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起綿綿細雨,春日裡的料峭寒風吹得人生疼。外麵在打雷柯毓怡不好再躲在樹上,隻好尋了一處破敗已久的獵戶柴屋避雨。
周遭寂靜得嚇人,半個時辰前係統提醒她趙承已經到了,之後再沒出聲,山坳裡麵也沒有動靜,就這麼靜悄悄等著,柯毓怡的腿都蹲麻了。
刹那間,以山坳中心為原點向四周擴散直至山頂,雨停了,而群山之外小雨翩然。
山穀中濃厚的瘴氣也隨著春雨消失不見,試著操縱靈氣也不會反噬得身上有啃噬般的疼痛感。
柯毓怡佝僂著腰鑽出小屋,抬頭。
嶽周群山正上空烏雲退散,一抹月光將山穀照亮,朦朦朧朧間柯毓怡看見穀底有一半徑三米的圓形祭台在黑夜中散發著幽幽光輝,祭台周圍的溝渠有如護城河般,渠中高低不一拱起,月光一照投下些許陰影。
柯毓怡看不清那是什麼,但按一般的劇情走向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屏氣凝神往前挪動,爭取在戰局差不多快要結束的時候趕到。她心裡盤算著自己去撿漏就好了,人呢就貴在有自知之明,以她現在的修為,在場的一個她都打不過。
係統也不說清楚些,就那麼三兩句任務,她隻好按自己的想法來,救下趙承小命不讓他碰那個仙羽鈴就好。係統說過那個邪修是敗了的……
可惜現實總是不遂人意的。
隻見黑霧一散,趙承就一躍而上提劍往前躍進,劍刃揮出在空中劃過隕石流星般的殘影,突然“噌”的一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響徹雲霄。
祭台中央出現一人身著曳地兜帽黑袍,半秒的功夫整個山穀的時間如同被定住。趙承的劍怦然落地,席永清剛想暗中挪動位置好近距離觀看兩人之間的大戰,一陣刺骨的冷意就從腳底一湧而上,腳步悠然頓住身體動彈不得。
眼底驀地染上絲絲寒意,透露出濃烈的危險意味來,讓人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柯毓怡似乎在狀況之外,腳上還在挪動,腳步不停按計劃好的路線小心翼翼走著,探頭探腦想要看真切祭台上的人影。
黑影悠地轉身側身對著柯毓怡,傷痕累累的小麥色雙臂從黑袍中伸出來,撫上臉前的兜帽,驚詫間動作一頓,腦袋順勢往柯毓怡的方向偏過來,她也跟著停下腳步一動不動。
宗午輕笑出聲,清脆的鈴鐺聲在眾人顱內響起,穿透心靈。
“三位同修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闖進來了呢?既如此……那便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可好?”
席永清提著如同灌鉛的雙腿一步步走出樹下隱蔽走向祭台方向,眼神放空虛虛地落在宗午背上。
柯毓怡聽見“三位”瞬間心中微顫,知道自己藏不住,見席永清和趙承都有了動作,反應過來也跟著往前走,但為時已晚。
一柄尋常可見的鐵劍破空而來,斬斷她身前的樹乾,“嘩啦啦——”是綠葉被劍氣震起飄散在空中,柯毓怡沒有絲毫猶疑手腕翻轉瀾鳶出現在手裡,反手揮劍斬斷那柄平平無奇的鐵劍,恢弘劍氣震碎空中洋洋灑灑的還未來得及落下的葉片。
她看得分明,劍柄上那圖案是雲崖宗的標識,抬眸的瞬間恰好與摘下兜帽的宗午眼神相撞,男人麵龐消瘦眼窩凹陷似骨貼著皮,刀削般的下頜線、突出的眉骨,眼球在眼眶裡滴溜溜地轉,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絲詭異。
邪修通用臉?她見過的邪修似乎都有這些麵部特征。
與外表截然不同的泉水般的清澈聲線傳來:“你是何人?小小五重居然能抵抗住仙羽鈴。”
又一聲鈴鐺聲在顱內響起,從柯毓怡的視角可以清楚看見趙承、席永清兩人身形一頓明顯眼中的神色變得迷茫起來,大步流星往前走。
柯毓怡演技中規中矩不提,生理上的變化她也瞞不住,索性也不裝了,冷臉站在原地預備著他的下一步動作,隻要撐一會兒等趙承醒過來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事上還真有如此這般意誌堅定之人,你莫不是三魂七魄隻餘一魂一魄了吧?”
