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棄子(1 / 1)

一山之外的茯苓鎮在寂靜的夜裡沉睡,每個人躺在床上安詳進入夢鄉,無人發現大道之上金戈鐵馬一行人匆匆而過,除卻路邊揚起的塵土沒留下任何痕跡。

席永清越到這種時候越冷靜,每一步進攻都是試探,在對弈中不斷熟悉對方的術法尋找應對手段,在他的步步緊逼之下宗午的臉色愈加凝重,應對得開始吃力起來。

終於,被席永清抓住一瞬宗午的破防,揮劍直指他的脖頸,宗午臉上閃過一絲驚詫,就在劍尖劃破皮膚的瞬間他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鮮血來。

瞬間從空中跌落到地麵,一路滾下山坡被一從杜鵑攔住才停下來,他木著張臉手臂顫顫巍巍撐起身體,不怒反笑。

還在空中的宗午哪裡還有適才那副凝重嚴肅的神色,眉目間均是得意,“小九啊,我離開這麼些年了你的武功還是沒有長進。”

席永清用大拇指輕輕拭過下嘴唇,陰鷙的笑容連角度都沒變過,柯毓怡摸魚期間無意瞥見隻覺身上一陣顫栗。

席永清傷成這樣應該不會和趙承打起來了,隻要趙承解決掉邪修,自己再……

回眸瞧見趙承也沒比席永清好到哪裡去,身上都是被妖獸啃咬、抓撓出的痕跡,其中還有不少是村民拿鋤頭砍出來的豁口,雖說都被他及時止住了血,但那麼大一個口子還皮肉外翻,怎麼看都情況糟糕。

柯毓怡真是服了趙承這個爛好人了,這樣下去恐怕不用宗午出手,他就先得禽流感和破傷風死了。

再看一眼逼近席永清的宗午,心中焦急。事情的發展不該是這樣,係統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係統現在怎麼回事?”她道。

沒有回應。

“係統。”

仍舊沒有回應。

在這之前,係統分明說趙承是在戰勝邪修後和席永清的爭鬥中受傷的,她請問呢?現在兩人都快死了,而邪修還活得好好的。

忍不住怒罵道:“係統,滾出來。”

趙承聽到了柯毓怡的聲音,以為她是受傷了,開口道:“毓怡,你沒事吧?”

柯毓怡現在正處在煩躁之中,沒什麼好脾氣回道:“我沒事,你倒是事大了。”

柯毓怡的手無意識撫摸過頭頂上的發簪,她是有辦法,但是她不想用。

掌門父母兩人一來,宗午不是威脅,仙羽鈴也會被碧天宗收編。既不用擔心趙承受傷,又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阻止仙羽鈴落到趙承手上。

但是……她不想,縱然有千般萬般的好處,但不到最後一刻性命之憂她都不會用,她就是自私。在她這裡,隻要不危及性命,趙承優先級就是小於掌門父母二人,受點皮肉之苦而已……

早在三年前她就明白,看似是很多個小任務堆成的她的歸家之路,其實自始至終她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幫助趙承成仙,哪怕過程全錯,結局是對的就好。

她完成支線任務是想要係統的獎勵,但沒有成功那也沒有大礙,畢竟……她也不是很需要那些東西,她回家的時候又帶不走。

但她想在走的時候給掌門父母留點東西,係統給的好貨自然是上上之策。

又一劍斬殺一隻不長眼的野獸,焦頭爛額之際,耳廓微動。

陣陣規律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飄進耳朵裡,聲音輕到她一個修者都幾若未聞,聽起來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幾人都沒把這聲音放在心上,直到……

利箭自山頂處破空而來,一箭插入宗午腳邊的土裡,那陣破空聲仿佛打開了某種開關,四麵八方數萬支箭齊發,箭雨朝屍坳圍繞的祭台而去。

席永清第一時間瞬身百米之外,而宗午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從第一支箭起就沒有挪動腳步,隻在頭頂操縱鐵劍和石塊擋住箭矢。

