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意與葉瑰回到客廳。
走廊並不狹窄,可供兩人並肩穿行,範意卻故意錯開,讓葉瑰走在前麵。
他跟在後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從走廊裡出來。
眾人聽到腳步,齊刷刷扭頭。
葉瑰已重新戴上了口罩,擋在範意身前,坦然地應對著旁人各異的眼神,微笑道:“我們回來了。”
而範意則趁機將四周的變化快速過了一遍。
多了一具屍體,少了一個活人。
他對血腥味分外敏感,遠遠在走廊的另一端就隱約嗅見了這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範意擰住眉頭,他討厭血,聞到就犯惡心,何況是這麼慘不忍睹的景況。
他強忍著不適移開目光,在心裡默背每個人的名字,轉移注意。
坐在餐桌最邊緣的少女,叫夏橙,和他一樣,是第一次進入怪談的世界。
其他人都是老手。
戴著鴨舌帽玩魔方的少年,方夏青;
戴著金邊眼鏡的青年,薑遲;
麵色陰鷙,把不懷好意寫在臉上的應舀;
以及自始至終冷眼旁觀,安靜端坐的裴櫻。
至於站在範意麵前的這個人……
讀作“葉瑰”,實際寫作“葉玫”,在現實裡經營著一家恐怖主題的密室逃脫體驗館,是他的老板。
也是個神經病。
至此,範意確定了死者的身份。
那人沒做自我介紹,也不信靈異事件,照理來說,沒有暴露真名的人不會那麼快出事,可這裡的怪物會製造幻覺。
讓人不自覺走進死亡的深淵。
他剛經曆過。
範意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應舀的目光越過葉玫,冷冷地看向被怪物耽擱太長時間的範意。
見他毫發無損,應舀陰陽怪氣道:“原來你還沒死啊?”
範意平靜地回視,沒解釋。
換作過去,要是有人對他這樣說話,他肯定會不管不顧,先上去和人打一架再說。
畢竟幾個月前,他還是個從小被捧在手裡,錦衣玉食,沒受過任何委屈的紈絝子弟。
不學無術,整日無所事事,勉勉強強混了個畢業證,就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出門鬼混。
反正家中的產業有他大哥繼承,也輪不到他來關心。
——如果範意沒有和家裡吵架,扔掉自己的所有東西,淋著雨走進某家密室逃脫體驗館的話,或許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真戲劇。
範意麵無表情地想。
“行了,”薑遲說,“既然人都來了,就彆說這些了,先聽聽規則吧。”
葉玫替範意應了聲,接著非常自然地走過去,在餐桌旁坐下。
還貼心地替範意拉開了自己邊上的一張椅子。
範意站在原地,沒動。
直覺告訴他,不要坐葉玫碰過的椅子。
他硬邦邦道:“椅子太硌了,不用給我留。”
聽到這話,不少人嗤笑出聲。
現在還能嫌棄這個,說不準以後有得哭。
隻有葉玫深深地看著他,略表遺憾:
“是嗎,真可惜。”
範意:……
你在可惜什麼?!
【滋……檢測……所有人都……滋……到齊……滋……宣讀規則……滋滋滋……】
範意走近之後,電視機自動發出了聲響。
隻是相比之前,裡麵電流雜音更甚,掩蓋了本身的播報聲,隻斷斷續續地傳達出幾個意義不明的字節。
【規則一……滋滋……滋……】
眾人臉色再次變得難看起來。
規則不是第一次宣讀,最開始就是這樣,滋啦滋啦的總也聽不清楚,本以為通過第一輪後就會好轉,可現在竟比先前還要嚴重。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們立即想到,要想正式進入遊戲,還缺少一些條件。
是的,在規則真正出現之前,他們所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開場菜。
得不到任何有關主線的信息,也不會有任何離開的辦法。
“靠,”應舀惡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耍我們是不是?”
桌麵震顫著發出巨響,應舀猛地站起來,揮到了邊上的方夏青。
罵道:“真他娘的見鬼,這怎麼聽?”
方夏青抱著被打到的肩膀,往旁邊挪了挪。
他冷笑:“你發脾氣就有用了?”
應舀瞪他:“你不爽?”
方夏青咬字:“廢物。”
眼見著應舀擼起袖子,一副要施展暴/力的模樣,夏橙害怕地閉上了眼睛,薑遲忙站起來打圓場。
“行了!”
薑遲瞧上去瘦瘦高高,弱不禁風。但力氣竟出奇地大,他按住兩個人,想讓他們冷靜下來。
“與其在這內訌,還不如好好想想,我們到底差哪一步。”
他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可惜惱羞成怒的應舀聽不進去。
他憑什麼要聽一個小白臉的話?
他揮拳揍了過去。
被薑遲接住。
裴櫻扭過頭,不想旁觀這場莫名其妙的鬨劇。
她望向彆人的位置,卻發現剛剛還站在邊上的範意不在原處。
裴櫻微微側身。
範意正在她身後的櫃子旁搗鼓著什麼。
“臨昕橘?”她問,“你這是?”
範意頭也不回:“在裝電池。”
從置物架上拿到的遙控器裡沒有電池,還好他記得,客廳的櫃子上麵有一對。
裴櫻一怔:“你是找到什麼了嗎?”
