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次的殿試,無論是朝中還是民間百姓都極為關注。承天門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男女老少,書生屠夫通通都聚在一起,尤其許多未婚假的女子哥兒個個伸著頭,眼含憧憬的望著殿試三甲遊街的必經之地。
“來了,來了!儀仗隊來了!”有人呼喝道。
“哪兒呢,哪兒呢,我怎地沒有瞧見!”
“哎喲,讓開著些,彆擋著我瞧狀元郎!”
“羽生快些來瞧瞧狀元郎,沾沾喜氣,咱們下次也中個狀元!”
“你家小子毛都沒長齊來湊什麼熱鬨,閃開著些。閨女快過來,這離得近,一會兒指不定狀元郎還能看見你呢!”……
眾人吵吵嚷嚷,全都往前擠去,生怕漏看了一眼。
“梆!”
浩浩湯湯的遊街隊出現,旗鼓開路,兩列儀仗隊舉著“肅靜”、“回避”的木牌。然而眾人卻全當看不見,隻互相擠著探頭看向最前麵頭戴金花紗帽,身著大紅袍,腳跨金鞍紅鬃馬的三人。
人群中寂靜一瞬,隨即哄鬨起來,手裡拿著的荷包、花枝不停的朝著三人之中的探花郎:
“哎喲,這探花郎怎地生得如此好看!”
“探花郎年紀瞧著好小,這……還未及冠吧?”
“這也太好看了,也不知探花郎家中可有娶妻?”
“可有人知道探花郎什麼名字?家住何處?”
“狀元郎也不錯,隻是這身子瞧著有些清瘦了。”
“人家學識好就成了,孩兒,快過來沾喜氣。”……
謝歡騎著馬臉上帶著意氣風發的笑意,像是燦爛盛放的花兒,濃烈且惑人。雖然今日名次比他預計的低上了兩名,但是探花郎也很不錯!
而且據說探花郎向來都是給三人之間容貌最好的那人,說來這不也是對自己的認可嗎。
打馬遊街,金榜題名,都是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如今目標達成,心情甚是豁朗,連帶著即便被眾人扔來的荷包砸到,臉上也笑意不減。
“謝歡哥哥!謝歡哥哥!”
“六弟弟,六弟弟!”
“謝歡!看這邊!”
嘈雜聲中,謝歡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眨了眨眼,往街道兩邊看去。
“清瀟,三哥,五姐!”
謝歡抬手同在人群裡看熱鬨的三人打招呼,然而就這麼隨意的揮一揮手卻讓本就吵鬨人群更加喧嘩了,還有幾名大膽的哥兒擠到虞清瀟旁邊想要博一個在探花郎跟前露臉的機會。
見虞清瀟同謝蕊手裡拿著鮮嫩欲滴的牡丹花枝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謝歡想了想與同行的二人道:“楚兄,袁兄,我家兄弟姊妹來了,我想過去同他們說上兩句話。”
狀元郎楚豐朗眼神落在不遠處的三人身上,眼神有一瞬間晦暗,不過很快恢複正常,溫和出聲道:“自然可以,謝兄儘管去。”
榜眼袁丘也無甚異議,金榜題名得意時,即便是最不被關注的榜眼,他也心情大好,自然也能體會謝歡家人激動的心情,“謝兄且去與他們說上幾句話吧,反正遊街路還長,咱們這裡慢著些也無甚影響。”
“多謝。”謝歡抱拳朝二人道謝,提起韁繩,縱馬朝著三人的方向而去。
“謝歡”
謝蘇滿臉笑意,挺著胸膛,一副與有榮焉的得意模樣,“快著些低下頭,我要給你簪花!”
“六弟弟,我也要!”謝蕊拿著牡丹花枝的手蠢蠢欲動。
虞清瀟雖然沒明說,但是眼裡的渴望顯然也是要簪上一朵才能罷休。
謝歡也沒拒絕擾了三人興致,他縱著馬在幾人麵前停下,彎腰將頭低下去,催促道:“你們快著些,一會兒讓楚兄、袁兄他們等久了。”
“我速度快著呢。”謝蘇說著,速度很快的將花枝簪到謝歡的帽上。
謝蕊、虞清瀟二人也一人簪了一朵上去。
“好了嗎?”謝歡問。
“好了好了,”攔下旁邊哥兒也想簪花的手,無視對方憤憤的眼神,謝蘇道:“你快些將頭抬起來,不然一會兒腦袋上全是花,彆人看了招笑。”
謝歡:……
想了想頂著一頭花的模樣,謝歡無語的飛快將頭抬了起來,眼含擔憂的問:“你看看我頭上花多嗎?怪不怪?”
