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王(1 / 1)

趙承一襲墨綠交領收袖素衣,束有一頂白玉冠,手握一柄青竹扇姿態挺拔站在大堂中央桌前,麵無表情卻給人溫和友善的感覺。

這麼巧嗎?柯毓怡剛想著怎麼找他,他就送上門來了。

柯毓怡邁步上前,兩人同步拱手行禮,客客氣氣寒暄起來。

柯毓怡:“趙師兄還是叫我名字吧,被你叫小師姐總感覺怪怪的。”

被日後注定成仙的人喊小師姐她怕折壽。

趙承忍俊不禁笑出聲,清朗的嗓音響起:“那毓怡你也彆那麼生分,我姓趙名承字獻,你可以喚我趙承或是趙獻。”

趙承對柯毓怡有種見到同類人的親切感,他們都肩負著相同又不完全一樣的使命,見到柯毓怡的第一眼他就相信她和他和席永清是一類人。

他邀請柯毓怡坐下一起吃飯:“這家店的飯菜還不錯,方才有好多人來點菜。”

柯毓怡沒客套,坐下抽了雙筷子就開始吃了起來,要送禮的第一步可不就是和人家拉近關係嗎,人家和你不熟乾嘛要收你的禮物?雖然吃這一頓飯並不能讓他倆有多熟,但總比陌生人要好。

“你不是已經七重了?應該辟穀了啊?”

趙承:“我總不能住這麼久店一次飯也不吃,那成什麼怪物了,想必你也知道鎮上人對修者的態度。”

話是這麼說,但柯毓怡不明白直接施個幻術就可以引刃而解的問題何必這樣麻煩?

似乎是看穿柯毓怡的想法,趙承義正言辭道:“不能對普通人施咒。”

柯毓怡夾菜的手一頓,回想了一遍自己看過的宗門規定和崇正殿法規百分百確定沒有這一條,不確定般又回憶了下天下各國的法度還是沒有這個規矩,疑惑抬眼,“誰說的?”

“我父親和長老們。”

柯毓怡:“……”

你早說是家規啊,她差點就懷疑自己背漏了。

柯毓怡無心說道:“那淼霖長老對你還挺嚴格的。”

趙承怔怔看了眼隨心瀟灑的柯毓怡,飛速收回視線悶悶答了聲“嗯。”就轉移話題問起柯毓怡的身體。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客套著,絲毫沒注意到樓上一人正倚在扶手上漫不經心盯著他們,陰鷙的眼神如有實質般打在兩人身上。柯毓怡驀然轉頭向身後的樓梯轉角看去,空空如也。

趙承:“怎麼了?”

柯毓怡眼神在周圍搜索了一番,毫無收獲遂皺眉轉過頭,“沒事,總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

聽此,趙承也環視店裡,“興許是過路的路人。”

“應該是吧。”柯毓怡這麼說,但她卻不相信,她對彆人的目光很敏感,特彆是不懷好意的眼神,她堅信她感覺到了身後有一道不友善的視線。

趙承嚴肅看向柯毓怡,正氣凜然道:“毓怡,我也不瞞你……”

意識到趙承要說什麼的柯毓怡揚手在他施下的隔音陣上再加了一道。

“這嶽周群山中有蹊蹺,周圍三座城池每隔一段時間皆有大批人無端去世,死後不出半月必有三城之外的人消失,曾有尋人的親眷找到這三座城,怎麼勸都不願意回家,有從隼陽城逃出來的人稱不消一天那些來勸人的親眷也會定居三城。”

“這嶽周群山周圍的人都像是中邪了一般,但你我應該知道,是有邪祟作怪。”

趙承抬眸,眉宇間氣宇軒昂,眼神堅毅鋒利如刃,滿是對邪修的憎惡。

柯毓怡心中感慨:這位趙承倒是嫉惡如仇,很典型的網文救世男主。

對這種恪守成規、行事謹慎的正派公子,柯毓怡都不需要刻意去想理由,隨便扯個謊就瞞過去了。因為他的教養根本不允許他刨根問底去逼問她。

“我知道,長老他們讓我來曆練曆練,遇事不對我會跑的,你不用擔心我。”

柯毓怡是真心覺得比起她,他自己才更需要擔心,那可是七重邪修,修為可比八重正修。趙承也是七重,雖說還有個七重正修席永清,但按係統計算說的那樣,席永清也不像是會幫他的樣子,說不定還會害他……

他看著她天真的模樣欲言又止,妥協般點頭,薄唇輕抿。此時掌櫃的正在兩桌之外的來客熱火朝天攀談著,歡聲笑語傳進他的耳朵致使他也跟著嘴角含笑。

轉向柯毓怡時正色道:“毓怡,既如此你就留在這鎮上守著百姓,我明日入山除邪祛祟。”

柯毓怡沒有正麵回答,隻道一句:“萬事小心。”

在角落偷聽的席永清暗中嗤笑趙承的天真,這麼爛的理由也隻有他相信,碧天宗怎會放自家的寶貝疙瘩來這麼危險的地方。天高皇帝遠的道理這傻子都不知道,嶽周群山離碧天宗十萬八千裡,怎會讓柯毓怡一個剛五重的小修者來查探情況。