範意:“嗯。”
裝完,範意對著機頂盒按下了遙控。
成功切換頻道。
亂七八糟的雜音瞬間消失,頻繁閃爍的雪花畫麵成了一隻擺在洗手台鏡子前的洋娃娃,差點動起手來的幾人愕然停下,將視線投向手拿遙控器的範意。
葉玫抱臂不語。
節目裡的聲音不再被乾擾,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與毫無感情的棒讀錄音不同,成熟的男聲溫和寬厚,宣讀著怪談中的主線任務。
【大家好,因本人工作需要,將到外地出差三日,感謝各位願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幫忙照顧我的女兒。】
方夏青開口:“你……”
範意討厭有人用這種眼神看他:“都盯著我乾嘛?聽節目。”
幾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去。
雖然很想追問範意是從哪找到的遙控器,但很顯然,規則在此刻更為重要。
節目裡的聲音繼續。
【我有兩個女兒,她們都是非常可愛的小姑娘,聽話懂事,喜歡玩捉迷藏。】
【接下來,我要講一些注意事項,請認真聆聽,並嚴格遵守。】
【一、姐姐和妹妹會在晚上七點之前回家,白天六點之前出門上學。
她們每天晚上都要玩捉迷藏,且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這是她們兩個人的遊戲。
如果你在捉迷藏時期遇到她們,請裝作沒有看見,立即離開。
注意,不要被她們發現。】
【二、請保證,客廳的電視機一直維持在開啟狀態,尤其是淩晨三點。
不要讓電視機關閉超過二十分鐘,妹妹會哭。
小區的供電設備良好,家中電費充足。
停電,是不正常現象。】
【三、你們可以睡在家裡的任何地方。家裡有足夠的床位,如果條件允許,晚上可以和姐姐一起住。
姐姐害怕孤獨,她會非常開心。
不要對姐姐撒謊,她討厭被騙,因此弄壞了家裡的水管。
還沒維修,所以有時會在半夜聽到浴室裡的水聲。
沒關係,不需要好奇,無視就好。】
【我暫時就想到這些,如果你們還有更多的問題,可以去問問我的兩個女兒,一切以我女兒的意願為準。】
【最後,衷心祝福你們在這裡度過一段愉快的相處時光。】
範意:……
愉快的相處時光。
聽著就好地獄啊。
結束之後,畫麵就停留在洋娃娃上麵,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洋娃娃背靠的鏡子裡,沒有它的影子,漆黑的眼珠正對著客廳,像是隔著屏幕,注視著畫麵外的眾人。
毛骨悚然。
應舀不敢再看,忙把頭扭向範意。
“你從哪找到的遙控器?”
他想起被節目打斷的發泄,就非常不爽。
應舀皺著眉頭,語氣非常不客氣:“我看過了,客廳裡沒有這玩意,但我仔細一想,你是第一個進入這裡的人,對吧?”
“告訴你,隨便拿這裡的東西,運氣不好會死得很慘。”
應舀字字針對,話裡話外,都在懷疑範意藏起了遙控。
於是所有人的視線又重新落到範意身上。
“對呀,”葉玫看熱鬨不嫌事大,還擱那拱火,他支著下巴笑道,“為什麼知道電視遙控器,卻不告訴我們呀?”
範意:?
你有病吧!
範意氣笑了,他把遙控器丟在桌上,滑開幾米遠:“我稀罕?誰愛拿誰拿。”
應舀搶過遙控,冷冷道:“你承認是你藏的?”
範意瞥他一眼。
他都佩服自己,竟然到現在都沒有上前揍這個傻/逼一頓。
他深吸兩口氣,指指走廊:“遙控器在裡麵。”
說完,他又解釋:“休息的時候,它就放在臥室的床邊,我順手帶過來的。”
“哦,”應舀敷衍地笑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運氣真好。”
方夏青挑了挑眉,隨後不動聲色地把情緒藏好,沒說多餘的話。
電視機的雪花屏有很多種原因,一種是電視本身的信號不行,一種是節目的問題。
在第一輪捉迷藏開始前,規則也像剛才一樣,被嚴重乾擾,隻能聽清一點。
那時的範意才聽一半,就找借口進了走廊。
方夏青當時覺得不屑,現在仔細一想,竟覺察出了幾分端倪。
範意說是去休息,但怎麼就偏偏拿出了遙控器呢?
而且在他們鬨作一團時,對方找電池、換台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好像他本就打算這麼做似的。
而包括方夏青在內的其他人,都在第二輪播放時,才察覺到缺少條件。
方夏青不信巧合。
範意能夠迅速判斷出頻道的問題,並目標明確地去尋找關鍵道具,讓他意識到,這個自稱新人的家夥,可能並不簡單。
*
遙控器到應舀手裡,他也不再為難範意,這個小插曲過去,幾人就著剛剛播報的一些注意事項,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番。
夏橙小聲問:“所以我們現在是要等住在這裡姐妹放學嗎?”
薑遲點頭:“應該是,她們會在七點前到家。我們之後可能要從她們嘴裡得到規則。”
應舀靠在椅背上:“那都等唄。”
方夏青站起來:“等著也是等著,我順便找找線索。”
方夏青趁著沒人注意,從背後繞到了範意身邊。
他碰了碰範意的手,在對方低頭看過來時,用氣音問:
“喂,臨昕橘。你不是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