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王律的前妻?”
一向不愛湊熱鬨的楊蘊也聽得入迷,猜測道。
“回答……”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啪!”“哎呀!”
小劉把辦公室的訂書機往桌上一拍:“錯誤!”
張瀟瀟被驚得一跳,差點被椅子腿絆倒。
“嚇死我了!”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她撫了撫胸口,驚魂未定,好奇問,“到底是誰?”
小劉訕訕一笑,清了清嗓子:“也差不多,是他前妻的侄子,方家二少。”
“方家?”楊蘊疑惑問,“哪個方家?”
“中新地產知道嗎?”小劉不答反問。
“我知道!”張瀟瀟搶答,“我常去的那個商圈就是他們蓋的。”
“那就是方家的。”小劉解釋,又問,“新興萬科知道嗎?”
大家麵麵相覷,楊蘊輕聲答:“A市科技龍頭。”
小劉有些意外:“對,圈外人很少關注,楊蘊你居然知道。”
楊蘊笑了笑,沒說話。
“那是方家姻親,趙家的。”小劉繼續感歎道,“新興萬科隻是趙家背景的一角。”
一同事好奇問:“這怎麼說?”
小劉笑而不語,抬手指了指天花板。
而後,壓低聲音:“和方家訂婚的那個顧家,也是。”
大夥會意,感歎:“王律真是,自作孽啊……”
“怎麼不讓顧書岑來接你?”
見方昀錦熟門熟路地上他家的車,趙延聿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道。
“沒大沒小,叫姐夫。”方昀錦扣好安全帶,跟趙家司機打招呼,“忠叔,走吧。”
“你們一天沒正式結婚,他就還不是我姐夫。”趙延聿懶懶一笑,“想成為我姐夫,哪那麼容易。”
說話間,他揚手,正為難的司機立刻會意,車平穩啟動。
“彆總說我的事,親愛的表弟,你今天問題很大啊。”
方昀錦眼裡充滿吃瓜群眾的期待,“老實交代,你跟今天那個楊律師什麼關係?”
趙延聿摸著高挺的鼻梁,一臉鎮定:“沒什麼關係啊……”
“少糊弄你表姐我。”方昀錦滿臉不信,“我可看見了啊,短短幾步路,你眼睛跟粘在人家身上一樣。裴律師讓人家一走,你就跟丟了魂一樣坐立不安,根本沒心思關心表姐我的婚姻大事。”
“我那是信任你的眼光。”趙延聿含糊其辭道,“就是高中認識的一個師妹。”
“哦~師妹。”
方昀錦從容地靠回後座,意味深長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沒問裴律師,你說,下次谘詢的時候,要不要順便提起我表弟以前……”
“彆……”
她露出勝利的微笑,轉頭看去。
隻見趙延聿沒了人前那副清冷疏離的模樣,眼神閃躲,耳尖紅得像是要滴出血。
“人家沒那個意思,那隻是我單方麵的……”
方昀錦好奇問:“你怎麼知道人家沒那個意思?”
趙延聿沒說話,隻是搖下車窗,冷風驟然灌了進來,他扭頭看向車外,側臉像是造物主精心雕刻的線條,清晰流暢。
十一月的A市仍是入眼一片綠色,陽光裹挾著冬日寒風透過枝葉,刮向他冷白的麵皮,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車外景色一一倒退,耳尖溫度逐漸冷卻,趙延聿聽見方昀錦問:“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他和楊蘊,是怎麼認識的……
趙延聿有些出神。
“這小子,又不回答,冷死了,忠叔快關上窗……”
車窗外的景色變成了一團團模糊的色塊,表姐的數落趙延聿早已聽不清,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其實,早在他和楊蘊的第一次見麵前,他就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了。
“走,聿哥。”
十八歲的趙延聿回身望去,一隻手攬上肩頭,同班好友莫梓俊的臉竄了上來。
“咱們還是去高二樓逛逛?”他提議道。
趙延聿點點頭,兩人隨即下樓朝高二樓走去。
南城中學的兩節晚修課,課間間隔二十分鐘,高中生沒什麼娛樂生活,同學們常常會東走西竄,權當活動放鬆。
除了莫名有種敬畏的高三樓,不是高三生沒人敢去晃悠。操場,小賣部,體育館,高一高二樓等等,隨處可見同學們的身影,甚至黑得隻有應急燈在閃著幽幽綠光的科技樓,也會有一兩對小情侶出沒。
“不知不覺,這都快要到春分了。”莫梓俊感歎,“四月就要來了。”
三月下旬,小雨如細如絲,形成一道霧蒙蒙的雨簾,飄飄灑灑地落下,小草昂揚,落葉無言,公平而無私。趙延聿踏著濕潤的瀝青校道橫穿過,柔亮的發絲上也被饋贈了數滴水珠。
“果然隻有在他們身上才能看到這種活力。”
兩人穿過二樓走廊上嬉笑玩鬨的人群,莫梓俊頗為感概,“高三樓真是個壓抑的地方。”
趙延聿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們也很快就要畢業了。”
忽然,他停住了。
走廊儘頭,超大幅的高二年級榮譽榜海報靜靜佇立,整個年級的天才在這裡彙聚。總共兩個榜,分為年級優秀榜和最佳進步榜。
“689名。”
趙延聿咬字緩慢,嗓音清沉溫潤,帶著獨有的沁人涼意,“高二三班,楊蘊。”
莫梓俊的頭探了過來,驚歎道:“哇,這個楊蘊,是進步榜第一名!進步了快七百名,第一次見,有點東西啊!”
