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異變——(1 / 1)

女巫神色平靜,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場麵。

不管是刺目無比的鮮血,還是早已遍體鱗傷的老師,她都已經見怪不怪。因為她知道,現在根本就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縱然連日以來見到的都是這相似的畫麵,可當沙涅斯老師將目光投向眼前的一切時,還是忍不住呼吸一滯,彆過頭去。

而身為學生的幾人更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掩飾不住的驚愕竟然同時出現在他們臉上,就連前幾年見過殺戮和鮮血的塞繆都垂下眼睫,不忍再抬頭。

倒是嵇瑤的臉色還能算得上是正常,之前在道術學院的時候,她就時常陪著老師們出去做法事,見過的血腥場麵比這要多得多。

什麼七竅流血都算是溫和的,更有甚者,她念經書的時候都不敢抬頭細看,最後隻能被老師丟到一邊折金元寶。

狄婭老師轉過臉來,仔細地觀察著四人臉上的表情。

惋惜有之,震驚亦有之,可唯獨沒有,她最不想看見的,因為畏懼而產生的退縮。

她在心中暗自點頭,要不是實在不得已,她也不願意讓學生去乾這樣危險的事情。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她也隻好向著被選中的幾人和盤托出:“你們也看見了,塞洛斯的大陣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攻擊。”

“相信你們應該也有所察覺,這幾年來,不管是塞洛斯異常的天氣,還是精靈族這一次力量的異化,都在證明一件事。”

“那就是,塞洛斯正在遭遇自兩百年前那場大戰以來最大最嚴重的一場危機。”

“相信各位也都清楚,塞洛斯是兩百年前那場大戰孕育出來的碩果,塞洛斯是各族握手言和的產物。”

四人都沉默不語,沒有比他們這一代更清楚塞洛斯意義的人了,從進入塞洛斯那一天開始,他們接受的第一觀念就是“和平”

狄婭老師加重語氣,字字句句都擲地有聲, “塞洛斯是和平本身。”

“一旦塞洛斯因為遭受攻擊而四分五裂,帶來的必將是迭起的戰火,和無儘的死亡。”

嵇瑤想起了她來塞洛斯上的第一節課,早在那個時候,她就聽狄婭老師強調過“塞洛斯在,和平就在”。

這句話在她腦中停留了很久,在逐漸了解到那場大戰所發生的一切之後,她也能逐漸領悟“和平”對各族有多麼重要。

其餘三人的表情更是有不同程度的動容。

費多巴想起了之前族中的長輩曾經說過,如果說矮人的機械傀儡是那場大戰留下來的勳章,那麼係數進入塞洛斯的年輕一代就是戰後新生的另一枚勳章。

麵容蒼老的矮人長發垂地,明明他的身體已經衰竭,可他看向費多巴的眼神卻依舊充滿希望,不曾暗淡半分。

而塞洛斯對於塞繆的意義也自然不言而喻,塞洛斯接納了被純血精靈歧視的非純血精靈,隻有在塞洛斯,他才真正有可能實現自己執念一生的理想。

這也是狄婭老師選擇他們的原因,他們都是願意為塞洛斯赴湯蹈火的人。

室內,陣法發出幽幽的光芒,微冷的空氣流淌在眾人之間,隻剩下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狄婭老師暗含欣慰地看著眼前的學生,剛想要繼續開口,就聽見身後的陣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

是敵襲!

他們還沒來的及反應,一直呆在陣法旁邊閉目假寐的老師就猛地睜開眼睛,暗紫色長發的女巫一下子奪過手邊的魔杖,猛地向下一杵!

法陣觸地的巨大悶響回蕩在室內,一個小型的六芒星法陣眨眼間就在她染血的巫師袍下成型。

女巫單膝跪地,將自身所有的力量都壓在了那根魔杖上,她咬緊牙關,額間的冷汗涔涔而下,連原本姣好的麵容都因太多用力而微微抽搐。

有了她法力的注入,那法陣的光芒越發明亮,學院大陣的輪廓也一點點恢複原本的清晰。

狄婭一驚,連忙回頭。她將魔杖緊握在胸前,張口吐出一連串的晦澀咒語。

四人麵麵相覷,儘管不了解具體發生了什麼,但還是能隱約猜到大概,沙涅斯老師也跟著狄婭老師一起向前疾走了幾步,精靈拿出長弓,深吸了一口氣,就要向法陣中心射去。

精靈族內有一種箭法,使用這種箭法射出的箭矢可以跨越時空、無懼術法限製,但是這種箭法,依靠的不是精靈的箭術和力量,

而是精靈自己的血肉精氣。

所以這種箭法也根本不需要箭矢,精靈血肉自成利箭。

沙涅斯握緊長弓,剛要將尚且還帶著血痕的手指搭上弓弦,就被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的塞繆製住了動作。

他轉頭看過去的刹那間,塞繆就取出了自己的長弓,向著沙涅斯老師剛才對準的方向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箭。

沙涅斯老師神情驚愕,即使作為老師,他也一直不清楚塞繆的上限在哪裡,也從來沒有看見塞繆的箭法如此鋒芒畢露過。

可細細看去,精靈神色堅毅,握住長弓的白皙雙手在法陣下反射著瑩白的微光,長發也隨著疾射出去的一箭微微蕩漾,在地上投射出微不可察的陰影。

沙涅斯的喉頭微微滯澀,他分明是才進塞洛斯沒兩年,卻願意為塞洛斯做到這種地步……

這一箭威力無窮,箭矢尾端的光甫一消失在法陣中央,法陣就肉眼可見地變得穩固了許多,連細微之處地輪廓都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

嵇瑤靜立在狄婭老師身後,仔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沒想到狄婭老師卻突然轉過頭來,問她道:“你有沒有辦法遠程攻擊?”

