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跡勘測算是煉金術師的基本功,畢竟,哪一個煉金術師在讀書期間都做過探索古代遺跡,發現上古遺產,成為掌握生命奧秘世界真理的偉大煉金術師這樣的夢呢。
江雲也不例外,隻不過從廣大煉金師相比,他的老師好了一點,學習條件也好了一點罷了,所以,在彆的煉金術師還沒出師的時候,他已經在雪山的遠古遺跡裡上竄下跳了。在跟隨阿貝多在雪山學習的那段日子裡,他成日在山上山下之間穿梭,於他而言,攀爬早就成了家常便飯。
爬上梯子之後,他低頭朝下看去,隻見一圈圈由地板縫隙圍成的詭譎回路以神像為中心緩緩展開,回路之間既沒有什麼奇怪的花紋,也沒有鑲嵌什麼珍貴的寶石,難怪這幾個學生會以為這些回路就是簡單的裝飾花紋。
要是換了彆的煉金術師來,沒有始端,沒有終端,沒有介質,麵對這些回路,他們恐怕也會得出和這幾個學生相同的結論。
但江雲知道,這些回路並不簡單,因為相同的圖案,前一天他還在阿倍良久那兒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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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煉金實驗室內。
能源燈投下柔和的黃光,阿倍良久拿著羽毛筆,坐在書桌前埋頭專注地寫著記錄本。
他正在核對本次狩獵小隊外出收獲目錄,這一次他們對於淵下世界的探索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隊員們不但成功的將探索範圍突破了一公裡,還獲得了一種全新的動物樣本:深海鰻鰻。
這一名稱是由江雲鑒定並確認的,據他說,此種生物的外貌、口感都與他所了解的一種稻妻特產極為相似,所以他大膽的將此物判定為與其同種的一種生物。
阿倍良久仔細地寫完最後一筆,合上書頁,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去休息,卻聽到隔壁實驗室突然響起的爆炸聲,“砰砰”的響聲連帶著結實的木門都震動了一下。
爆炸近在咫尺,阿倍良久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畢竟,擁有一個堅信“爆炸是實驗成功之母”、“真正的煉金術師要敢於直麵爆炸”的好室友,他早已經對這些爆炸聲麻木了,如今的他甚至可以僅憑借聲音就判斷出此次實驗的量級。
“嘎吱”一聲,木門打開,一股濃煙從裡麵湧了出來,等到硝煙散儘,一道纖細的身影才從門後顯露出來。
江雲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長時間的實驗耗乾了他的所有力氣,他象征性地隨手拍了拍實驗服上的煙塵,連臉上的護目鏡都沒有摘,就直接拉開最近的一張軟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長舒一口氣,將身體沉沉地壓入柔軟的靠枕之中,然後有氣無力地朝阿倍良久伸手:“水。”
不用多說,一杯溫熱的茶水就被及時地遞到了手邊。
“今天在搞什麼,怎麼這麼晚還沒有休息?”
江雲擺了擺手,一句話都來不及說,端起杯子,滿滿一杯茶就這樣被他一口悶了。
溫水下肚,慢慢的滋潤著他枯槁的身軀與精神,這還不夠,他又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碟小蛋糕,阿倍良久趕緊照做,遞蛋糕的時候,還貼心地給他放上勺子。
一勺子重重地鏟下去,蛋奶的甜蜜香氣蔓延開來,琥珀色的夾心果醬從切口出溢出,裹挾著細膩的奶油、清甜的水果和濃鬱的巧克力,香甜的乳酪為機體重新補足了能量,在黃油與糖果的治愈下,江雲總算是恢複了能量。
他又往嘴裡又狠狠塞了一大口蛋糕,終於打起精神,打開了話匣子。
“你不知道,我今天一口氣做了十個模型。”
阿倍良久立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十個都炸了?”
江雲沉重地點點頭:“無一幸免。”
他從衣兜裡掏出了幾個小零件,遞了過去:“喏,這是最後剩下的零件殘骸,我從裡麵挑了幾個還保持形狀的。”
阿倍良久仔細地觀察著手上的零件殘骸,半響過後,他得出了結論:“第五號零件和第三十二號零件有嚴重的灼燒痕跡,還有輕微的磨損痕跡,能源過載應該是主要問題。”
“沒錯,能量大幅度過載,”江雲肯定了他的意見,“我認為關鍵問題還是出在能量傳輸上,能量的消耗太過於嚴重了,我打算明天叫他們試一試元素轉換器,說不定可以減少一點損耗。”
一邊說,江雲一邊轉過頭,正想再拿一個蛋糕,站在櫃門之前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誒,說起來,你施行千燈儀式的時候感覺怎麼樣?”
“千燈儀式?”自從江雲帶來的新型能源燈被廣泛的運用,除了大型的祭祀場合或者臨時應急,阿倍良久已經很久沒有進行千燈儀式了,畢竟符咒再怎麼簡化都沒有能源燈一開一關方便。
“我可能是已經適應了千燈儀式的能量消耗,本身是沒什麼感覺的。”阿倍良久皺著眉頭,捏著筆仔細回想著細節,“真要說起來的話,我感覺自己不像是能量的供應者,倒更像是一個從地脈汲取能量的載體。”
“對了,”阿倍良久打開抽屜,從一堆積壓著的文件表格底下翻出了一本小冊子,“這是我當年學習千燈儀式用的書,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看著這本薄薄的小冊子,江雲有些猶豫:“這不是你們祖先傳下來的典籍嗎,就這麼給我不合適吧?”