反派死於話多的真理還有人不信,還是電視劇看少了。
眼看著趙承步步逼近溝渠,係統有些慌張,不顧柯毓怡剛才叮囑出言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提醒。“不能讓趙承碰到祭台。”柯毓怡無語地輕扯嘴角,踢起腳邊的樹樁子,左手執扇猛然一扇瞬間飛沙走石直逼邪修而去,快到連那一抹殘影都看不真切。
宗午就站在原地姿勢不改,直麵飛來的沙石“就你這些三腳貓功夫,本王就陪你再耍耍……”
旋身躲過,感受到身前流動的氣息,憑空抽出與剛才一模一樣的鐵劍意圖擋住瞬身而來的柯毓怡。
瞬間一抹紫光流螢,鐵劍再次被斬斷,他的眼眶中迸發出貪婪的目光,“仙劍?你究竟是何人?”,眼中滿是狠毒未曾注意柯毓怡手中掐著的符紙,鐵劍斷裂轉瞬間柯毓怡又消失,宗午感受到近身的氣流剛準備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的身影又出現在百米之外。
柯毓怡抽身的瞬間宗午腳下自下而上燃起水藍色的火焰,不消半秒就火苗就躥起三米高,內焰貼著衣物的位置烈烈豔紅閃爍著亮黃色的金星,外焰青碧、蔚藍相接最外層近乎透明,宗午大驚失色卸下鬥篷瞬身到祭台外。
眼睜睜看著祭台上的火焰無物自燃,宗午無計可施也無法阻止。世上唯有龍族真火青焰金星憑空而燃,可燃萬物遇水亦可燃,不管是再金剛不壞的法器遇到真火都終將化作一攤銀水,能撲滅真火的隻有鳳族聖物水凝珠。
宗午陰毒的視線落在柯毓怡身上,“柯樵之女?久仰久仰。在下雲崖宗宗午不知何時招惹了小師姐,竟惹得小師姐動用龍族真火來對付我。”
嘴上說著敬仰話,姿態卻是絲毫不見卑躬屈膝之勢,眉目間的殺意幾乎要遮擋不住。
柯毓怡皺眉看向趙承的方向,怎麼還沒醒?她不會被係統騙了吧?
這時柯毓怡親眼看著一滴真火順著祭台滑下溝渠,滴落在堆疊的屍骨上,瞬間祭台處的火勢猛然增大,映得暖黃的圓月也呈現青綠色,陣陣熱浪撲麵而來勢如破竹要將所有人融化。
眼見著火焰快要往趙承方向蔓延,耳部發熱,擔心係統又開口說話,柯毓怡抬臂射出一箭,箭頭上紮有一張黃白色的符紙,剛才還百十米高的火焰瞬間偃旗息鼓消失殆儘。
她的視線上上下下將定在原地的趙承打量了個遍,應該沒傷到……吧?
在她的視線盲區,眼神清明絲毫不減方才裝模作樣那般的席永清陰沉著臉用大拇指按壓手臂上被真火席卷而過的地方,刺骨的疼痛感蔓延到大腦。
打量了一眼側身對著自己的眼中關切的柯毓怡,嗬笑一聲眸中流轉狠辣的殺意。
方才還忌憚著這位財大氣粗的掌門之女還藏有駭人殺招的宗午也不管不顧了,“嗡嗡——”兩聲從他身後還未燃燒殆儘的骸骨堆中傳來,又是一雲崖宗鐵劍破開白骨騰空而起,以無可抵擋的速度刺向柯毓怡,勢如破竹令人招架不住。
不複適才吊兒郎當玩弄般的神色,柯毓怡正手緊握瀾鳶硬生生接下這一擊,喉頭湧起鐵鏽味,全神貫注盯著劍的方向。
完蛋,被係統耍了。
席永清好整以暇盯著柯毓怡吃力對抗,猶疑著要不要幫忙,討厭她、怕麻煩不假,但若是救下碧天宗寶貝得和眼珠子似的小師姐好處自不用說,一秒的時間席永清心裡好幾個來回的拉鋸戰,終於決定出手讓碧天宗承他這個恩情。
剛準備拔劍,就見眼前冷冽寒光閃過,是趙承的命劍——寒霜。
寒霜劃過,斬斷空中快出殘影的鐵劍直挺挺紮入泥土中,地上瞬間被霜雪覆蓋,柯毓怡小腿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抬眸看向劍來處。
對上趙承蹙眉關切的眼神,“毓怡,可有受傷?”
柯毓怡快速搖頭,看向宗午的方向細眉微挑,紅唇壓不住地翹起一邊,滿臉寫著你完蛋了。
將手上厚厚一遝符紙收回儲物戒中,準備找個絕佳的觀眾席觀戰。
“嗬。”宗午則是將柯毓怡剛才那個眼神視作挑釁。
數不清的鐵劍出現在他身後,趙承三兩步上前擋在宗午和柯毓怡中間,收回寒霜緊握在手。
“你的對手是我。”
自從離開雲崖宗後宗午已經很久沒同人比試過了,趙承逐漸熟悉他的招式,從一開始的節節敗退變得得心應手。祭台方才被柯大小姐搗亂沒來得及運轉,仙羽鈴的作用很早之間就開始減弱了,沒有仙羽鈴的加持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席永清來的時候是隱匿了修為的,可能此時在那邪修眼裡他的威脅還不如一個柯毓怡大,這倒是給了他渾水摸魚的機會。眼見著宗午和趙承纏鬥抽不開身,機會就在眼前。
席永清拾起屍堆中露出一角的鐵劍,不必細看,雲崖宗修習的鐵劍早在他日日夜夜廢寢忘食練習中被他爛熟於心。控劍繞到宗午身後直指心臟紮下去,沒有掀起絲毫風浪,這一劍必定皮開肉綻、骨碎筋斷。
本應是成功的一擊,可惜……
刹那間宗午周身被金光籠罩,眾人被彈飛好遠隻得將劍插入土中,席永清再睜眼眼前便是碎成渣碎的鐵劍殘片,宗午哇地突出一口黑血,陰沉著目光佝僂腰看向席永清,目光一滯。
“九殿下?”