“確實優秀。”
他清俊的眉眼似乎也被毛毛雨浸濕,透出意外的柔和,唇邊罕見地勾起一抹笑意。
楊蘊……
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趙延聿平生第一次,對一個沒見過麵的陌生人,產生了好奇。
雖然,不過轉頭就忘。
第二節晚修上課時間快要到了,兩人原路返回,斜風把細雨送進來,給走廊地板上鋪了一層潮濕的水汽。趙延聿怕摔了,全神貫注。
於是,他錯過了,角落裡閃過的一片衣角。
“阿聿回來了,裴律師怎麼說?”
趙父放下報紙,摘了金絲老花鏡揉著眉心問。
趙延聿正要上樓,聞言一愣:“我……”
他根本沒怎麼聽。
正無所適從時,見方昀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趙延聿順勢抬手指她:“表姐也回來了,要不,您問她自己。”
方昀錦挑眉,雙手抱臂,但笑不語。
趙父看見方昀錦,有些意外,笑嗬嗬道:“小錦今天怎麼有空來舅舅這?”
方昀錦笑意盈盈上前:“我這不是太想舅舅和舅媽了嗎?剛巧我家司機今天休假,搭上阿聿的順風車,過來看看。”
“好好好,常來,常來。這就是你第二個家。”趙父眉開眼笑,“口渴了吧,來,嘗嘗舅舅新淘來的安化天尖。”
“舅媽呢?”方昀錦順勢落座,看著趙父優雅的沏茶動作問。
趙家彆墅整體現代新中式風裝修,精致的木製隔斷,大理石紋瓷磚地板,一整套紅木沙發,細心地鋪了軟墊,坐上去軟綿綿的。
茶幾同樣是紅木,透亮玻璃鋪麵,景德鎮手繪青竹花紋成套茶具陳列在上,儘顯貴氣。
“去查公司財務報表了。”趙父遞過一杯茶,竹紋茶具杯底瓷白,盛著茶湯透澈,“嘗嘗。”
“確實不錯。”
二樓臥室,趙延聿換了一身v領灰藍色家居服,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皮膚冷白。薄薄的布料下,引人遐想的肌肉線條起伏,不是很壯,十分乾淨清爽。
他窩在沙發椅裡,百無聊賴地劃拉著手機,點進了塵封已久的企鵝軟件。
如今,大家普遍都用微信聊天軟件,曾經席卷整個青春的企鵝軟件,卻在長大的世界早已落幕,趙延聿的好友列表幾乎都灰了,隻剩下兩三個頭像,兀自亮著。
他點回消息列表,把天氣新聞等廣告詞條一一刪掉。很快,消息欄空空如也,隻有一個人還留著,沒有備注,卻是置頂。
昵稱十分文藝,叫“蘊枝”。
就像她這個人。
趙延聿眼睫低垂,修長的手指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點了進去。
安靜的昵稱下,卻是刺眼的一行字:
[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請謹防詐騙。]
“你當年,到底為什麼把我刪了?”
是他表現得太明顯了嗎?所以,她刪掉他的好友,無聲的拒絕。
頭輕輕垂下,手覆住眼,他淺歎了口氣,輕聲呢喃,“難道,真是因為,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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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A市早晚溫差很大,夜晚寒氣逼人,北風陣陣,吹得窗外的樹枝葉颯颯作響。遠處隱隱傳來火車悠遠的長鳴,深藍的幕布上,一輪孤月淒清。
楊蘊才吹乾頭發,發梢還帶著潮濕的霧氣,眼眶被吹風機的熱氣熏得有些微微發紅。
白天,趙延聿陪著的那個方小姐,是他……
那個傳說中的,女朋友嗎?
想起剛聽到這個消息的心情,楊蘊輕輕地吸了口氣,壓下鼻頭的酸意。
那段時間,實在發生太多事了……
沉痛的記憶紛雜而來,像是走在磅礴大雨中,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地打下來,肺被灌進冰冷的雨水裡,呼吸都帶著間斷卻持久的痛。
其實,很多細節已記不清,隻餘下《天空之城》的悠揚琴聲,在記憶中不斷回響。
楊蘊反射性地想去找電子鋼琴彈奏,來撫慰緊縮的疼痛,卻忘了,她如今在A市的出租屋裡。
那裡,她已經回不去了。
那架電子鋼琴,恐怕也早已落灰了吧。
月亮從樹梢漸漸爬上了穹頂,她就這樣枯坐著,呆呆地望著被蒙上紗網的鐵窗,好看的杏眼裡,滿是迷茫和思念。
熟悉的《merry Christmas》響起,伴隨著隔壁傳來提前一個月過聖誕節的聊笑聲,原來是鄰居今晚開聚餐party。
由於鄰居一向不好惹,而且這層沒多少人居住,他又打過招呼,大家想著睜隻眼閉隻眼忍過去了。但這邊出租屋的隔音一向不好,鄰居朋友們點的歌曲一首接著一首,聲音透過牆壁傳過來,隔壁儼然成了一個小型KTV。
聽到這首歌,楊蘊像是被突然驚醒,蒼白的手指驟然用力,抓住單薄的衣角。
原來,還有一個月,就快要聖誕了啊。
楊蘊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腳,慢慢地站起來,從角落裡翻出一個小鐵盒。她拍拍上麵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打開。
幾封信靜悄悄地躺在裡麵,由於主人保管得很好,七年過去,幾乎沒怎麼變色。
楊蘊拿出最上麵的那一封,兀自上下翻看著,忽然很輕地笑了起來。
曾經的她太過膽小,連匿名投遞都不敢。這封信,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了。
小心地打開封口,漂亮的信紙掉了出來,嶄新得如同剛放進去的一樣,仿佛還帶著當初少女猶豫又大膽噴上去的香水味。
信紙上麵,娟秀的字跡寫著一行字——
趙延聿,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