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凡舒頭也沒回,向後丟了一具屍體,精準砸向窗戶邊露出的人臉。
那人臉上的僵笑半分未變,咕嚕一聲滾了下去。
下一秒,又一個人頭冒了上來。
賀凡舒依然沒有回頭,隻是改變了拋屍路徑。
把拋屍門外調整為了拋屍窗外。
齊耀一臉驕傲,薑理已經看呆了。
“她這麼神嗎?”
齊耀:“知道我們凡舒的厲害了吧?”
薑理匪夷所思:“那你還敢造她謠說是她姘頭?”
前方殺伐果斷的身影不著痕跡地一滯,隨後,揮劍的動作都狠厲了幾分。
齊耀一個冷顫,心虛地捂住薑理的嘴:“彆亂說啊你,我沒說過。不要破壞我們的偉大感情!”
薑理用眼神示意:什麼偉大感情,她對你兩次救命之恩嗎?
這時,床上的女人忽然開口了。
她的聲音有一種不合時宜的輕靈:“你們不要再打了!”
薑理和齊耀齊齊回頭去看她,卻冷不丁被一雙手攬到了懷裡。
賀凡舒在門口殺出了差不多夠三人站立的空間,然後一連串把許多具屍體砸向樓頂的同一位置。
此刻,天花板終於不堪重負,被她砸出一個大洞來。
對於這個結果,齊耀和薑理都沒什麼意外。
賀凡舒嘛,給區區白玉拍賣行開個天窗,那不是輕輕鬆鬆。
但意外很快就降臨了。
賀凡舒看著陽光撒進來的地方,心中默數。
三。
二。
一。
砰!
一聲巨響,白玉拍賣行炸開了。
當然不是在場幾人中的任何人乾的。
更像是在另一個不知名的時空,修士們爭鬥的風波蔓延到了此處。
賀凡舒當機立斷,將懷中的兩個人一前一後甩了出去。
薑理在半空中被狂風吹出了生理性淚水,刺目的光芒下,他看見城中空曠無人。
白玉城,是一座死城。
他嘴巴一張一合,一字不錯地說出那句他隻聽過一遍的話:“孫輕歸,是我先來的,你憑什麼和我搶!”
而後,他眼睜睜看著街道上出現無數漸漸凝實的虛影,俱都帶著恨意死死盯著他。
一塊塊碎石向他們砸去。
太陽從薑理眼前滑過,他在急速地下墜中,飄然擦過白玉城的城門。
最後一眼,薑理看到那個城外遇見的茶販。
他站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瞧著像是剛剛才進了城。
一塊細小的石子射向他的頭顱,穿過他的後腦勺,從他的眉心飛出,滾落在地上。
薑理跌倒在地,齊耀緊跟著摔倒在他右側。
青笠宗弟子們嘰嘰喳喳地關懷薑理:“薑大夫,你沒事吧,怎麼從天上掉下來啦?”
賀凡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被簇擁著的薑理。
成功將齊耀和薑理送出去後,她從拍賣行樓頂起跳,同樣從高空中飛躍白玉城門,再落地時,就是青笠宗內。
齊耀還身著仙盟稽查處黑色的製式服裝,見賀凡舒平安歸來,強行壓下欣喜,端起架子道:“賀掌門,既然你已經平安歸來,我需先行返回仙盟,向其彙報此處異常,你——”
賀凡舒聽他說要離開,就知道青笠宗的禁靈封鎖應當是解除了,也不攔他,隻是頷首。
齊耀像是犯了錯被家長輕輕放過的小孩一樣,就要溜走,卻聽到賀凡舒說:“稽查員可要在仙盟麵前替我好好美言幾句啊,我的姘、頭?”
姘頭二字她咬的婉轉,卻把齊耀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知道這事沒完!
賀凡舒對這個稱呼並沒有太多想法。
齊耀嘴貧,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賀凡舒不覺得他真的對自己有什麼想法,小孩子胡鬨罷了。
但胡鬨也得有個界限,真鬨到彆人眼前去,讓她丟人了,可就不好了。
齊耀當即懺悔:“賀掌門你聽我解釋,薑理當時說懷疑你是魔修想殺你,還一直纏著我不放要找你的下落,我就是為了讓他離我遠點才胡謅的。我沒有造你謠的意思啊!而且我真的很快就解釋了我不是,我沒有——”
賀凡舒挑眉:“造謠你是我姘頭和讓他放過你之間的關聯是?”
齊耀懦懦:“仙盟稽查員,聽到魔修線索卻不上報,也不追查核實,是犯大戒。我不能讓他懷疑我,隻好出此下策,假裝你我有舊,我就有理由回避了。”
“那你就甘願和一個疑似魔修的人扯上不清不楚的乾係了?”