箭雨主要還是在祭台周圍,柯毓怡和趙承所處地方的箭矢倒是不怎麼密集,三兩劍就斬斷了。

撿起地上還未近身就被瀾鳶劍氣震碎的箭矢殘餘的箭頭,柯毓怡掏出一張金線繡紋的素手絹將泥垢擦乾淨,手指輕輕摩挲金屬箭頭上刻的圖案,應該是某種組織的標誌。

箭上沒有靈氣波動,很顯然就是一直尋常的箭矢。

不遠處的趙承也同她一樣,手握半截箭矢。

趙承道:“是琮國的軍用箭矢。”

對上柯毓怡疑惑的眼神,解釋道:“我剛從琮國過來。”,說罷就望向第一支箭射出來的方向。

能一次性調動這麼大規模的弓箭兵的琮國上下也隻有皇帝了,離胡陽這三陽城最近的戍邊將軍是位新上任的少年將軍,手上可沒有這麼大的權利,而琮皇抱病臥榻已久在天下早就不是秘密了。

那領頭的隻能是……下一任琮皇。

他的眼眸逐漸冷下來,眉宇間凜若寒霜。

琮國城中人口失蹤案就是他從琮國皇室那裡聽來,順藤摸瓜他察覺到了嶽周群山的異樣,一路追查到這兒。

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被琮皇算計了。

他不是在氣憤琮皇算計他去對抗一個比他修為高深的邪修,哪怕琮皇直言他也是會來的,他氣憤的是恐怕琮皇是彆有目的,自己和那些無端冤死的百姓都是被利用了。

他氣一國之君草菅人命、他氣琮國上下奸吏橫行……

柯毓怡不知道他心裡的百感交集,隻一味在心裡呼喚係統,這陌生的劇情又是怎麼回事?誰能回答她一下子呢?

一聲琴鳥叫聲在空蕩寂靜的山間清晰傳入在場的所有人耳中,柯毓怡猝不及防聽到這聲音被嚇一跳,下意識向聲源方向看去。

隻見展翅幅寬三米的琴鳥上站立有一人,那人身著繡有金線四爪蟒紋黑色立領儒衫負手而立。琴鳥飛向山坳中,柯毓怡瞧見他的背影,那人手中握著一個金絲楠木的木盅。

從紋理看來這木盅用的木材應當是頂好的,金絲覆蓋率高、紋理直且結構細密。可其在月光的照耀下卻散發著淡淡的怪異光芒,不是正常的金絲楠木該有的光澤。

趙承認出黑衣男子就是琮國大皇子,正想跟上去往山坳中走,顧及著柯毓怡還在,擔心留她一人會有不妥,猶豫間就看見柯毓怡已經大步流星往前,遂快步跟上去。

“來人是琮國大皇子宗賢民,此人有望繼承琮皇大統,你……”

吞吞吐吐的,柯毓怡疑惑道:“我怎麼了?”

趙承看了她手中的瀾鳶一眼,遲疑後還是開口:“大皇子這人小肚雞腸,若是打起來了你下手輕一點,彆誤傷了他。”

現如今宗門和各大國度之間的關係比較微妙,修者不敬王室已久,王室早就心生不滿,但又不想得罪各大宗門和上蒼,隻好維持著這表麵上的平衡,宗門長老和掌門至少在麵上是保存了皇室顏麵的。

雖說碧天宗是天下第一大宗,但畢竟和琮國相距甚遠,很難保證柯毓怡打了大皇子後,琮國會不會咽下這口氣。

見柯毓怡麵色無語,隻當她是生氣他多管閒事,又忙補充道:“打了他可能會比較麻煩,但也不會太麻煩。”

“我知道了,我不會隨便打人的。”柯毓怡麵向他向他保證。

聽到柯毓怡的保證,趙承麵上鬆了口氣慈祥笑看她,隨後才一個瞬身咒將兩人傳到暴風眼中心。

他和藹可親的笑容讓柯毓怡仿佛看到了過年那些親戚長輩,她沒記錯趙承就大她三歲不是三十歲吧?

