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央不解:“按照紅蓮鎮的情況,因為沒了昂貴的紅蓮稠做背書,紅蓮鎮居民的日子開始變得極為艱苦,直到積蓄耗儘,無從免除徭役,不得不將自家的子弟送去服役。這樣來說,刺繡應該是她們能為自己的男性親人免除徭役的最佳、甚至是唯一手段,為什麼他們放棄了?”
男性服役便是生死未卜,本就不算肥沃的土地沒了男性耕種,女子就要自己麵朝黃土背朝天地種地,比起在屋內繡花,艱辛程度增長了何止千萬倍。
薑央忍不住吐槽:“總不會是因為繡花傷眼吧?”
趙庭燎:“……”
趙庭燎竟然認真思考了這個可能性,隨即他肯定地否定:“這絕不可能。”
薑央也知道這個理由實在是有些站不住腳,但是除此之外,他實在是想不出繡花賺錢的壞處來。
見薑央想的恨不得抓心撓肝,趙庭燎衝著他勾勾手。薑央挪著身體靠近,就聽見趙庭燎說:“既然不明白,我們就乾脆直接找個人問問就是了。”
找個人問?
薑央一臉懷疑地看過去,十分擔憂趙庭燎的想法。
然而懷疑也沒有用,自從上了趙庭燎的賊船,便沒有下船的可能了,薑央隻能選擇跟在趙庭燎的身後。
夜色濃濃,烏雲蓋住了月亮,夜色下隻有微弱的光,薑央要瞪大眼睛才能看清。
趙庭燎卻像是有夜視鏡一樣,不但走路沒有一點磕磕絆絆,甚至還能告訴薑央哪裡有石塊、哪裡有樹枝。
薑央:“……”
兩人一路摸到紅蓮鎮內。此時的紅蓮鎮還沒有通電,夜色下看不到一丁點兒的光。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卻有隱隱的霧氣升起,讓本就不清晰的世界更加迷離起來。
薑央搓了搓胳膊,小聲逼逼:“你看這裡是不是有點陰間?”
趙庭燎煞有介事地點頭:“何止是一點。”
“……”薑央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趙庭燎卻衝他“噓”了一聲:“小點聲,彆把‘它們’吵醒了。”
薑央:“……”
算了,狗命重要。
趙庭燎衝著薑央揮了揮手,說:“跟上我。”
薑央“嗯”了一聲,跟在趙庭燎的身後。趙庭燎在小鎮內七拐八繞,薑央跟的迷迷糊糊,到了後來根本記不清道路。
就在薑央覺得他要對空間失去感覺的時候,趙庭燎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停在一家店鋪前,薑央抬起頭,借著昏暗朦朧的月光,認出這家店鋪的名字是“官家成衣鋪”。
趙庭燎剛剛抬步要走,忽然聽見薑央在他身後問:“我今天就注意到了,整個鎮子裡的商鋪名字就是‘官家’——可是,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紅蓮鎮內的商鋪不是這種名字的。”
在1914年的時間線裡,紅蓮鎮蕭條落魄,整個鎮子上都看不到幾家商鋪。小鎮內冷冷清清,甚至連一個人都看不到。
但是小鎮上還是遺留著些店鋪的痕跡,薑央清楚地記得,那些店鋪都有著自己的名字,什麼“香玉胭脂樓”“聚寶銀樓”“信德錢莊”,雖然上麵的牌匾都開始落灰,但薑央依舊能通過這些已經關門大吉的店鋪,想象出很多年以前那個熱鬨繁華的小鎮。
這很明顯是三十年前、紅蓮還沒有枯萎的時候,紅蓮鎮內的商鋪風格。
而現在的時間線,按照薑央的推測,應該是1890年之後,更確切一點說,薑央覺得現在的時間線應該在1890-1894年之間。
1884年左右,紅蓮鎮的紅蓮枯萎,紅蓮鎮進入蕭條時期,鎮上的居民開始變得貧窮,不得不拿出祖祖輩輩的積蓄來免除徭役。
大約五六年之後,也就是1890年左右,祖輩的積蓄被官府吃乾抹淨,再也榨不出油水的紅蓮鎮居民不得不麵臨徭役危機。大量的居民被征發到采石場工作,蕭載雪、蕭載霞兩兄弟大概就是在這幾年間成為徭役。
在采石場服役後,大量居民死亡,蕭載霞也死在了采石場,蕭載雪卻成功地活了下來,回到紅蓮鎮,和神秘女子章瑤圃結婚。
1894年,蕭載雪和章瑤圃的孩子蕭蘭歇出生。
雖然之前紅蓮鎮熱鬨的不像是蕭條時期的小鎮,但是薑央確信,現在的時間線必然是蕭載雪服役完全從采石場回來之後、他和章瑤圃的孩子蕭蘭歇出生之前。
如果薑央的猜測沒有錯,那麼現在紅蓮鎮的商鋪都應該處於快要倒閉的狀態之下才對。就算是還沒有倒閉,也應該秉持“香玉胭脂樓”“聚寶銀樓”“信德錢莊”這樣的風格。都以“官家”命名,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趙庭燎琢磨了一下這奇奇怪怪的名字,不由說道:“實不相瞞,我從你的話裡聽出了點恐怖故事的意味。”
薑央沒接話,而是指著眼前的“官家成衣鋪”問:“要不要進去看看?”
