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楊蘊沒說話也沒回頭,他的心像是被人吊了起來。
他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楊蘊,你願意嗎?”
楊蘊終於動了。
她回過頭,人卻有些呆滯,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永不謝幕是要一直談嗎?那你不結婚嗎?”
趙延聿幾乎又要被氣笑了,這種時候她真的是傻得可愛。
可他看見了楊蘊迷茫的眼神。
她問:“一輩子不結婚嗎?可任何人都有可能對一段關係厭倦,人性如此,更何況這是一段不用負責任的關係。你告訴我,我如果答應了你,我們又能持續多久?”
“你是可以隨時抽身,反正依你的外貌、財力、背景,會有大把人前仆後繼,可能家裡還會給你安排聯姻。”
楊蘊看上去很冷靜,眼圈卻紅了,“那我呢,我的青春呢,又算什麼?”
趙延聿的心疼了一下。
他知道,楊蘊很沒有安全感。即使她是婚姻律師,見多了婚姻的悲劇和失敗,但她對婚姻所帶來的法律效力依然十分尊敬。
他相信,楊蘊清楚安全感是要自己給的,但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依戀最親近的人。
這種情形不亞於親手把刀遞給彆人,如果遇見一個沒良心的,那將會是萬劫不複。
“沒有,我沒有不結婚,家裡不會管我的婚姻,我也隻喜歡你一個人。”
趙延聿一句句安撫著她,“是我用詞不當,讓你誤解了,是我的錯。”
他鄭重地捧起她的臉:“我是說,你願意和我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在我的人生中永不謝幕的戀愛嗎?”
楊蘊臉紅了,有些不自在地眼神亂飄著:“我……我考慮一下。”
“好。”趙延聿也沒有催她,隻是依然捧著她的臉,溫柔地看著她,“給你一分鐘考慮時間。”
“考慮好了嗎?”
一分鐘很快到了,楊蘊避無可避。
她抿唇笑著點頭:
“嗯,我願……”
尾音尚未消散,下巴被揚起,另一隻手繞過後腦,兩片溫熱就覆了上來,把她剩下的話都吞了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細碎的吻戀戀不舍地落在唇角,他終於放開了她。
楊蘊覺得腦袋有些發漲,她微微喘著氣,平複著呼吸。
“Surprise!”
一束艾莎玫瑰忽然出現在眼前,花束後的他笑得眉眼彎彎。
楊蘊一愣:“這是?”
“你說過的,戀愛要從一束花開始。”
趙延聿把花塞進她手裡,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過唇瓣,莫名有些邪氣,“喜歡嗎?”
她的臉爆紅,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不動聲色按下打開車門鍵的手。
他這是在問花,還是在問……
楊蘊抱著花,下車落荒而逃。
餘光掃到,車內的趙延聿再次伸手,碰了碰唇瓣,像是在回味。
車窗降下些許,擠進來的寒風衝淡旖旎,卻在那一點縫隙裡窺見,他的耳朵也漸漸紅了。
餘下的寒風卷著往上,吹得窗外枝葉颯颯作響。
窗前,楊蘊看著桌上那束花,她一直飄在半空中的心也逐漸沉靜下來。
在那短短的一分鐘裡,她想了很多。
從前,未來,現在。
她曾經執著於未來,沉溺於過往,躊躇不前,故步自封。
直到,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人向她走來。
直到,朋友告訴她,當下即是最好。
於是,她最後告訴自己——
楊蘊,不要總是活在過去和未來裡,要活在當下。
從前已成過眼雲煙,未來總是不可預知,隻有現在,隻有當下這一刻,才是被她穩穩握在手心的。
楊蘊抱起那束艾莎玫瑰,決定給它找個花瓶,讓它花期再延長些。
那就這樣吧。
不再去想他們能走多久,他已經做出承諾,就算往後物是人非,至少在這一刻,他和她,都是真心的。
他們能做的,隻有把新鮮感的花期延長些,再延長些。
最好,是一輩子。
桌上手機沒有鎖屏,打開的聊天頁麵靜靜躺著兩條消息。
[新年快樂,女朋友,以後多多指教。]
[新年快樂,我的新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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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快樂。”
寒風中,趙延聿嗬出一口霧氣,對著電話那頭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不知不覺中,春節快要到了,A市的氣溫驟降,街上的人們洗去一年的疲憊,裹上了厚衣,匆匆趕往回家的路上。
於是無心觀察,街旁的路燈也被貼心地掛上了紅燈籠禦寒,大大小小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晃著,追逐嬉鬨著,默默營造著年味。
其實也是有人看見的。
趙延聿停下腳步,仰頭看了好一會,才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楊蘊的聲音,她回D市了。
“這才除夕呢,明天才是初一……”
楊蘊的聲音聽著有點累,媽媽按以往慣例去祭拜外公,爸爸去外麵吃飯,家裡隻有她在大掃除。
她停下手中的拖把,笑道,“這麼迫不及待過年啊?”
