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凡舒坐在床上,任一邊的薑理自己頭腦風暴。
她終於得了空閒,可以和她體內的斷玉溝通。
在白玉拍賣閣樓頂起跳前,斷玉就融進了她的劍骨。
“你有什麼心願嗎?”
賀凡舒發問。
她想不到有什麼情況,可以讓一柄完整的劍生出如此強烈的怨氣,強烈到怨氣生出靈智,需要她來化解。
“我確實沒有什麼心願。”
斷玉自己也懵懵懂懂。
和小金劍看起來知道很多知識不一樣,斷玉就好像才七八歲的孩子,對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賀凡舒很難從它這裡得到什麼信息。
關於白玉城,斷玉知道的也隻是從它有記憶起,它就一直在白玉城中。
隻是……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次劇烈的戰爭。”
“是讓白玉拍賣行爆炸的那場爭鬥嗎?”
“不是。”
斷玉肯定地回答,“我已經記得很不清楚了,我的記憶好像一直在衰退。你問我的時候,我總覺得這些事情,我都是應該知道答案的。甚至在很久之前,我靈智初開的時候,我都應該是知道的。”
它越思考就越迷茫:“我以前,也是這麼無知的樣子嗎?我好像不應該是這樣的……”
賀凡舒察覺到某種極其隱秘的波動,但是那種波動顯然與靈力無關,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東西。
她不知道是什麼造成了這種波動,但波動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她體內玉質剔透的劍開始呈現出不安的氣息,質問她:“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斷玉忘記了。
賀凡舒溫聲和它解釋了她們相遇的一切,並好心提醒它不要再回憶過去,以免又一次失憶。
斷玉沉思片刻,說道:“雖然我並沒有找到什麼依據能支撐你說的話,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相信你。”
沒有什麼彆的東西能幫助它了。
從白玉城中出來後,它的束縛似乎被減輕了。
於是,它正式發出了請求:“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否請你幫我查探白玉城的真相?我想知道,我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又為什麼會忘記。”
願力形成的紐帶連住斷玉和賀凡舒的丹田,白色的暖流自脊骨流向腹下。
賀凡舒喟然長歎,她的丹田,終於止住衰退,恢複完整了。
看來,實現斷劍的心願,借他們的願力和劍氣修複自身,確實可以解她目前的困境。
她微微一笑,應承下來:“好,當然可以。”
斷玉自覺地釋放出劍氣環繞脊骨內發散著魔氣的鎮雷霆,嫌惡地說:“這個臭東西看起來就不像是你自願接進來的,我幫你壓製他一下,不用謝我。”
呀,還有意外之喜。
賀凡舒美滋滋,這白玉城真是去對了!
因禍得福啊這是。
她默默下定決心,等改天找到了鑄造斷玉的人,一定好好道聲謝。
替斷玉查案之路,就從白玉城、單行、一窗秋和孫輕歸開始吧。
暫時在力量上還是個凡人的賀凡舒,將目光投向了一早準備好的同盟。
薑理若有所感,與她對上眼神。
“怎麼了?”
他有種被什麼人盯上的感覺。
賀凡舒:盯——
她決定從扯大旗開始誘哄薑理。
“薑大夫已經知道鎮雷霆出世的事了,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薑理糾結道:“我正打算與賀掌門商議。我想將此事告知師尊,由藥王穀出麵,召開除魔會議,尋找解決之法。”
賀凡舒:“薑大夫當我是傻子不成?”
鎮雷霆出世一旦被藥王穀知道,修真界各大頂級勢力必然都會知曉。
這麼大的事,藥王穀一宗壓不下來。
屆時,九州共議大事,賀凡舒作為一個無能為力的廢人,必然淪為牌局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我若被除魔會議決定獻祭或封印,薑大夫願意保下我嗎?薑大夫有能力保下我嗎?”
薑理無言以對。
他不是不知道這麼做可能導致的後果,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鎮雷霆事關重大,不是他一個尚未繼位的普通弟子能決定的。
可賀凡舒的命運之重大,也不是他一個普通的路過丹修能決定的。
賀凡舒給了他一個機會。
一塊釣魚的餌。
“我知薑大夫嫉惡如仇,也知道鎮雷霆不是我一個人能處理的事。但薑大夫與我同為求道者,可否給我一個問道的機會呢?”
“賀掌門可直言。”
“給我一年時間,這一年內,請薑大夫勿將此事告知任何人。我需要尋找治愈丹田的方法,如若屆期我能自愈,我願隨薑大夫前往藥王穀,配合各宗行動。”
“那若你不能自愈呢?”
