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風箏(1 / 1)

殺死那隻狐狸 吃樹人 3374 字 2個月前

瑣事煩神,堆積的案牘成了一座小山。朝中群臣不知多少屍位素餐,各地傳來的大小文書通通擱到陳烊麵前。連本該呈於禦前的奏折都被聖上推到他這裡。

剛入夏,各地便洪澇頻發。兩年前他才大刀闊斧地肅清江南貪汙腐敗的蛀蟲,監察使的不作為、官僚的狼狽為奸使短時間內地方政府又貪贓昧款,救濟糧不足,災民暴亂,官兵鎮壓,傷亡慘重。

再有說朝中正五品吳院判科舉造假,若深入調查,恐怕整個朝堂都將被波及。還有金撫失礦一事、烈鄔襲邊一事……

一樁樁,一件件,無不讓他因高華的現狀扼腕歎息。胸口很悶,陳烊暫時拋開公事,出門散心。

“大人?”

魏霖跟過來。見陳烊心情不好,沒再多言。

“那是,”陳烊眉心微皺,還沒鬆下心來,指著牆外一棵樹的樹杈間掛著的東西,“風箏?”

怕陳烊下一秒就被糟心事絆住腳,魏霖三下五除二上牆取下風箏,遞到陳烊手裡。

“天氣正好,不如放放風箏,換個心情?”

“也好。先看看這風箏是不是哪個小孩兒掉的,送回去。找隻府裡的風箏,隨意放放就行了。”

接過命令,魏霖拿著風箏上街問了一圈,沒人應。說來好笑,下人把庫房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一隻風箏。

“大人,要不……?”魏霖揚了揚沒人要的風箏,“湊合湊合?”

這風箏不賴。

菱形輪廓是都中常見的款式,上麵畫了不認識的花和草,菱形的三個角飄著長長的絲帶,若將它置於高空,活像一隻暢遊大海的魚兒。

“卑職知道一個放風箏的好地方。”

“平安橋?”

“大人,您怎麼知道?”

陳烊笑了,壞心情一掃而空,“咱倆從小一塊兒長大,你去的地方我哪沒去過?”他把風箏交給魏霖。

一路上,陳烊摩挲著風箏的骨架,低著頭似乎在專注地描摹風箏上的畫。

“大人,這兒,這兒風口最好放風……”

魏霖高高興興地領著林旭往風口走,說著說著不知怎的閉了嘴。

陳烊這才抬起頭,順著魏霖呆滯的目光看過去,一眼便看到鶴立雞群的沈梨,拿著風箏的線圈,抬著頭,看著頭頂高高的蝴蝶風箏。

這是他頭一回在榮梨樓外碰見沈梨。穿著常服的沈梨像哪的美豔少婦,雖說纖瘦,但腰足夠細,顯得腰臀比格外優越。本來這身紫羅蘭的衫裙是她撐不起的,但她找的裁縫手藝格外好,旗袍每一個裁剪的位置都出乎意料地服帖她的身體。沈梨此刻挽著發沒彆的首飾,素得清麗,較舞台上的她彆有一番韻味。

彆的人都在望著她,自己的風箏掉了也沒注意。大家都默契地給沈梨留了一片空地,難怪這風口空蕩蕩的,隻有沈梨,沒人跟她搶。

“沈小姐,”陳烊抬腳便朝沈梨走過去,旁的人也看著他,“本以為晚上才會見著您,可趕巧了。沈小姐戲唱得好,放的風箏也這麼彆致好看。”

“不過無聊,消遣罷了。”沈梨知道是他,也不回頭看看。

“這周圍沒人,我能占個位置嗎?”

“小陳大人說笑了,這地兒又不是我的,自然是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眾目睽睽之下,本來說讓魏霖先放好風箏,但有沈梨在旁邊,陳烊親自給風箏放線,奔跑,拉扯,利落絲滑地讓風箏乘著風飛起來,和沈梨的蝴蝶風箏肩並肩。

“沈小姐,咱倆的風箏並排著,一樣好看。”他抖了抖風箏線,飛快地瞥了沈梨一眼。沈梨翹起的眼尾和尖潤的唇角勾著他的心。他來之前,奔跑著放風箏的沈梨,是什麼樣的?