來不及細想就感覺眼前一黑,是真正的黑了。

柯毓怡撥開眼前的樹葉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情景,她離祭台也隻是比剛才那個地方近了一點,近了會被波及到,遠了趙承就顧不上她,這個位置剛剛好。

趙承就在她的斜前方不遠處,回頭看她躲好了才向大皇子拱手,道:“大皇子彆來無恙,不知大皇子此為何意?”

宗賢民收起手中的金絲楠木盅,從懷中掏出一柄墨竹扇,笑得客套,無視一旁久久不能動彈的宗午,恭敬道:“本宮收到探子密報,王室的叛徒宗五在此處,奉父王旨意前來將其捉拿回宮。”

眾人的目光都轉向祭台上呆立著不發一言怒目而視大皇子的宗午。“宗午”原來是“宗五”,難怪……

話鋒一轉,“不知趙公子在此處作何?早前聽說趙公子是去調查京城人口失蹤案了。”

早在宗賢民出現的一瞬間席永清就閃身躲藏起來,本來是隨便貼的一張麵皮,誰曾想就這麼乾好拿到了九皇子的麵皮,又剛好在這兒碰到了大皇子。

趙承鳳眸微眯,故作慷慨激昂道:“大皇子有所不知,此邪修乃是人口失蹤的罪魁禍首,此人於山中殺害百姓以血獻祭來修煉自身修為。”

“什麼?!”宗賢民慍怒開口,“五弟,此等行徑簡直有違我皇家顏麵,不可理喻!”

語氣怒不可遏,麵上的表情也是無懈可擊,好像真的第一次聽聞一樣。

“跪下!”

砰的一聲,是宗午膝蓋與石板相撞的聲音,光聽著柯毓怡都替他疼,這一跪一聽就是用了十成的力氣。

“掌嘴八十!”

趙承聽此抬手正要阻止,連續不斷的清脆巴掌聲就傳入耳中。

柯毓怡皺著眉探出頭,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見識到皇權統治下皇恩浩蕩不容違抗的殘酷。在宗門,哪怕她是掌門之女,也不會所有人都順著她。柯毓怡也不曾仗著自己掌門之女的身份在宗門中作威作福。

望了眼屍坳中新鮮流血的屍體,分明和方才困住她和趙承的是同一批人,宗午死有餘辜。柯毓怡扭過頭不去聽宗賢民不堪入耳的話語。

不關她的事,她隻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務就好,死多少人都和她無關。

柯毓怡冷眼旁觀著。

“你真是翅膀硬了,在此處一躲就是五年,若不是雲崖宗的人傳來消息,本宮和父皇想必還被蒙在鼓裡呢。”宗賢民走近宗午,附在他耳邊說到。

大皇子滿眼陰毒,“你以為你成了修者就能越過本宮了?賤人生的雜種就是下賤!”

趙承也不想聽這些皇室秘辛,可奈何修者五感超絕,他想不聽到都難。

蹙著眉,實在聽不過去了,開口阻止道:“大皇子還是莫離他這麼近,此人修為在我之上。不管你是用何辦法控製了他,最好還是莫要激怒他。”

宗賢民不以為意,謝過趙承好意過後繼續羞辱他。

“想當皇帝嗎?午皇?哈哈哈”

一改先前陰險狠辣的表情,溫柔看著宗午說:“五弟,父皇已經不行了,之前拜入雲崖宗的機會被你搶了,但皇帝這個位置一定是本宮的。”

五指用力掐宗午手臂上的疤痕,“本宮差人送給你的禮物可喜歡?為了讓你那些師兄師姐多多‘關照’你可廢了本宮不少力氣呢。”

宗午手上動作還沒停,眼底一片猩紅恨恨瞪著宗賢民,無人看見他嘴角滲出的一絲血跡。

滿意看著宗午掙紮不開的痛苦模樣,宗賢民心頭舒暢不已。

仙緣深厚又怎樣?帝王之姿又如何?一個下等人生的賤貨還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啪——”一聲比方才還要重的巴掌聲,宗賢民應聲倒地,單手捂臉,不可置信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