賀凡舒眉目疏淡,“那在我將死之前,薑大夫可將我帶回藥王穀。”
薑理一怔,竟也說不出反對的話。
是啊,如若不治,她的壽命撐不過一年了。
修士長生本就逆天而行,修為一失,天道沉甸甸地壓下來,賀凡舒逃不過。
賀凡舒見薑理神色觸動,便知可行。
她自然地將一隻手伸過去,邀請道:“這具破敗的身體,還請薑大夫替我多看看了。”
薑理搭上她的脈,靈力流淌而過,將賀凡舒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看了個乾淨。
他眉頭一會兒擰緊一會兒舒展,賀凡舒看著,心中也不由多了一分忐忑。
她的身體還有什麼問題嗎?
“丹田破碎之人,往往從肝最先開始衰敗,肝徹底壞死後,五臟距離全部壞死就已經不遠了。可我觀你體內,肝雖有衰敗之像,卻並不嚴峻。心、脾、肺、腎更是一派如常。”
說通俗點就是,賀凡舒現在有一個50歲老人的肝和20歲年輕人的心脾肺腎。
但她的身體現在本來該全都衰退到90歲老人的狀態上去!
賀凡舒微笑:“這麼說,我還很健康,是不是?”
薑理沒辦法說不是。
按一般論這肯定夠不上健康,但想想賀凡舒,這可是剛剛被上古魔劍捅到半死又接連麵對一係列危機,砍了不下幾百人的賀凡舒啊!
醫學奇跡。
薑理默默下了結論。
他眼睛亮亮的,撲閃撲閃地看著賀凡舒:“賀掌門既然已經變成了凡人,行走修真界恐怕多有不便,不知掌門可需要一位同行者?”
賀凡舒暗喜,看,魚這不就上鉤了。
她假意為難道:“本想請薑大夫與我同行,隻是之前薑大夫的態度讓我……”
她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沒關係,我一個人就好。”
薑理一陣窘迫,馬上一本正經和賀凡舒道了歉。
他態度真摯,又提出了想和賀凡舒同行,為她醫治,以她獨特的複雜病情做病例,仔細研究,精進自己醫術的想法。
賀凡舒求之不得,順理成章的應下。
但隻有薑理肯定不行。
賀凡舒思慮著,看薑理將解散申請書用紙燕傳了出去,心中有了想法。
青笠宗隔著幾個宗門的地方,有一座仙盟駐守的微型城池,名叫銜香城。
城中有一位她的熟人,或可解她此時之急。
銜香城,琳琅街。
賀凡舒走在街上,打量著周遭的鋪子。
她上次來這裡,還是一個月前,替師父采購下山所用的一應器物。
那時她尚未結丹,隻是三萬山中一個平平無奇的築基期弟子。
重回故地,煙火尋常,人聲如舊。
隻有她,不再是從前那個驕傲熱烈,大道平坦的天才劍修了。
想起往昔,賀凡舒自丹田被毀以來第一次恍惚了片刻。
一路不停地麵對危機,她不敢半分懈怠地尋著自救之法,現在放鬆下來,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沉浸在情緒中,路過一個個熟悉的店鋪。
一個曾經買過法器的店關著門,賀凡舒定定看了幾瞬,移開了目光。
許是店家今日有些事吧。
一直走到路的儘頭,青石築成的石板路鋪到最後一間屋子前,賀凡舒停下了腳步。
薑理在她的示意下止住了腳步,“我在這裡等你。”
賀凡舒掀開簾子,在一片漆黑中精準地找到躺在椅子上的女人。
她輕飄飄地丟了片葉子過去,“樊姨。”
樊載文接住龜髓草葉,點了一支燭,細細端詳起來。
“哪來的這種好東西?”
“我師父留的。”
賀凡舒笑眯眯地湊到樊載文身邊,“樊姨,幫我做幾個陣法嗎?”
樊載文白她一眼,“你師父那窮鬼,能有這種東西留給你?”
賀凡舒摸摸鼻子,尷尬地笑。
賀古其實不是很窮,但他生著一張高風亮節的修士臉,砍價的本事……
如果能轉化成修為的話,最低也是元嬰級的窮鬼!
“這麼大方,說吧,想要什麼?”
賀凡舒也不客氣,“十個一次性禁靈法陣,一個禁靈法器。”
樊載文欣賞龜髓草葉的動作一頓,慢吞吞抬頭,舉著燭台靠到她頰側。
“你入魔了?”
賀凡舒臉紅紅的,說不好是被燭火照的,還是自己紅的。
“當然沒有,樊姨莫要拿我打趣。”
樊載文很罕見的用不耐煩的語氣說話,“那你要那東西乾什麼?不要和我說拿來練你們宗門那群人,我不信。”
賀凡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說謊。
她安靜地看著樊載文沒說話。
水色的黑眸中映出樊載文逐漸怔愣的臉。
“小舒,你……”
樊載文一向溫吞平淡的表情徹底皸裂,瞪大的眼珠顯出不可置信的震撼來。
“你怎麼……變成……凡人了?”
“你的金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