沈梨不說話,隻抬頭望著她的風箏。不想再多待,沈梨開始收線。

“這就要走了?”

沈梨點頭。

陳烊看著沈梨收好風箏,轉過身時似乎有一陣風在往他的心裡闖。

“沈小姐,”趕在沈梨邁出第二步時他開口。聲音順著風傳播,不知道會不會快一點兒,“明天,我能請您吃頓便飯嗎?”

沈梨停下腳步。而後又邁開腿,裙擺吹起一角,雪白的小腿線條流暢,皮膚像畫一樣細膩。

“小陳大人高興就好。”

周圍的人聽不清,隻覺著兩人的相處似乎是融洽的。高不可攀的沈梨麵對陳烊時似乎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

沈梨一走,他也沒了興致。

收起風箏,陳烊與百姓攀談幾句,正打算走,忽然被對岸的苗木園吸引了去。

“大人,您要找什麼樣的樹?”魏霖陪著陳烊在栽培名貴樹種的地方閒逛。

“看看,”陳烊慢慢踱步,“掌櫃的,梨樹在哪?”

“梨樹?”

掌櫃的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小陳大人,小的這兒賣的都是名貴樹種。梨樹這地頭後麵倒是零散長了幾株,但品相不好...若是不嫌棄,小的差人送到府上就行。”

“品相好不好,總得親自看看才能下定論。”

陳烊快步往路的儘頭走,在一眾千姿百態的樹苗後看到了正裝點著星星白花的梨樹。五六株,比彆的樹矮些,但很倔強地向上生長,想穿透頭頂交錯遮擋的樹冠,汲取到陽光。

“梨花好看。這梨樹,也倔。”

可不是嘛,似乎在哪都磨滅不了向上的生氣。

“小的差人...”

“不必,”不待掌櫃說完,陳烊便打斷他,轉身吩咐魏霖,“你好生送回府上。”

“是,”看到這,魏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憋著笑,爽快地應下,不忘吐槽他一句,“做什麼都想著沈小姐,乾脆把大人您變成她頭上的簪子好了,每時每刻都在她身邊兒。”

“沒大沒小。要是有這種法術,我肯定會變成她恨不得綁頭上的漂亮簪子。”陳烊淺笑著回嘴,心情極好。

回府後,又要麵對為閱完的卷軸。

零星幾聲蟬鳴聒噪得很。

“大人,那梨樹送來了,怎麼處理?”

不多時,魏霖也回來了。從卷案中抬起頭,陳烊總算能喘口氣。

“種在後院裡,找個有經驗的師傅來侍候,”他捏捏自己的眉心,想起什麼似的,“不,種在書房裡,那裡。”

書桌正對的位置,陽光正巧能落到的地方。

誰家好人把樹種家裡?魏霖不太理解,但絕對服從。他將梨樹挪到陳烊所指的位置,看見陳烊點頭,才放心地放開手站直。

沈梨。陳烊在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沈梨,沈先生。她就像那梨樹上開的小白花,明明入目皆是純淨,但真的一簇一簇盛開時,又驚豔得叫人挪不開眼。

恰在此時,一束白光在宮中亮起。

“陛下,”新的國師跪伏在朱明腳邊,施展他詭異的術法,讓黃昏末時的殿內恍如白晝,“臣看見一團被命運籠罩的黑霧正從北方駛來。微臣無能,參不透那團霧”

“從北方來?”朱明愕然。

那顆冉冉升起的百星,也從北方而來。

“正是。那團霧有排山倒海之勢,以臣拙見,似乎是……”

忽的,這位國師變得神神叨叨,雙目無神,呆滯得如同機械般含糊自語,仿佛真是上天賜下的喻言——

“與蛇爭,與賢破,碌碌戰戰無天落。紛擾和,萬歸一,浩浩蕩蕩兩虎鬥。”

說完這句話時,國師似是被抽乾了魂魄,癱軟在地,任由宮人將他帶走。

“去問玉狐,”這番難以理解的話另朱明感到恐慌。超出認知範圍、逃離自身掌握的,都令他不安,“去問,那位江爺,是不是正從北方過來。快去!”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烈鄔進攻邊境無果,撤兵離去,不知何時卷土重來。

而初代玉狐,生在烈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