況且……柯毓怡可不像是會聽話的樣子。

他悄然轉身,遠離這令人作嘔的正道之氣和那股莫名其妙的甜膩的桃花香。

不管他們是何目的都彆想跟他席永清爭,上一個搶他看上的東西的人此刻還屍骨未寒。

臉上附著的麵皮眉目含笑,是為謙謙公子無上俊容,唯餘瞳孔微縮、眼神陰鷙,是以看上去十分的不和諧。

是夜,柯毓怡熄滅房間的燭火坐在床上調氣周旋修習內功,渾然不知樓上兩位已經沒了蹤影。

趙承和席永清前後腳出了有間客棧,分彆從鎮子頭尾入山。

皎皎白月當空,風起,一朵朵烏雲飄過遮住圓月,天空中明明滅滅光暈讓人看不真切,空氣潤濕似乎是要下雨。

雖說七重修者夜可視物,但這進山的路趙承還是走得艱難,草叢中總有山中野獸衝出來悶頭撞上他的腿,他不願殺生放它們離開,可不出一刻鐘同一隻獸就又會繞回來以相同的姿勢撞上來。

有人在阻止他進山。

數不清是第多少次,趙承用竹扇揮開眼前的星雨蝶將地上的紅狐狸抱起來放回灌木叢中。

他雙手合十,細長的手指在胸前掐決點在丹田處,他屏息凝神繼續往前走,這次好些了。

越往山中走越奇怪,環顧四周又與尋常大山沒什麼兩樣,直到一隻白虎猛地撲向他。

他側身躲過,淡定直視這隻剛成年的吊睛白虎閃著光的雙眸。手腕輕翻,手中的翠竹紙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通黑的細劍。趙承未拔劍直接橫握劍鞘擋住再次撲上來的白虎,振臂一揮將一頭已開靈智的成年猛虎揮出五丈遠。

見她還想躍身攻擊,趙承先一步上前將她一掌打暈,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氣。隻見白虎身子一軟往地上倒,從頭至尾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來的詭異,山中野獸眾多,光是剛才來撲他的就不下十來種,但山中卻是寂靜堪比城中宵禁,未曾聽聞一絲的鳥獸叫聲,而他居然才反應過來……

連他一個七重修者都不能幸免,回望來時路在微弱月光和星星螢火的照耀下居然清晰可見,像是一條發光的巨蟒匍匐在山上從他的腳邊延續山腳。抬頭望山巔卻是隱匿於黑夜薄霧之中,那抹黑仿佛隨時會將往上走的人吞噬般壓迫感十足。

饒是誰在這一刻均會心生懼意,但他是趙承,除邪祛祟是他的職責所在,哪怕是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無悔。

定定再回望山下一眼就毅然決然收回視線,繼續往上走。

天將拂曉之時趙承已經翻過山頭,在山頂的時候他向下眺望看到從半山腰至山坳處都被濃濃的黑霧籠罩,像是山雨欲來的雲群。倒是山腰處有零星幾座木屋,看得出一個村莊的雛形。

下山要比上山輕鬆些許,可沿途總是冒出一些人或是化形妖千方百計阻止他,偏生他們都不懷惡意隻是想讓他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明知是騙局,可就是推脫不開。

初升太陽的第一縷微薄的光穿透層層疊疊的雲層直射趙承所在的向陽坡,趙承淩冽的眉眼直視前方,耳廓微動,頭擺向聲源處,拔劍輕斥:“誰!”

桃林深處傳來一陣空靈清脆的鈴鐺聲,轉瞬消失間隔幾秒後又響起,以一定規律回蕩在桃林上方。

“叮鈴鈴——叮——叮鈴鈴——”

極具現代特色的鬨鈴聲響起,柯毓怡猛地從床上爬起來,一看窗外天光大亮。遭了,自己計劃好寅時上山的,現在怎麼說也是辰時之後了。

柯毓怡拿起劍從後窗一躍而下,避開行人從隱匿的小路上山,“你怎麼不早點叫我?”

係統一字一句道:“一個時辰前就響過鈴聲隻是你沒起。經係統計算,大概率是被仙羽鈴操控陷入催眠了,你總計睡了四個時辰,鎮上的人也是睡了四個時辰。”

柯毓怡腳步一頓,“那趙承呢?起了嗎?”

係統的聲音突然變得輕快:“這你放心,趙承昨夜已經上山了,以他的功力大概率不會中招。”

柯毓怡一劍斬開攔路的藤蔓,“看來是我修為不夠咯?”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係統一貫的AI聲音居然透露著一絲……笑意?

“可以這麼說。”

柯毓怡:“……”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不過這種被人壓一頭還被看不起的感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這麼令人不爽。

越往山上走越多阻礙,蹙著眉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揮劍,半米的影鴞未發一聲就轟然墜落在柯毓怡腳邊。

“嘖,我這得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到?就這林子裡瘴氣重成這樣,禦劍也不行符紙又不能用。”

係統沒有反應。

柯毓怡繞開又一隻飛過來的影鴞,“等我到了,趙承的詛咒都蔓延到心腹了吧?”

“係統這邊計算了一條最快捷無傷害的路線。”

一隻黑藍鬼哭蝶飛過來,翅膀撲閃撲閃的,不少粼粉散落在空氣中。

“這邊。”

柯毓怡蹙眉給自己蒙上一層月影紗,鬼哭蝶的粼粉可是劇毒。邁步跟上去,一路上再未出現過阻礙,太陽還未落山之時就已經順利抵達山坳。

柯毓怡很是珍惜自己的小命,尋了處離山底黑霧不近不遠的地界等著趙承。

她靠在樹乾上翻看手上的功法,突然垂頭望向東南方位,是昨天在客棧感受到的那股視線。

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漆黑如同無波幽潭的雙眸,隻見那人俊毅非常、氣勢強大,柯毓怡在腦中過了一遍見過的臉,沒有對的上號的,可他就是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那人像是隨意一瞥般,隻一瞬就挪開了視線,往柯毓怡不同的方向走去,那股熟悉感消失了。

不對,不是樣貌,是眼神。

他是席永清!三年前在她現神禮上的席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