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賀凡舒出現在門外開始,樊載文就察覺到了她的氣息不對。
她隻以為是賀凡舒突破後實力上升,氣息內斂,讓她都觀測不出來。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變成了凡人。
難怪她要來討禁靈陣。
禁靈陣作為一種徘徊在被禁邊緣的陣法,目前在修真界的廣泛應用,主要存在於大宗門對弟子的試煉之中。
而禁靈陣的禁忌則主要源於它的曆史:在修士和凡人還矛盾重重的時間裡,禁靈陣曾被凡人大規模用於捕獵修士。
靈力是大多數修士力量的來源。
一旦被剝奪靈力,修士們充其量不過是個身體素質好很多的凡人。
不是所有人都有靈根可以修煉,但所有人都渴望長生。
凡人覬覦修士的力量,殘害修士的故事也並不罕見。
是以禁靈陣曾經被列為禁術,不許使用很長一段時間。
樊載文一聽到賀凡舒要禁靈陣就脾氣不好,也正是這個原因。
正經修士,是幾乎用不到禁靈陣的。
她神色複雜地摸上賀凡舒的丹田,溫潤的靈力緩緩流入賀凡舒的身體,而後輕飄飄的逸散出來。
凡人的身軀,容納不了靈力。
賀凡舒摸上她顫抖的手,輕捏:“我沒事,樊姨。”
樊載文兩眼緊閉,雙唇微微顫抖,“你師父才離開不過幾日,你就……”
賀凡舒看她動作利索的去櫃子後麵翻找了一番,很快就拿著幾個陣盤過來,交到她手裡。
“這東西我這裡也沒多少,這四個你先拿去用,回頭我給你做幾個好的。”
賀凡舒感動的眼淚汪汪,樊載文輕輕抹掉她溢出的半滴淚,冷酷道:“現在,拿著它們,去把外麵的尾巴解決掉。”
賀凡舒點頭,“好,不會給樊姨帶來麻煩的。”
樊載文看她離去,沒有多耽誤,馬上打開青魚台,準備刻製陣法。
她和賀古一樣,寵溺孩子,卻不會嬌慣。
跟著賀凡舒來到此處的,應是仙盟的人,看氣息是金丹。
雖然變成了凡人,但手持禁靈陣,賀凡舒解決他應該不成問題。
如果她真的失手,折在了這裡……
樊載文恨恨地磨著手中的青金,想,那隻能是她命中注定了。
根基儘毀卻還要追逐大道,眼前的坎隻是賀凡舒路上的一個小挫折罷了。
她必須渡過去。
如果連這點麻煩都解決不了,何談麵對以後越來越多的性命危機。
要挺過去啊,小舒。
至於陪她一起來的那個修士,氣息倒是純淨,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是什麼呢?
賀凡舒帶上薑理,離開了銜香城。
出城後,她向後回看,某種不祥的氣息似乎在微妙的蔓延。
賀凡舒不安地問:“薑大夫,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太對?”
薑理認真地感知了許久,又掐算幾次,搖頭道:“沒發現什麼異常,賀掌門是不是太敏感了?”
賀凡舒安撫下不停跳動的心,說:“我們儘快回青笠宗,我有不詳的預感。”
赤峰後山。
鄧開業見賀凡舒出城,提前返回,埋伏至此,收斂好氣息等待遠方的飛舟接近。
他身穿藍色鶴紋的仙盟稽查處二級稽查員製服,留影石在遠處的樹上閃著幽微的暗光。
“賀凡舒。”
他咀嚼著這個名字,濃濃的殺意被掩藏在婉轉的音節中。
拇指上翠色的扳指泛起華光,若隱若現的青綠屏障構築出一片結界。
薑理駕駛飛舟的動作一頓,飛舟停在原地。
賀凡舒看向不遠處站立的人,拔出身後的劍。
“薑大夫,你在這裡等我就好。”
薑理想攔,但賀凡舒已經迅速跳下了飛舟,向著鄧開業奔去。
鄧開業冷嗤,一個凡人,居然敢把金丹期的修士留在原地,自己來對上他,真是不知死活。
他轉動扳指,青綠的屏障中射出無數鬆針,向賀凡舒刺來。
賀凡舒目不斜視,右手握劍,左手伸向腰側的包袱。
“來的好!”
她高呼一聲,將手中的禁靈陣盤朝飛的最快的鬆針扔去。
尖銳的鬆針碰到陣盤,馬上沒入其中。
吸收靈力後被開啟的陣盤開始分崩離析。
鄧開業意識到不好,懊悔著自己的輕敵,撤身後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
龐大的禁靈陣法自他們腳下展開,逼近賀凡舒的鬆針全部消散。
距離她被紮成刺蝟,隻剩一個呼吸的時間。
賀凡舒狂奔的腳步停下,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位稽查員,現在,該我了。”
鄧開業急得心慌,扳指轉了一百八十遍,也喚不起半絲靈力波動。
他臉黑下去。
禁靈陣,難怪這個女人一點不躲,反倒朝著她跑過來。
他質問道:“對仙盟稽查員用這種禁術,賀凡舒,你這是承認自己是魔修了嗎?”
賀凡舒不為所動,一步步逼近他,“魔修,稽查員這是在說自己嗎?”
