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楚歌(1 / 1)

忠叔匆匆趕來:“怎麼了少爺?又做噩夢了嗎?腿感到不舒服了?”

宴涼舟握了握空無一物的手心:“我想要的那個工作證,還沒做好嗎?”

忠叔滿眼憂慮,如實答道:“上次你說照片不夠像還需要再調整,我打回去讓他們重做了,明天應該就能送來。”

“好。”宴涼舟長舒一口氣,“送來了第一時間拿給我看。”

忠叔離開後,宴涼舟又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依然毫無睡意。

他坐起身,撥通了宴樂逸的電話。

“喂?小祖宗……您是又有什麼事忘記吩咐了?”宴樂逸剛收拾完準備睡下。

“表哥,你開的那個傳媒公司,是不是有私人訂製有聲書的業務?”

他記得宴樂逸當時覺得好玩,在岩市影視基地附近開了一個叫“亮晶晶傳媒”的小公司,專為搜集俊男美女養眼用。

“亮晶晶那裡嗎?有啊,你也確實該找點助眠的音頻聽一聽了,天天跟熬鷹似的……”宴樂逸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掀開被子上|床,“說吧,你選中了誰的聲音,我給人加錢先錄你的單。”

宴涼舟立刻“嗖”地給他發過來一個一分鐘的音頻,並標注要下單裡麵台詞少的那個聲音。

宴樂逸躺下後眼皮子直往下耷拉。他強打精神點開音頻,裡麵話多的是個比較渾厚的嗓音,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當時為了“集郵”簽的一個肌肉猛|男型藝人。

至於另一個輔助搭了幾句簡短台詞的,音色清越,聲音好聽是好聽……

“這誰的聲音……我怎麼沒印象呢?不應該啊。”

宴樂逸在自己困成一團漿糊的腦子裡搜索著。

突然,他靈光一閃,那個肌肉猛|男不是沈遊川的朋友嗎?

宴樂逸垂死夢中驚坐起:“這是沈遊川的聲音吧!好你個宴小舟,半夜給我在這兒玩心眼子暗度陳倉呢!我都說了不許你再和他接觸,不許!你聽到沒?”

宴涼舟“啪”地一聲,十分叛逆地掛了電話。

*

沈遊川把那個小姑娘送到醫院,幫她付了醫藥費,並等到她可以依靠的朋友匆匆趕來,才抽身離開。

在回岩市的車上,他靠著車窗,本想趁機打個盹兒,卻怎麼也睡不著。

倒不是他爛好心,隻是那小姑娘和山晴年紀相仿,令他不由想起了遠在美國的妹妹。

雖然他們每周都會視頻通話,但受製於經濟和時間因素,他已經好幾年沒能去看她了。

前兩天主治醫生告訴他,經過多年的治療調養,山晴的身體情況基本穩定下來了。

再經過最後一個季度的減藥調整和觀察,沒有問題的話,她就可以離開這個她已經住了近8年的醫院,去追求豐富多彩的新生活了。

這大概是近幾天唯一能令他感到開心的好消息了。

說起來這周還沒有和妹妹打電話,等晚上收工後吧,正好也問問上次給她買的新輪椅覺得怎麼樣。

想到輪椅,沈遊川的思緒又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宴影帝。

雖然當時隻是一瞥,但對方那雙錯愕的,波光粼粼的眼睛又在他腦海中浮現,仿佛訴說著未能說出口的委屈。

當時他匆匆推著人,花了近半個小時趕到後花園出口準備打車,卻發現附近醫院的救護車恰好趕來。

在車上,醫護人員做了緊急處理後告訴他,她們差不多也是半小時前接到的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聲音清冷的男士,說有人誤服了不明藥物。

等到沈遊川又在輪椅上看到了刻著“宴”字的銘牌時,他不由想到畢業典禮那天宴涼舟身體不適時,腿部無力的情況。

難道這輪椅是宴涼舟自己用的嗎?

可他當時身姿挺拔,不像是生病難受到要坐輪椅的樣子。

不不不,他不能動搖,哪有這麼巧的事?他為什麼要為對方找理由開脫,想想宴涼舟的經紀人前腳剛走,姓龐的後腳就找他麻煩……

可說到底,他又沒有證據證明魏德嘉扮演的是什麼角色,萬一魏大經紀真的隻是來談項目的呢?

那麼那群二世祖們的騷擾短信裡提到的“宴”又怎麼說?

岩市影視基地到了,沈遊川頭昏腦漲地下了車,買了杯美式濃縮一口灌下去。

他自嘲一笑。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糾結宴涼舟到底是好是壞。就是因為宴家先動了手,那群二世祖和他之間的平衡局麵才被打破了。

破窗效應下,那群人隻會越來越肆無忌憚,他之後的麻煩大概會越來越多,他居然還有閒心在這裡分析宴涼舟的眼神和心理。

沈遊川呼了口氣,直接向劇組的方向走去。

他一路走到化妝間,看見副導演搬了個小馬紮正坐在門口低著頭抽煙,地上已經掉了一地煙頭。

聽到他的腳步聲,對方抬眼望過來,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又連累彆人了。

沈遊川停下腳步。

*

他的角色被砍掉了,但製片人和導演為人仗義,片酬依然全數發給他。

沈遊川與送自己出來的副導演王哥握手告彆,感謝對方這段時間的照顧。

王哥動作突兀地摁亮了自己的手機屏幕,沈遊川看到對方一閃而過的屏保換成了諷刺漫畫裡的人物——一個禿頭大肚子喝酒的中年男人。

是姓龐的啊,他速度可真夠快的。沈遊川心中冷笑。

“小沈啊……”見他已經明白,年近半百的王哥歎息道,“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昨晚收到消息後我想了一夜。有時候覺得不然就勸你妥協算了,至少走得更順一些,可有時候又盼望著能看到你絕不妥協,成為比我們更好的人。”

