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月色涼如水,盈盈灑滿一院,花草輕舞,水波瀲灩,一時靜謐而美好,然而,破壞這一切的是一陣陣的沙沙聲
顧盼兮晃悠悠地移出院子,果然看見箜銘在不遠處的竹林裡舞劍,他真的是沒有半點影響到主人家的自覺
第一次見箜銘是在她五歲那年,當時他站在顧彥身邊,一身黑衣,一動不動,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樣子,外貌上倒是生的十分俊俏,隻是這眼神太過冰冷,自帶一股傲氣
“兮兒。”
顧老爺將顧盼兮帶到身邊來,道,“此人日後便是你的貼身護衛,今日便由你來為他賜名。”
賜名啊,她想了想,笑道:“那叫狗蛋吧。”
顧老爺輕拍了下她的腦門:“認真點。”
她哪裡不認真了!他是不是看不起狗蛋!這名字好養活知不知道!
但最後還是屈於父親的威嚴,取了個“空明”
意思很簡單,就是明亮的天空,看他小小年紀穿著一身黑衣,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裡,像是要被黑暗吞沒般,她希望他能開心點,以後能翱翔於藍天之上
但登記的人大概是為了展現下她這個小主子認的字多,記名的時候給記成了“箜銘”,索性也沒人去在意她取的名到底是哪兩個字,就這麼定下了
說起來,她和箜銘兩人的相處其實說不上多好,也不算多差,隻是兩人一塊行動的時候,多半是她這個主子在說,他聽沒聽也不知道,反正就跟冰柱子似的杵著,要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武功又好,她遲早有一天把他摁水裡
此刻看到箜銘一身黑色勁裝,步伐穩健,劍到之處,勁風驟起,引起竹林沙沙作響,她不由地感慨:這練武的人,身材就是好啊
“箜銘啊。”
聽到顧盼兮喚他,箜銘這才一個回身利落地收了劍,走到她麵前:“姑娘。”
顧盼兮笑眯眯地道:“今兒個帶你去見見世麵如何?”
見自家主子笑的賊兮兮的,他知道,八成去的不是個什麼好地方
玉知樓外,顧盼兮已搖身一變,成了個俊俏的小郎君
她慢悠悠地搖著手中的折扇,朝著箜銘努努嘴:“看到沒,喝花酒,本公子今天就帶你開開眼。”
箜銘一板一眼地道:“姑娘,於理不合。”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屬下會告知老爺夫人。”
顧盼兮踮起腳敲了下他的腦袋:“少告狀,我才是你的主子!”
不待她好好訓完話,樓內已有姑娘迎了上來
“好俊俏的郎君呀,兩位郎君今日是來瞧雲蝶姐姐還是素瑩妹妹呢?”
顧盼兮執扇抬起麵前那位花嬌娘的下頜,流裡流氣地來了句:“今日可不正是來瞧你的。”
花嬌娘拍開她的手,嬌嗔一聲:“公子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來,定不是為了奴,您啊,肯定還不知曉奴的名呢。”
聞言,顧盼兮把扇子一開,遮了半張臉,道:“讓我猜猜,這位貌美的姑娘定然名喚心肝。”
“噗嗤。”
冷不丁被調戲的花嬌娘笑了,她附在顧盼兮耳邊道:“您若真是個男子,就這張巧嘴,可不知要騙了多少姑娘去。”
“我偽裝的竟然有如此之差?”
這不應該啊?說好的女扮男裝絕對認不出來呢?
“彆人我不敢說,但是想逃過奴的眼睛,那可就不夠看了。”
“好姐姐…”顧盼兮趕緊拉了花嬌娘的手,討饒道,“我也是瞧著今兒早上有兩位天仙似的美人進了此地,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好奇的心癢癢,想來看看,您瞧這…”
說著便塞了一錠銀子到對方手裡
對方收了銀子,嬌笑一聲:“奴可沒說過不讓進的,我們這啊,男客女客都接的。”
為什麼不早點說!現在把錢要回來還來得及嗎?
花嬌娘提起裙擺,往前走去,扭頭朝他倆招了招手:“隨奴進來罷。”
“好嘞。”
顧盼兮跟著往前小走了幾步,一扭頭便瞧見箜銘板著一張冰塊臉跟在身後
看吧,嘴上說著不可以,身體還是乖乖跟著走,呸,臭男人
玉知樓同其他的花樓相比沒什麼特彆大的區彆,一進去就會看到中間立著一個大型的圓舞台,四周設有桌椅,供客人休息,樓上的便是雅間,唯一不同的是更遠處似乎還有幾個小門,門那邊星火點點,不知是什麼去處
顧盼兮快走幾步跟到領自己進門的花嬌娘身邊,問她:“敢問姐姐芳名?”
“奴啊,名喚嬌嬌。”
“果然好名字,人比花嬌呢。”
嬌嬌點了點她的腦袋,道:“您啊,油嘴滑舌。”
“那怎麼能叫油嘴滑舌呢,我這叫肺腑之言!”