齊耀啞然。
賀凡舒微微歎氣,真不知是誰家養出來的少爺,年紀比她還大,偏生的這麼不諳世事的蠢鈍樣子。
她將人趕走,齊耀依依不舍地看著她。
嘴上說著什麼“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啊之類的,一步三回頭,賀凡舒催了又催,才把他送上飛劍,看他禦劍遠去了。
青笠宗弟子們在遠處用含含糊糊的眼神看她倆,有和她相熟的弟子打趣兒,“掌門,稽查員和宗門主的愛情可是不為仙盟容忍的,你不能拋棄我們啊!”
因宗門架構不同,有的宗門稱某某宗,有的宗門稱某某門,還有的稱某某山,對應的掌宗之人稱呼也有不同,仙盟為便於管理,統一以宗門主稱之。
仙盟稽查處的主要監管對象,就是各宗門的宗門主。故而這兩種身份的人如果結成道侶,則要麼稽查員卸任,要麼宗門主解散宗門。
打趣之人本是無心之言,賀凡舒卻聽進去了。
是個不錯的主意,她想。
要合理的解散宗門而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愛情真是個頂好的借口。
她在心中籌謀著接下來的路,薑理從恭維的人群中脫身,把她拉走。
“賀掌門,現在可以和我解釋你的魔氣了嗎?”
賀凡舒顧而言他,反問:“池影的屍體呢?我離開的時候,他的屍體還在我房中。”
薑理仔細想了一下:“齊耀掉下來的時候,他的屍體就不見了。不然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問個沒完的。”
賀凡舒瞬間意識到不好。
隔壁門派的門主白天被自己抱著屍體離開劍塚,晚上副門主的屍體就出現在她的臥房中。
這話放出去,誰敢信和她賀凡舒沒有關係?
加之赤峰門和青笠宗的關係一向有些微妙……
賀凡舒急切道:“請薑大夫先帶我回去,關於你想知道的,我到時自會告訴你。”
薑理這次沒有和賀凡舒作對,馬上禦劍帶賀凡舒前往掌門院中。
原地的青笠宗弟子:“掌門為什麼要那個大夫帶著呀,她的劍術應該比丹修好吧?”
“哎呀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是情趣啊情趣!”
某弟子:“啊?掌門不是和剛剛的稽查員……?”
“你要毀了青笠宗嗎?他倆要是真的,萬一掌門真解散宗門怎麼辦!我站薑大夫!”
“哦,哦哦,也是,那我也占薑大夫。”
賀凡舒回來的速度不能說不快。
可以說她回到青笠宗中應付完齊耀,就馬上請薑理帶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裡。
但她還是來遲了一步。
原地隻剩下淡淡的血跡殘留,池影的屍身不見蹤影。
和進入白玉城前的消失不同,賀凡舒可以篤定,眼前的痕跡是有人帶走了池影的屍體。
至於帶走的人……
不做他想,隻有仙盟稽查處。
稽查員外出稽查需二人同行,賀凡舒這次隻見到了齊耀,說明還另有一個稽查員,並未進入白玉城中,而是不知前往了何處。
當他們從白玉城中出來,青笠宗靈力封鎖解除後,這位稽查員以極快的速度查探了青笠宗掌門的臥房,並帶走了池影的屍體。
賀凡舒捏了捏眉心,馬上開始擬草稿。
筆墨揮灑間,她還不忘向薑理解釋他一直以來的困惑。
“薑大夫聽過鎮雷霆之名嗎?”
薑理:“當然聽過。魔尊季鬱以自身脊骨和心臟鑄成之劍,殘殺了無數正道修士……不對,你肯定不是想聽這個!”
他揣摩了下賀凡舒話中意味,那天躲在角落裡看到的魔劍之影在他腦中乍現。
“你的意思是——”
他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那天你手中所持,是鎮雷霆!”
賀凡舒露出個牽強的苦笑,將被魔劍背刺和她對赤峰門兩人的懷疑和盤托出。
除了她聽到了季鬱的聲音和她能聽到斷劍心音之外,沒有任何隱瞞。
薑理坐到她的身邊,看向她脊柱彎曲之處,喃喃自語:
“正道修士和季鬱鬥了兩百年,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從他手中奪得鎮雷霆。史書隻記載了季鬱被封魔大陣鎮壓,卻從未提過鎮雷霆。原來,鎮雷霆居然不是和季鬱一起被封印了嗎?”
賀凡舒誠懇地說:“薑大夫,你知道的,我本來隻是去劍塚中清修,隻待清修結束,我就可以在三萬山中做一個清閒自在的掌門。何必去招惹這種傳說中的怪物呢?若我真能控製他,他也不會攪得我如今丹田破碎,修為儘毀,眼看就要壽數將至了。”
薑理心有戚戚,對賀凡舒懷了幾分同情。
賀凡舒鋪墊到位,趁氣氛正好,把剛寫好的文書塞進他手裡。
“我已經用不了靈力了,可否請薑大夫幫我一個小忙,替我將這封文書投遞至仙盟聯絡處?”
薑理展開文書,第一眼就看到首行六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宗門解散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