己發現。”麥子一字一頓地說。

“……總之,祭祀三步走。找到‘厄’的禁忌,找到‘厄’的因果,最後找到‘厄’本身。”

方休默默記下。

聽起來,“厄”的禁忌並非隨機產生,而是和“厄”的來曆有著微妙聯係。

那麼隻要弄清禁忌,它們可以作為尋找“厄”的線索。

幾步外,成鬆雲一張嘴張張合合,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閨女,你知不知道外頭啥情況?咱們是不是失蹤了,家人那邊咋辦啊……”

麥子表情微鬆:“這個不用擔心,你們過了祭祀,紙人會講……天快黑了,今天先這樣吧。”

成鬆雲好像還想打聽彆的,見狀隻好失望地閉上嘴。

老棉揮揮手裡的銅錢劍,走到麥子身邊:“彆急,這才第一天,明兒白天再慢慢說。”

“今晚我倆守夜,你們要信不過,就找人一起——”

“信得過。”賈旭大氣地表示。

和信任沒啥關係,是厲鬼給他的底氣,方休想。厲鬼不用睡覺,可以暗中觀察。

眾人準備過夜。

方休挑了遠離窗戶的角落,拉了捆柴火當靠椅,特地在身邊留出白雙影的位置。白雙影剛靠過來,方休很自然地撈起那頭長發,省得它碰到臟汙。

“我幫你守夜。”白雙影說。

不,他不守。他要趁機出門散個步吹個風理個思緒,方休死不了就行。

“不用,你就當自己是人。”

方休順勢搭上白雙影的肩,他摟得很緊,活像老母雞護崽,“一起休息吧,我覺很輕的。”

白雙影:“……”

他不怎麼愉快地回想起那次“十指相扣”。

這次也差不多,方休手指快摳他肉裡了。白雙影斜睨那條胳膊,終究沒有掙開。

安頓好自家鬼,方休打了個哈欠。

他聽到老棉與麥子低聲交談,老棉要麥子多注意安全,叮囑了一遍又一遍,夫妻感情很好的樣子。

入睡前,方休迷迷糊糊思考了會兒,他準備明天向這對夫妻打聽點情報,順道探探他們的為人。

然而等他再睜開眼睛,那些準備全成了泡影。

次日,他們發現了老棉和麥子的屍體。

死狀極其淒慘,死得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