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尷尬的笑了兩聲,沒有說話,比起太陽,他更關心在這樣獨特的環境下的生物生長狀況。
一路上,借著那一點微弱的燈光,江雲拿著留影機不停地拍攝著沿途的景象,同時也不忘采幾支在淵底這種惡劣環境下仍能生長的珍貴植物標本。
對他這些看起來怪異的舉止,隊伍中的不少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可或許是出於對外來客人的尊重,又或者是懾於江雲的“神使”身份,他們到底保持了沉默,尊重了這位遠方來客的“小小怪癖”。
淵下之地四散在深淵之中,碎落的山體結構錯綜複雜,裂縫懸崖層出不窮,一座座洞窟隱蔽在山石的陰影之下,隊伍就在這些曲折蜿蜒的道路中慢慢前行著。
江雲本來想根據這一路的見聞繪製一張簡易的地形圖,可似乎是因為此地地脈水土的異常,他掌中的羅盤也出現了問題,羅盤指針滴溜溜地轉著,怎麼也找不出一個固定的方向。
看著轉成陀螺的羅盤,他懊惱地低聲說了幾句“蒙德國粹”,這異常的情緒波動引來了阿倍良久的關注,他好奇地把頭偏了過來,眼神跟隨著指針一齊晃動著。
江雲看著他的腦袋不知不覺間像鐘擺一樣晃來晃去,噗嗤一笑,看著阿倍良久疑惑的目光,他眨了眨眼睛,一把把羅盤塞到了阿倍良久的手裡。
“喏,這是羅盤,用來尋找方向的工具。”
阿倍良久小心地拿著羅盤,試探性地揮了揮,這一下可好,羅盤的指針轉得更瘋了。他嚇了一跳,趕忙把羅盤遞回給了江雲,緊張地問道:“那它現在是壞掉了嗎?”
“不礙事,”江雲隨手在表殼背上擺弄了幾下,隻聽“哢嚓”一聲,瘋轉的羅盤指針被固定住了。
“羅盤會依靠地脈流轉的方向來確定位置,現在這個情況......可能是這片區域的地脈比較紊亂。”
說著,他又把羅盤放回了阿倍良久的掌中,蔚藍色的雙眸中閃過點點笑意:“送你的,謝謝你當我這一路的導遊。”
看著手中紫色的雕花羅盤,阿倍良久有些受寵若驚,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羅盤表麵繪製的精美花紋,甚至不敢用手觸摸。
“這太珍貴了!”
“放心,”江雲輕輕一笑,“這點東西我還是拿得出手的。”
他對著表盤,耐心地在旁邊向阿倍良久解釋著每一格紋路的意義:“這是天池、內盤、外盤、天心,外麵這一圈是星圖,記錄著星星的位置,這一圈是分野,這一道是分金......”
伴隨著江雲的娓娓道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阿倍良久麵前展開。
哪怕這裡既沒有天地,也沒有星空,無法感知四季的輪回,也體會不到日夜的輪轉,但在阿倍良久的腦海之中,一個小小的世界已經隨著羅盤指針的一圈圈轉動被勾勒出了模糊的輪廓。
他珍惜地將這塊羅盤收好,滿懷期待地對著江雲說道:“總有一天我也要去看看那麼美麗的世界!”
隊伍不知道繞過了幾處陡崖,穿過了幾處山洞,越過了幾處山丘,又擠過了幾道狹縫,終於,順著阿倍良久的指示,江雲站在一座斜坡上遠眺,借著隱隱的燈光看見了遠處的一方小小城池。
可等到真正靠近的時候,江雲簡直大跌眼鏡,說這地方是城池都算抬舉它了,按他的意思,用部落或許更合適些。
幾塊高大的碎石隨意堆壘在一起構築成了城牆,房屋倚靠山石而立,也不過是幾塊石頭蓋在一起,岩王爺,要知道哪怕是在納塔最偏遠的部落,江雲也沒見識過這麼簡陋的生存環境。
在幾塊石頭的空隙,也就是所謂的城門口已經擠滿了人,他們等待狩獵的隊伍已經等得望眼欲穿。當返程隊伍的燈光在遠處的山坡上出現時,城門□□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沒等隊伍站定,大家就一擁而上,高聲呼喊著尋找著自己的親人。
但更多人已經注意到了那個突兀的身影,儘管智者大人就站在他身邊,但心中的疑惑與質疑總是難以避免地冒了出來。
“稍等一下,”阿倍良久對著江雲歉意一笑,走到了城門口,一連串話如連珠炮般滾落,這講話速度可比和他說話時快多了。
憑借他那半吊子的古提瓦特語,江雲勉強可以辨彆出幾個模糊的字眼,似乎是神明的使者……光明……及時的幫助……
似乎是在說我給他們提供了及時的幫助?江雲心中隱隱有些猜測,果然,阿倍良久的話音剛落,周圍人對他的態度明顯友善了許多,甚至有人來到他麵前虔誠地行了一個禮。
“你和他們說了什麼?”見阿倍良久走了過來,江雲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回的語速放慢了許多:“我告訴他們你是常世大神所派遣而來的神使,於危難之際拯救了整個隊伍,我們所有人都應當感謝你的付出,讚頌神明的仁慈。”
江雲的臉有些微紅:“你說得太過了……”
“完全沒有,”阿倍良久神情複雜地看向他,搖了搖頭:“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及時點亮的那一縷光,我們整個隊伍恐怕能回來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哪怕有了千燈儀式的庇護,外出采集狩獵也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挑戰。”
“遭遇黑暗深處的龍嗣,在荒原上迷失方向,千燈熄滅,跌落深淵……意外無時無刻不會發生,不是每一回都會像今天這般幸運,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你出現了。”
他含笑看著江雲:“或許當真是常世大神的庇佑吧,總之,歡迎你的到來,江雲。”
“啊……這……”江雲的目光到處亂瞟,有些不敢直麵阿倍良久那炙熱真誠的眼神,他現在迫切的希望能換個話題,至少彆在這城門口乾站著啊。
幸好,敏銳的眼神很快就讓他找到了轉移話題的目標,他指了指堆在城門口的獵物,其中一隻龐然大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麼?”