“好啦,您快乖乖坐下。”
不覺間,他們已走到一處庭院中,沿著台階往上,便是雅座,此處觀舞自然是極好的,能將台上的一切一覽無餘
嬌嬌為她倒了杯茶,然後開口道:“您說的那些仙子們估計還在後台準備呢,您啊,就先在這歇歇,等開場了我再來喚您。”
“你不跟我們一起嗎?”
“奴還有彆的事要做呢,您可彆亂跑,若是惹了哪位恩客不快,奴可沒本事幫您。”
顧盼兮乖巧點頭:“知道啦!”
嬌嬌走之前,似乎是想起什麼,還不忘回頭調戲下箜銘
“這位公子一路沉默不語,隻盯著奴可勁兒瞧,可是想要與奴快活快活?”
回應她的是箜銘麵無表情的轉身,顧盼兮沒忍住扭過頭偷笑
目送嬌嬌離去,顧盼兮邊嗑瓜子邊問箜銘:“你說你這麼坐懷不亂的,以後可怎麼討媳婦喲?”
“不勞姑娘費心。”
“我可不費心,就是隨便問問。”
說話間,圓台上的表演開場了
有人一襲粉衣,安坐於高台之上,與皎月相印,見他指尖輕舞,便聞琴音嫋嫋,絕世容姿,恍若月中仙
顧盼兮指著台上那人,問:“箜銘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不知。”
“也是,要是嬌嬌在就好了,她肯定樂意為我解答。”身邊這個就是個木頭樁子
一曲琴聲過後,台下一片歡呼,齊聲喊著:“樂律公子,樂律公子!啊啊啊啊啊啊!”
顧盼兮揉了揉腦袋,真是不管在哪裡,粉絲都是瘋狂的
她這邊還在邊嗑瓜子邊等下一場演出,就見樓下一個疑似君灝笙的人走過,她趕緊下去攔截,箜銘跟在她身後護著她
可是下去後哪裡還找得到人,到處都是瘋狂的迷妹迷弟
她推開幾次人群,都找不到,想放棄回去找箜銘的時候,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自己身後了
她逆著人群走,好不容易闖出來,卻依舊是沒找到人,再抬頭時四周寂靜無聲
擺在她眼前的一條石子路,不知通往何處,身後是幽深的黑暗,明明隻要跨過這團黑暗就能看到火光,可是腳上仿佛千斤重,邁不出一步
太黑了,她害怕
最後顧盼兮選擇沿著麵前的石子路走
前頭進來還覺得玉知樓隻是比一般的花樓大一些,現下卻覺得是大的出奇,各種小路縱橫交錯,好像永遠走不完似的
“傾音閣?”
顧盼兮看著麵前的門匾,心中疑惑,這地方也是玉知樓的一部分嗎?
她扒著門邊往裡瞧,卻是一個人都沒有,四周除了風聲便靜得可怕,算了,還是先走為妙
這麼想著,她直起身來,忽覺一陣暈眩襲來,便不省人事
等顧盼兮醒來的時候,外頭似乎隱隱有喧鬨的聲音傳來,是已經回去了嗎?
她眨了眨眼,抬首便見一人坐於庭院間,月色半掩,大地融為一色,似是為他著裳,長發未梳,指間輕揚,一串串旋律傾瀉而出
顧盼兮走過去,朝他福了福身:“抱歉,誤入此地,打擾公子了。”
那人聞聲停琴,微側過身,雙眸半闔,不明視線所及之處,雙唇無色,輕啟
“姑娘醒了嗎?”
麵前的人說著話,目光卻無法聚焦,難道是看不見?
她倒是想去揮揮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就怕太沒禮貌,被人亂棍打出
似乎是知曉她的疑惑,那人開口道:“在下目不能及,失禮了。”
他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似乎被風一吹就會散,實打實的病弱美人
“不知公子是?”
“在下樂律子衡。”
“是你啊。”她想起來了,就是前頭粉絲在台下狂喊的樂律公子
“所以你就是剛剛台上那個彈琴的樂律公子?”
對方卻是搖了搖頭:“非也,台上之人乃是家弟。”
糟糕,還是認錯了
顧盼兮及時找補:“哈哈,那你們兄弟還真是像啊。”
樂律並未答話,隻是一下一下地擦拭麵前的琴
為了打破這份尷尬,顧盼兮又輕聲開口問:“那你怎會在此處?”
“少時失事,毀了雙目,身體亦是有損,不宜走動,家弟便安排我在此處休憩。”
得,又戳到人家的肺管子了
“這樣啊。”她選擇閉嘴
好半晌無人說話,顧盼兮忽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此地安靜無聲,除了麵前這位病弱公子,再無旁人,難免聯想到一些不大好的東西
扛著心中的懼意,最終顧盼兮躊躇著還是開了口
“方才我迷了路,一路走來四周皆無人,直至門外,推開門卻不知為何會突然昏迷,公子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