鄧開業心中一悚,剛升起的和她打嘴炮的想法一下子消散。
禁靈陣中,他一個法修沒有把握戰勝千錘百煉的劍修,跑!
看著他緩慢離去的背影,賀凡舒忍不住笑了。
師父說的對,修真界中人,仗著靈力就百無禁忌,有朝一日失去靈力,才發現自己連凡人都不如。
鄧開業雙腳抹了油一樣往遠離賀凡舒的方向跑,在賀凡舒眼裡卻是,“80歲老太太都比你跑得快,看來魔修也不怎麼注重鍛煉啊。”
長劍飛出,釘在鄧開業腳前。
沒攔住他繼續往遠處跑的路,但鄧開業不敢跑了。
他冷汗岑岑地回身,看著賀凡舒笑吟吟地把玩他袖子上掉落的紐扣。
她舉起紐扣,對著他做了個瞄準的動作。
“嘭——”
鄧開業雙膝戰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求道尊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道尊,道尊大人不記小人過——”
賀凡舒無趣地撇嘴。
“先把你準備自爆的動作停一停再說。”
正在逆向運行體內靈氣,準備金蟬脫殼的鄧開業一僵。
她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他這下是真的慌了。
靈力用不了,自爆又被她發現,難道他今天真的要折在這個凡女手上?
沒錯,不管賀凡舒過去有多麼天才的稟賦,她現在丹田破碎,在鄧開業眼中就是個凡女。
甚至連他眼看要死在她手裡了,他都極不甘心地想,怎麼死在一個凡女手裡。
賀凡舒已經走到了他眼前,她拔出劍,卻沒有刺向他的心臟。
鄧開業向前撲去,打算做最後的抵死掙紮。
但他哪裡快的過賀凡舒?
她腳步一個輕旋,就風一樣到了鄧開業身後。
靈劍沒入鄧開業的身體,他劇痛之下吐出一口血來,卻沒死。
丹田被攪碎,金丹被賀凡舒無情地挑出來,鄧開業大喘著氣,一時恨不得賀凡舒直接把他殺了。
可惜,賀凡舒留他還有用處。
她示意遠處的薑理過來,解開了禁靈陣,給鄧開業做了簡單醫治。
“彆讓他死了,我還得去找仙盟算賬呢。”
薑理看著鄧開業的慘狀,心有不忍,“他——”
賀凡舒冷嗬,“薑大夫,你同情魔修啊?”
薑理一抖,給鄧開業包紮的手戳進肉裡,鄧開業昏迷中疼的尖叫一聲。
賀凡舒去撿了樹上的留影石,檢查一番,確保全過程記錄其中,才坐上飛舟,指揮薑理。
“去仙盟中心城,我要去向仙盟彙報,有魔修混入了仙盟。囂張到如此地步,竟然連稽查處都有他們的爪牙。”
薑理接過鄧開業的金丹,靈力繞著打了無數個轉兒,也沒聞出魔修的氣息。
“魔修能有這麼乾淨的靈氣嗎?”
賀凡舒厭惡地看了鄧開業一眼,道:“這具身體不是他的,靈氣當然乾淨。”
“那你是怎麼知道他是魔修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暫時不方便告訴薑大夫。”
賀凡舒幽幽地想,還能是什麼辦法,鎮雷霆告訴她的唄。
她在飛舟上,遠遠的還沒靠近赤峰山,鎮雷霆就在她體內暴動,差點連斷玉都沒壓住它。
就它這個興奮勁兒,雖然它沒有心音不會說話,賀凡舒也知道它是在為啥激動。
看到魔修了唄,親切地想回家了。
賀凡舒能給它這個機會?
當即準備好殺招,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帶走鄧開業。
仙盟中心城。
稽查處的登記員黑著臉說:“你是說你殺了一個二級稽查員,因為你認為他是魔修?”
賀凡舒糾正,“不是我認為,是他就是魔修。”
登記員的緊急調令悄無聲息地發動,幾個紅衣稽查員從背後靠近她。
賀凡舒察覺到風聲的流動,但這裡是仙盟,她又不能動手。
於是,她牽起薑理的手,嚴肅道:“東部藥王穀嫡傳弟子在此。此魔修意欲殺害我們二人,如果不是我機智化解,藥王穀弟子在三萬山中隕落於魔修之手,仙盟能承擔的起這個責任嗎?”
登記員的臉由黢黑轉慘白,身後悄摸靠近的紅衣稽查員停下動作,往後退了幾步。
在薑理出示藥王穀弟子身份證明,登記員慘淡著臉色呼叫高級稽查員之後,紅衣稽查員們麵麵相覷,從陰影中直接遁走。
這渾水誰愛蹚誰蹚,他們惹不起。
又是魔修潛入仙盟又是藥王穀弟子的,不是他們這種小蝦米能過手的事兒,讓上麵的大人物去解決吧。
齊耀接到任務調令,馬上從值班處傳送過來。
“藥王穀的弟子,我前不久倒是新認識了一個。”
他劃拉著登記員發來的情況說明,一邊看一邊往過來走。
甫一抬頭,就瞧見熟人。
“誒,講理,還真是你。”
而後又一愣,“凡舒,你怎麼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