嵇瑤沒想到她會這樣問自己,微愣了一下才猛點頭,手一揚就是三張符籙,泛黃的符紙之上是早就已經畫好的符咒,本來是她為這一次旅程準備的,沒想到卻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符咒飄浮至空中,隨著嵇瑤的默念開始燃燒起來,那三張符紙隨著她的低吟竟自發地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符陣。

不知何時,嵇瑤盤在腦後的長發突然散開,黑發無風自起,一陣罡風突然猛烈地席卷過四周,伴隨而來的是一聲厲喝:

“破!”

那三張符紙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陣眼附近,隨即傳來的是天邊隱約的雷聲。

眾人一驚,那一開始坐在地上的女巫也猛地轉過頭向嵇瑤看去——

狄婭更是忍不住,直接念出了那雷聲出現的方向,“東南方向,大概二十裡左右!”

那雷聲竟然能直接暴露出攻擊者的位置!

他們這些天來用過無數種法術,可無一不被對方的術法所限製,可因嵇瑤的神來一筆,他們也終於能捉住這蛛絲馬跡了!

沙涅斯老師更是來不及驚歎,抓起長弓就往外衝,精靈一族向來以行動迅速敏捷而著稱,由他們去是最妥當的。

眾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法陣早已穩固下來,所以他們隻是站在原地靜待,等著那個結果。

片刻之後,沙涅斯老師果然氣喘籲籲地回來了,他的長發雖然淩亂,可臉上的神色,卻不知道比嵇瑤他們看見他時好了多少倍。

精靈行至女巫麵前,垂頭道:“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

眾人剛剛提起的一口氣瞬間被放下,緊接著就是一陣疑惑,按理來說,就算沒有嵇瑤的符陣,就說塞繆射出去的那一箭,也應該會有結果的呀?

沙涅斯老師沒有因為其他人的疑惑而停下,他舉起手中一直緊緊攥著的布料,向眾人示意,“雖然說沒有抓個現行,但是我仔細看了四周,有大片的血跡拖拽痕跡。”

眾人的心放下了一點,這說明,就算沒有人當場身隕,也受了極重的傷。

沙涅斯老師卻沒有鬆下這一口氣,而是將手中的那一塊布料遞到狄婭老師手中,“現場留下的,隻有這個。”

狄婭老師接過那一塊布料,仔細看了看,她的感知能力從傷後就遭到了嚴重的損傷,饒是翻來覆去的看也隻是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卻說不上來。

沙涅斯老師看她躊躇許久,剛要開口說出自己心中的那個推測,就被旁邊的塞繆搶了先。

精靈神色冷清,但脫口而出的話卻帶著十成十的肯定,他緩聲道:“是那支箭矢的主人。”

旁邊的沙涅斯老師也跟著點頭,純血精靈的感知力不知高於非純血精靈多少倍,塞繆此話一出,心中原本的猜測也變成了定論。

於是直接開口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狄婭老師皺著眉頭,如果說他們剛才還認為那支箭矢必須要儘快追查,那麼現在,追查這一支箭矢的主人究竟是誰,就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

她不再猶豫,而是轉頭看向一直跟著的四人,她的目光好像並沒有準確的落點,卻更像是直接同時落在了四人身上,她不容置喙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

嵇瑤也跟著點點頭,“是,狄婭老師,我可以嘗試一下追蹤氣息的符咒。”

狄婭老師也肯定了她的提議,“你們放手去做。”

事情一敲定下來,嵇瑤就帶著夥伴們轉身走了,那張符咒繪製的過程極其複雜,她不知道要失敗多少張才能畫成一張,需要早早做準備。

塞繆沒有跟他們一起,他需要去拿那一支落在狄婭老師辦公室的箭矢,好給嵇瑤做參考。

…………

四人轉身離去之後,法陣旁邊就隻剩下了三位老師。

暗紫色長發的女巫麵帶不解,向狄婭問道:“狄婭閣下,我能感覺到對麵實力強勁,為什麼要讓幾個孩子去?”

她知道因為這連續幾次的突襲,學院裡麵的老師普遍受傷比較重,這樣的情況下讓老師們出麵,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可讓學生去,是不是有些……

狄婭老師擺擺手,輕聲道,“不用擔心。

派出去的學生都是信得過的,絕對和叛軍沒有半分聯係。”

她的話說得無比篤定,那女巫也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說得確實有道理。

剛剛施展東方法術的小女巫是新來的交換生,沒時間跟叛軍相接觸;

純血精靈塞繆的鼎鼎大名她也聽說過,是個願意為了理想赴湯蹈火的好孩子,而且他的理想和叛軍的主張相違背,肯定不會為了他們賣命。

矮人一族的費多巴是年輕一代中的領頭人,矮人們一向嫉惡如仇,況且他還是這一輩中唯一舉行過靈魂獻祭儀式的矮人,金屬隻認可純潔無垢的心靈。

達格納自然更不必說,龍族行事坦蕩,從來看不上偷雞摸狗那一套,壓根不用懷疑。

她剛想出聲認同剛才狄婭的意見,就聽見她的上司發出了一聲輕歎,

銀色長發的女巫似是說給她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們好不容易留住了學院裡麵所有的學生,可這樣,跟留住人質又有什麼區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