阿倍良久順著江雲的視線看過去,隨即他了然道:“那就是龍嗣,整個淵底最凶殘、最可怕的野獸。我們這次的運氣很不錯,隻付出了少量的犧牲就得到了它,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湊上前去看看它。”
江雲試探地按了按龍嗣的屍體,粗糙的外皮硌手而堅硬,他問道:“我可以弄點樣本嗎?就是一點血啊肉啊什麼的。”
“如果你需要的話整隻龍嗣都可以拿走,這是你應得的報償。”
江雲連忙擺擺手:“那倒不用,我取一點點就夠了。”
龍嗣已經死亡太久,身體裡的血液都已經凝固了,江雲隻能取了一小塊肉用作樣本收集。
江雲在這邊整理樣本的功夫,另一邊的民眾堆起柴火、架起爐鼎準備進行祭祀儀式。
珍貴的燃料堆積在祭壇之上,火炬被點燃,大鼎燃起熊熊烈焰,泠冽的泉水被傾入鼎中,不多時,鼎中就冒起滾滾熱氣,滾出陣陣水花。
阿倍良久緩步走上祭壇,雙手持燈高高舉起,對著矗立的高大神像,他朗聲念誦起莊重肅穆的頌詞。
“天上之神,常世之神。”
“以此犧牲,獻於千燈。”
“燈光不滅,永庇常夜。”
阿倍良久手中的提燈緩緩亮起,他小心翼翼地將其供奉在了神像之前,神像手捧的石燈也與之相呼應緩緩亮起。
民眾們爆發出了小聲的歡呼,這意味著神明接受了他們的供奉。
龐大的龍嗣被抬到了祭壇之上,剛被放下清洗乾淨,就有熟練的廚師舉起一把鋒利的黑曜石刀,乾淨利落地開始剝皮分割,將龍嗣肉順著關節骨骼的走形分成小塊,投入到早已煮沸的熱水之中,出於調味的需要,湯鍋裡還翻滾著幾朵顏色極其可疑的蘑菇。
等到火候足夠,滾燙的龍嗣肉湯被一勺勺舀入石碗之中分給參與祭祀的諸人。
令人意外的是,隻用了幾朵蘑菇調味的白水龍嗣肉並沒有江雲想象之中的乾柴口感,相反,在蘑菇與沸水的作用下,湯鍋中爆發出了一股醇厚濃鬱的鮮香,龍嗣肉就像裹了一層史萊姆凝液一般嫩滑,就連他這個專業的璃月舌頭都挑不出一點錯來。
阿倍良久對此無比讚同,將最後一勺湯一飲而儘後,他心滿意足地感慨道:“不愧是在清泉邊生長的蘑菇,配上阿律比須大叔的手藝,簡直都能讓神明為之動容。”
雖然沒有酒足,但姑且也算飯飽之後,阿倍良久主動提出要帶領江雲在城裡走一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當真正進入這座城池時,江雲還是被眼前簡陋的建築所驚呆了。
幾塊石磚堆疊在一起,再抹上混雜著黏土的砂漿,等到自然風乾就算是搭建出了一座簡易的石屋。
“有石屋已經很不錯了,再往前數幾代,在我爺爺那輩,很多人乾脆就在岩壁上挖個洞。”阿倍良久無奈地說道。
淵底沒有光照,樹木稀少還要用作珍貴的燃料,淵下人隻能在石頭上下功夫。
這裡最多的是一種巨大的灰色岩石,所有的家具,包括桌椅床在內的一切東西都是利用它打製的,因為沒有足夠堅硬的工具,隻能進行最基礎的雕刻裝飾,不過看久了倒也能從這種粗獷的工藝中琢磨出一些獨特的滋味出來。
哪怕是被尊奉為智者的阿倍良久,他屋子也沒比其他人好到哪去,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張石質的書架,上麵還擺放著幾本做工粗糙的書籍,江雲翻了翻,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寓言,沒什麼意思,乾脆就放下了。
“沒辦法,”看著失望的江雲,阿倍良久無奈地解釋道,“沒有光,樹木不長、生靈難活,對很多人來說能活下來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又怎麼能夠奢求更多呢?”
“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看看城北邊的那座祭壇,據說那是世界沉入深淵之下前的文明所殘存的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