兩鬢已經斑白的他緊緊握住沈遊川的手,似乎想用滾燙的手心傳遞某種力量:“孩子啊……熬過去,熬過去吧。年輕人,未來可期。”

*

沈遊川回到家,先悶頭睡了一覺,醒來收拾好自己,和妹妹打了視頻電話。

儘管他對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也在儘力粉飾太平,但他總覺得妹妹似乎看出了什麼,通話最後她憂心忡忡地不停重複著手語動作,要他注意自己的身體,要開心一點。

掛斷電話,沈遊川抹了把臉,呆坐了一會兒,打算先去填飽肚子。

他猛然打開房門,把正在客廳看台本的伍山嚇了一跳:“你這會兒沒在劇組嗎?”

見他一身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打扮,剛才房間裡又沒有任何聲音,伍山頓時了然:“又和咱妹打電話了吧?”

雖然沈山晴能聽懂人說話,但沈遊川為了不讓妹妹覺得孤單,和她一起學習了手語,兩人日常都是無聲交流。

沈遊川穿過客廳,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鎮蘋果汁,又丟了一罐啤酒給好兄弟:“陪我喝點?”

伍山帥氣接過:“怎麼了這是,今天看起來情緒不佳?”

沈遊川喝了口果汁:“角色又被砍了。”

伍山唰地一下坐直了:“又是江俊達那孫子?”

沈遊川歎了口氣:“不是他,他巴不得有彆的劇組絆住我呢。”

他向伍山講述了昨天的“精彩一夜”。一通講完,沈遊川苦笑道:“我現在算是四麵楚歌。如果背後真是宴影帝,那我可真是蚍蜉撼樹,無從下手。”

伍山聽完,噸噸噸灌起了啤酒。

沈遊川知道好兄弟是在替自己難受。他放下果汁,表情茫然:“大山,我也有想過,是不是我自己有什麼問題,才總是諸事不順。”

“可我想要的明明不多,我隻是想做一個好兒子,好哥哥,給山晴提供安穩快樂的生活。”

“我父母都是很正派的人。我在想,如果人死後真的地下有知,我希望在他們偶爾向人間一瞥時,看到的是我已經如他們期待的那樣,成為了一個值得讓他們驕傲的,正直的,勇敢的,善良的,能照顧好妹妹的人。可是……”

“你能有什麼問題!你好得很!嗚——嗝……”伍山眼圈通紅,一把捏癟了易拉罐大聲吼道。

沈遊川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難得出現的多愁善感立刻煙消雲散了。

“叔叔阿姨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伍山哇哇大哭,發出像牛叫一樣的打嗝聲,“我們遊崽,嗝、怎麼就這麼難呢……”

被好兄弟緊緊擁抱住的沈遊川:……

他哭笑不得:“大山,我還沒哭呢,你怎麼先替我哭上了。”

回答他的是一陣更加響亮的“牛叫”。

沈遊川無奈扶額,反倒成了安慰人的那一個。

但奇異的是,他心底原本如暗火一般烈烈灼燒的情緒,竟在這場啼笑皆非的吵鬨中慢慢平靜下來。

就好像所有的驚疑、不甘、悲傷與憤怒都已經由伍山替他發泄出來一樣。

“大山,彆哭了。我們去吃點好吃的,我還想請你幫我想想對策呢。”沈遊川點的外賣到了,滿滿一大桌子。

“其實關於‘龐總’,我已經有思路了。”沈遊川啃完最後一塊排骨,擦著手說,“就先拿他開刀吧,能打下來一個是一個。”

他曾因飾演緝毒警察的角色在戒毒所實地學習過,那姓龐的身上味道很可疑。

而且在圈子裡的這幾年,基本的信息網他還是有的,像這種人模狗樣的“×總”,背地裡的臟事多得很,抓住時機,聯合他的對家,一舉報一個準。

多費點心而已,不要小瞧人民群眾的力量。

伍山也已經收拾好情緒:“那你最近還去跑劇組嗎?”

沈遊川搖頭:“在《江湖》試鏡前我先避避風頭吧,免得又連累彆人。我打算找找其他行業的兼職,儘量多攢點錢。”

“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工作機會。”伍山猶豫道,“就是今天,公司通知我說有大客戶指定了你的聲音,想讓你錄製一批有聲書。”

“合同約定是日薪五千不含稅,日結,而且沒有設置完成期限。隻要你工作滿8個小時就算一天,一天內也沒有規定任何任務量。”

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做慈善,沈遊川眯起眼睛:“你們公司老板,是姓宴吧?”

伍山點頭:“你隻是之前幫過我一次忙,怎麼會找到你頭上,報酬還這麼嚇人。我原本還覺得奇怪,今天回來聽你一說,又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打算去嗎?”

“為什麼不去?工資日結,有錢不賺王八蛋。”沈遊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正愁沒有機會見識見識宴總的手段呢,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見沈遊川重振旗鼓,露出一個閃亮而爽朗的笑容,再掃一眼他麵前那堆被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伍山縮了縮脖子。

遊仔一發笑,某人要發酵。

那些發爛發臭的人還是自求多福吧。

不過……他入職以來,聽到的關於小宴總的風評其實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