趙庭燎聳聳肩:“我有什麼不敢的?應該是你敢不敢才對。”
薑央:“……”
微笑ing。
薑央二話不說,直接推開了成衣鋪的門。
成衣鋪內空蕩蕩的,昏暗的月光隻帶來零星光輝,讓成衣鋪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卻也讓薑央沒辦法看清成衣鋪內的一切。
數件成衣懸掛在空中,衣擺蕩漾,遮蓋住薑央的視線。有那麼一個瞬間,薑央想,隻要多出一雙腳,這些成衣就可以直接cos吊死鬼。
薑央撥開擋在眼前的衣擺,小心翼翼地向成衣鋪內部走去。
角落裡放著幾個假人,假人的身上穿著成衣鋪製作出來的漂亮成衣,薑央看著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假人少女,忍不住吐槽:“做的真醜啊,看看這臉頰紅的。”
趙庭燎走近假人,伸手在假人的臉上摸了一圈,說:“這是紙人。”
薑央:“……”
薑央:“紙人?我想的那個紙人?”
趙庭燎神色莫名,隻說道:“按理來說,成衣鋪裡的假人應該不是殯葬時用的紙人。”
薑央:“……”
按理來說是吧?
薑央明白。
薑央下意識問:“那這裡豈不是一家壽衣店?”
話音剛落,薑央便感覺到一陣風傳來,順著這身破敗衣服的間隙就往身體裡鑽。
薑央默默閉上了嘴。
趙庭燎沒有解釋,卻轉身對薑央說:“一會兒跟緊我,知道嗎?”
薑央心裡念著狗命重要,乖乖點頭。
趙庭燎走在前麵,一路走過前麵的店鋪,進入到成衣鋪的後院。
天色昏暗,不小的院子裡雜草叢生。後廂有幾處廂房,從外麵看漆黑一片。院中沒有半點人聲,隻有風吹過雜草帶來的沙沙聲,安靜到薑央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太安靜了,安靜到薑央渾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他往趙庭燎的後背處躲了躲,小聲嘀咕道:“這裡難不成沒有人住?不應該啊。”
白天那麼多人把他折磨的團團轉,晚上就連個鬼影子都不見了?
真是見了鬼了。
趙庭燎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薑央不解地看過去,就看見趙庭燎的手指向一個方向。
那是一處被雜草掩映的小屋,由於離的太遠,薑央看不清趙庭燎究竟在指什麼,隻能不解地仰著頭,眨著一雙清澈而愚蠢的眼睛。
趙庭燎:“……”
趙庭燎在薑央的耳邊小聲說:“那裡有人。”
薑央刹那間瞪大了眼睛。但不論他怎麼看,都看不到哪裡像是有人的跡象,隻能問:“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趙庭燎一愣,隨即問:“那裡有一間房間點著燭火,裡麵有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你沒看到?”
薑央:“???”
薑央覺得他和趙庭燎看到的可能不是一個世界。他又順著趙庭燎剛剛指向的方向看去,卻無論如何都隻能看到一篇漆黑。
薑央搖搖頭:“我確實沒看到——先不說我雙眼5.2,就是我近視,也不該連那裡有沒有點燈都分不清吧?那裡確實是一片漆黑。”
說到這,薑央好奇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趙庭燎沉默一瞬,才說:“我看到了一個女子——一個頭發特彆長的女子,正坐在窗前刺繡。”
薑央摸著下巴,半晌才說道:“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真相隻有一個,要麼是你看錯了,要麼是我看錯了。”
這廢話說的很有水平,以至於趙庭燎一時半會兒都找不出問題在哪裡。
趙庭燎問他:“那你覺得,我們兩個誰看到的東西是真的?”
薑央想了想,也不敢就這麼下結論,反而說道:“要不過去看看?不是有句老話,叫眼見為實嗎?”
趙庭燎:“……”
趙庭燎一時之間覺得這句話真的非常非常地有道理,讓他根本找不到反駁的餘地。
於是趙庭燎點點頭:“走。”
說完,趙庭燎徑直走了過去,薑央跟在他身後,慫的恨不得連頭都露不出來。
趙庭燎都要被他氣笑了:“你能不能彆這麼慫?”
薑央肯定地搖頭:“明知道有危險還衝在大佬前麵,這不是無畏,是傻子。”
趙庭燎:“……”
趙庭燎深呼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