剛說出口又矢口否決:“不對,你不是他。”
宗午說著說著笑了起來,笑容扭曲,“麵皮不錯,和九皇子有八九分相似,差點連我都騙過去了。”邊說還邊將下巴上的汙血胡亂抹掉,越抹越多,最終整個下半張臉布滿了血痕,看上去萬分驚悚。
席永清撐著身子站起來,莫名道:“瘋子。”
被彈飛後柯毓怡沒來由感到身後涼意上湧,不經意偏頭隻見身後山上黑壓壓站了半山的人和獸,頭皮發麻。
方才宗午周身的護身金光化作半透明鈴鐺狀將宗午裹在其中,慢慢鈴鐺旋轉著升空縮小再縮小,直到縮小為正常鈴鐺大小。
自那枚鈴鐺出現,席永清的眼睛就直勾勾盯著沒有挪開過。
終於……讓他等到了,不枉他裝那麼久的傻子。
“叮鈴鈴——”
鈴鐺一響,山上的隊伍齊齊往下走,打頭陣的是各式妖獸,瘋狂攻擊柯毓怡兩人,見不少妖獸化作柯毓怡的劍下亡魂又改為讓被催眠的村民上前阻攔。
趙承這邊也不容樂觀,數不清的鳥獸蜂擁而至,他根本近不了柯毓怡的身,得空見柯毓怡的劍往一村民而去大喊道:“毓怡!不要!他們隻是被控製的普通人。”
握著瀾鳶的那隻手沒有絲毫偏差,穩當落在鬼狐身上,掌心繃緊劈暈湧上來的村民。
顯然趙承多慮了,柯毓怡本來就沒打算殺人,身為一個從法製社會穿過來的良好青少年,三年下來柯毓怡也沒辦法做到淡定奪走一個人的生命。
她第一次出外派任務的時候,險些失手殺掉那個邪修,那個邪修大喇喇躺在地上身上不斷湧出鮮紅溫熱的鮮血的情景自那以後成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陰影。隻要她一閉眼,眼前就被猩紅的血鋪滿,鼻腔霎時湧上濃濃的鐵鏽味。
況且……殺人是要牽扯因果的,與這個世界糾纏過深於她回家不利,她不敢賭。
“真是善良啊……”宗午話音未落就被席永清一腳踹倒,“啊!”
剛咽下去的鮮血又湧了上來,他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看向那個頂著九皇子麵皮的男人,兩隻眼球在凹陷的眼眶中仿佛下一瞬就要掉下來一般。
他撐著身子往後退,驚恐道:“你……你到底是誰?七重,不對!是八重!”
看到席永清的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皇室養的小修士奉命來羞辱他,但現在可以肯定這個修士和皇室無關,如果老皇帝有這麼一個能人異士就不會日夜守著他那株蓮花了。
他這窩囊樣席永清懶得搭理,他現在隻想趕緊搶了鈴鐺就走。
隨意撿起地上的一柄殘劍用劍尖挑起宗午的下巴,懶懶威脅道:“鈴鐺拿來,交出來留你一具全屍,不交就把你挫骨揚灰、魂散魄滅不得轉生。”
“你……你搶了也沒用!仙器認主,你要是殺了我仙羽鈴也會跟著消失。”
席永清白了他一眼,“所以才讓你自己交出來啊,不然你以為我在這裡這麼久是在陪你過家家?我看上去很閒嗎?”
“你……”突然宗午嘴角近乎要咧到耳後根,迎著席永清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癲狂笑了起來,“你想要就自己來拿啊,殺了本王!來啊!”
宗午揮袖退開,席永清手裡的劍再次碎裂,他淡定拍了拍手裡的灰,看了眼遍布猩紅的祭台瞬間明白過來。
那些村民不是為了牽製柯毓怡二人,是宗午用來獻祭的,方才還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此時已經有一大半自己抹了脖子橫七豎八倒在溝渠之中了。
席永清騰空而起,就著鐵劍和宗午打了起來,左手掐訣右手握劍,佩劍碎了一柄又一柄,兩人打得有來有回。每當席永清抓住破綻想要再進一步之時就會被一道短促的鈴鐺聲擾亂思緒,要是再不明白他被溜著玩那他就是真傻了。
他濃墨般的眉眼蹙著,鳳眸微眯死死盯著宗午,在黑夜中有如盯上獵物的嗜血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