聞言,阿倍良久哈哈大笑起來:“你想什麼呢,原本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可能被我放在這裡,這是我自己的手抄本,原本現在還好好地供奉在神廟裡呢。”
既然如此,江雲毫不客氣地一把把書從他手裡抽了過來,他隨手翻了兩頁,沒有細看就直接塞進衣兜裡:“行,既然這樣,那實驗室就收繳了,等我仔仔細細地研究透了,你再來找我要吧!”
然而,阿倍良久和江雲兩人都沒料到,命運的軌跡就是如此巧妙,在江雲隨手翻看的那兩頁裡,正好繪製著與地麵如出一轍的花紋!
江雲多年的經驗到底是發揮了作用,他強行抑製住自己內心的興奮,哪怕是在如此激動的情況下,他的手仍然能穩穩地抓住鉛筆,在筆記本上對於地麵花紋進行最為精準的記錄。
“梯子向北旋轉90度。”
“轉。”
“再轉90度。”
從老師那因為情緒壓抑到極致,以至於聽起來極端冷漠的命令中,大家隱隱都能猜測到,或許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被發現了。
其他幾個組的學生也默默地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全神貫注地看著江雲的動作。
穹頂小組的幾個人隻覺得自己手中的木梯有著千鈞重量,大氣不敢出一聲,隻等聽到江雲的命令一下,便立刻分毫不差的執行。
鉛筆在紙上慢慢地勾勒出一幅奇異的圖案,當最後一筆與最初一筆首尾相連,這一副法陣終於繪製完成。
“好,可以停下來了。”
小組的人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有精力去揉一揉自己攥的太緊以至於抽搐的手腕肌肉,可抬頭一看,心卻又一次高高提了起來。
江雲直接拿出了那本被他順手塞在身上的手抄本,竟然就那樣坐在梯子上開始和手裡的筆記進行起了比對!
“老師先下來吧!”
“老師,下麵更穩當些!”
對於這些聲音,江雲充耳不聞,此時他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到了手裡的筆記上,一邊用手描摹著手抄本上的紋路,一邊仔細地對照著筆記本所記錄的地麵圖案檢查。
“第一圈,完整……第二圈……第三圈……”
他猛地抬起頭,那動作太過用力,以至於穩當的扶梯都被帶動著搖晃起來。
“是核心!核心……”
他的視線在神廟裡逡巡著,大腦快速地將立體的建築轉換成為平麵圖紙,與法陣一一對比,終於,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座端莊肅穆的塑像。
他乾脆利落地一揮筆記本,命令道:“來幾個人,把神像移走。”
這項命令可大為出乎學生們的意料,以至於不少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有人囁嚅著:“那可是常世大神的塑像啊……”
“是啊……”有的人不敢直說,但也在低聲應和著,“這是不是對神明的褻瀆啊……”
看著底下竊竊私語的學生,江雲沒有動怒,他隻是冷靜地看著眾生百相,那雙藍眼睛就像無垠的深海,掩埋著所有的波濤與情感。
“好了,”有人站了出來,昂著頭,目光不偏不倚,坦然地看向江雲“老師,把神像移到哪去?”
是阿律,江雲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抬起了一絲弧度,但語氣沒有絲毫波動:“還有人嗎?”
在阿律的帶領下,陸續又有幾個人站了出來。
“好,”江雲點點頭,毫無波瀾的把命令重複了一遍:“把神像移到旁邊去。”
阿律和站出來的幾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他低聲說道:“等我喊口號,大家再一起把神像抬起來,儘量不要磕碰到什麼地方,好嗎。”
其他幾個人點了點頭,阿律眼神一暗,深吸一口氣。
“一二三,起——”
隨著神像被緩緩移開,被掩埋數千年的符文拂去塵沙,終於從被掩埋的曆史之中重新顯露出來。
江雲輕輕用細軟的毛刷拂去符文上的土灰,或許是因為常年的地質變動和石像的磨損,許多符號的輪廓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它們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這裡,數百年,數千年,如果沒有江雲的到來,或許它們就將繼續這樣等待下去,直到某一天,一個敢於“褻瀆神明之人”的出現,才能將它們重新帶回這個世界。
江雲小心地將鐫刻在石磚上的符文拓印在了筆記本上,此時,胸腔中湧動的欲望是如此的激烈,就連他雙眸中的那片海域都不再寧靜,在燈光的照耀下,恍惚之間,熠熠生輝。
他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迷戀的眼光看著手裡的拓本,在這薄薄的一頁紙背後,隱藏著一種全新的能量形式,或許它已經在這世間流轉了數萬年,與這片天地、與草木、與生靈共存,而江雲要做的,就是將他從自然的帷幕之中剝離出來,讓他成為可為人掌握的力量,這也是每一個煉金術師畢生追逐的夢想,挖掘和掌握這個充滿可能的世界。
——一切都隻要他完成了對符文的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