“就當,我特彆想祝你新春快樂吧……”
趙延聿輕笑一聲,“好了,不打擾你了,晚上再聊。”
他掛斷電話,大步朝高鐵站走去。
隨後,坐上了去G市的列車。
在除夕夜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母親仍在M國,父親要去加班加點維護城市秩序,他的家人再一次獨留他一個人,在空蕩冷清的彆墅等待著。
等待著兩個不回來的人,等待著一場不可能的團圓。
等待的滋味真的很不好,表姐的家他也不便在新年打擾,於是,他乾脆利落地回自己的家了。
到G市的家已是下午,趙延聿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了蜷在櫃台上睡覺的橘貓。
橘貓看見有人進入領地,半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發現是熟悉的人,懶洋洋地甩甩尾巴,又繼續睡了,暖黃的陽光透過紗窗灑在橘貓身上,像是給他穿上了黃金甲。
“砂糖橘,一段時間沒見你,你怎麼好像又重了點。”
趙延聿抱過橘貓,仔細地掂量了一下,隨後笑著捏捏他毛茸茸的耳朵道,“不過,重了就重了吧,小貓本來就是要長大的,反正爸爸抱得動你。”
他抱著橘貓倒進柔軟的沙發,環顧著這個他每兩周不定時回一次的家。
這個家也是沒什麼人生活的痕跡,但有膝上攤著的那柔軟一團,就是比趙家彆墅多了份不一樣的溫暖。還有角落裡裝得滿滿當當的自動喂食機,填滿的貓砂盆,灌滿的自動飲水機,無一不體現著有人剛來打掃完不久。
“謝謝。”
“客氣什麼聿哥,都是兄弟。”G市的朋友在電話那頭笑得爽朗,“而且,你就算不承認,我可厚著臉皮自認是砂糖橘乾爹的了啊!”
“我沒不承認。”
趙延聿笑了起來,膝頭窩著溫暖的橘貓,心裡也湧出一道暖流。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可錄音了的!”
朋友開了個玩笑,又問,“回來G市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延聿嗯了一聲:“今天回來的。”
“那好啊,初二出來玩不?老樣子,叫上莫梓俊他們。”
趙延聿擼貓的手停了,望著那片滿滿當當的角落有些出神。
曾經年少時是一呼必應的朋友,現在長大了……
“莫梓俊現在在我手底下乾活,我們天天見,一時半會還真不太想看見他。”趙延聿輕歎了聲,“但是……”
“啊?”朋友以為他這是拒絕,有些惋惜,隨口問,“但是什麼?”
趙延聿忍不住笑起來:“但是,隻要一想起以前和你們的日子,就覺得特彆美好。這麼一想,見麵也就成了一種期待。”
朋友大笑:“趙延聿,你真是學壞了啊!”
十多個酒杯高舉碰撞到一起,滿溢的酒液幾近灑出,曾經聚在一起的男孩子們麵容褪去了青澀,變得成熟穩重,在各個領域裡閃閃發光,就連酒量也從啤酒換成了高濃度的軒尼詩。
好像什麼都變了,少年純真的笑容逐漸模糊,變成了現在酒桌上含蓄的笑,猶如帶著一副麵具。
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推杯換盞不過半個小時,就開始個個原形畢露,我翻你舊賬,你刺我心窩,最後又莫名其妙變成抱在了一起,推心置腹回憶往昔,哭得稀裡嘩啦的畫麵。
趙延聿也有些醉了,撐著朦朧的眼,勾著淺淡的笑意安靜地看他們鬨。
真好啊。
現在長大了,他們依然是那群一呼必應,能共擔患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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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方小姐要結婚了?”
大年初八,剛開工的日子,楊蘊突然收到這麼個消息,有些意外。
“很驚訝?小楊,過了個年,你是不是對我的效率產生了什麼誤解?”
裴鳳君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有我給方昀錦作保底,對於蓄謀已久的顧書岑來說,兩個月的備婚期已經算長了。”
打工人要學會聞弦歌而知雅意。
楊蘊連忙發誓,語氣誠懇:“沒有,裴姐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對工作懈怠。”
“算算日子確實也快了,我隻是有些詫異和好奇。”
楊蘊臉微微紅了,“畢竟……畢竟方小姐她幫過我。”
“好了,這裡有一份請帖。”
這滿麵春色的模樣,作為紅娘之一的裴鳳君哪有不清楚的,暗道一聲不爭氣,遞給她一張薄薄的紅帖。
“這張請帖是作為方昀錦她律師朋友的身份出席婚禮,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謝裴姐。”
楊蘊接了過去,紅色的請帖看著很喜慶,上麵刷印的照片也十分幸福。
裴鳳君的話外之音她明白。
這場婚禮幾乎所有A市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到場,她跟著裴鳳君一起作為新娘律師朋友出席,那身價明顯會不一樣,往後到手的案源也會突飛猛進。
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她心裡卻有些發堵。
連裴姐都知道方小姐結婚的消息,怎麼作為至親的趙延聿,完全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
“鈴鈴鈴——”
兩道鈴聲同時響起。
說曹操,曹操就到,午休時間剛到,趙延聿的電話就像掐著點打來一樣。
楊蘊看著手機屏幕上不斷跳躍的名字,那股堵著的氣莫名就散了。
“喂……”
“下班了嗎?”趙延聿聲音溫柔,“沒耽誤你工作吧?”
楊蘊心裡泛上了甜:“沒有。”
“吃飯了嗎?”
“還沒。”
“剛好我在附近,訂了餐廳,五分鐘後過來接你吃飯。今天天氣還是挺冷的,有沒有穿多點衣服?”
“延聿,律所有暖氣,下班也有你來接我,我好像不怎麼冷……”
趙延聿悶悶的笑聲從話筒傳過來,笑得她耳朵都發燙了。
楊蘊有些不自在,想拿遠一點手機,卻聽他說:“好,那你等我來接你。”
吃過午餐,臨彆前,趙延聿遞來一張請帖。
“表姐的婚禮在2月15日,你願意作為我的未婚妻,出席見證我唯一的姐姐,方小姐的婚禮嗎?”
“未婚妻?”楊蘊晃了晃空無一物的手指,調侃道,“這算哪門子的未婚妻?”
下一秒,一個設計精巧的鉑金戒指就套在了她的中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