他嘟囔道:“我一會兒還要見聖上,可彆給我弄成個老妖怪。”
三隻盛放嬌豔的牡丹花彆在官帽左邊靠耳朵的位置,配上少年白生生的芙蓉麵,眼裡綴著星光,好看得像是花妖降世。
離得近的一位哥兒暗自咽了下口水,強行插入四人中,說:“才不是老妖怪,探花郎貌若潘安,好看的緊。”
被陌生人誇獎容貌,謝歡心裡有些尷尬,但是麵上卻粲然一笑,道:“多謝公子誇獎。”
小哥兒被謝歡突如其來的美貌攻擊給弄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臉上霎時通紅,低聲喃喃道:“沒、沒什麼。”
“行了,行了。趕緊走。”謝蘇看著旁邊哥兒花癡的樣子,一副受不了的催促道,“一會兒這些人擁上來,我可攔不住。”
謝歡:……讓我來的是你,讓我走的也是你。
他鬱悶的皺著臉,聽話的朝三人擺手,道:“那我先走了,等晚些我們回府裡再說。”
“嗯,我在府裡等著。”虞清瀟乖乖道。
謝歡同他們輕輕點了點頭,提著韁繩牽引馬頭換了個方向,朝著前頭的楚豐朗跑去。
謝歡走後,一旁還在發呆的小哥兒才猛然回過神來,與他同行的幾名哥兒打趣道:“嘖,慕文你運氣真好,居然還跟探花郎搭上了話。”
慕文羞赧的垂著頭,小聲道:“今日運氣的確不錯。”
謝蘇見幾人還在說謝歡的事,心道年紀不大,居然還是個招蜂引蝶的性子,果真跟爹有幾分相似。
“走了,五妹妹,清瀟。咱們該回府了。”
人群已經朝著謝歡等人離開的方向湧去,身邊霎時空下來不少。謝蘇等人正要離開,卻忽然被人攔了下來。
三人抬眼一看,發現攔人的正是方才與謝歡搭話的小哥兒。
慕文淑雅的朝著三人行了個禮,禮貌道:“不知你們可是探花郎家的兄弟姊妹?我想問問,探花郎是……”
“彆了。”謝蘇擺了擺手,冷酷拒絕道:“我家弟弟不喜歡哥兒,你且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說著他一手拉著謝蕊,一手拉著虞清瀟,施施然離開了。
留下慕文得知探花郎不喜歡哥兒的事實裡,原地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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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瞧姑娘哥兒們的荷包、香囊都在往謝公子身上扔呐!”
王管家站在薛時堰身側,二人站在極樂天三樓的窗戶邊,低頭便看到無數的香囊往謝歡身上扔。
謝歡雖然一個也沒接,但是臉上卻一直帶著歉意的笑容朝著眾人點頭示意,三人之中隻數他風頭最盛。
“想必經此之後,謝公子怕是要在京城名聲大噪。”王管家喜滋滋道。
謝歡在王府這一年,王管家與他已經很熟了,如今謝歡得了探花,王管家也替他感到高興。
看著謝歡騎在高頭駿馬上的言笑晏晏、風流肆意的得意模樣,薛時堰眉眼舒展,眼神閃過一絲笑意,道:“讀書苦了這麼些年,合該他得意一回。”
這些年謝歡讀書有多刻苦,薛時堰都看在眼裡,對於謝歡能進三甲他並無意外。他此次也是特意挑著謝歡殿試前趕著回來,前去邕州治水的大部隊全被他甩在了後頭,路上不知跑死了幾匹馬,一路風塵仆仆總算是趕到了。
而他非要回來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謝歡意氣風發,被眾人仰望著、注視著的場景。這是謝歡人生的重要時刻,他並不想錯過。
“哎呀,”王管家可惜道,“隻是可惜了,要是謝公子能得狀元就更好了!就差那麼一點。”
薛時堰眼神落在謝歡身上不動,說道:“得了探花,並非意味著謝歡學識比楚豐朗差,你可知楚豐朗祖父乃是何人。”
王管家懵了一瞬,在腦海裡過了一圈後,小心道:“小人好似沒在京城聽過楚豐朗的名諱。”
“楚豐朗乃是楚太傅走失的外孫,六年前才將人巡回,認祖歸宗。此人學識的確不錯,加上楚太傅在民間向來名望甚好,且於父皇有恩,父皇憐惜楚太傅終於後續有人,將狀元之位給他也不稀奇。”薛時堰淡淡道。
楚太傅自小教授景祐帝學識,景祐帝也尊敬他這個太傅。然楚太傅子嗣不豐,隻得一子名為楚紈。楚紈身子不好,娶妻之後隻生了一子後便撒手人寰,而楚紈之子楚豐朗在三歲出去看花燈時被人拐走。
楚太傅也因此一蹶不振了好些時日,輔佐景祐帝坐穩皇位不久後,便閉門謝客,再不見人。
而自從六年前將人認了回來,楚太傅並沒有在京中大張旗鼓的宣揚,而是連夜帶著人去往了江南。
現如今楚豐朗喜得狀元,想來過不了多久,楚太傅也要歸京了。
“這……”王管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憐惜道:“謝公子看來運氣是差了些。”
竟然因為這個緣故丟了狀元,也不知他心裡會不會難過。
薛時堰沒有繼續接話,盯著謝歡逐漸遠去的背景,一動不動。
“咦,我怎麼感覺有人在看我?”謝歡疑惑道。
“嘿,你才發現嗎?”袁丘笑他,“百姓們都快用荷包、花兒將你給淹了,我瞧這那眼神都害怕,像是要把你生吞了似的。你竟才發現有人在看你。”
謝歡:“……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說什麼?”袁丘道。
謝歡也說不出來,但是莫名有一種後背要被人盯穿的感覺,憑著直覺轉頭往後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隻能鬱悶的把頭轉了回去。
遠處的薛時堰發現他轉頭的動作,心下覺得他警惕性倒是比之前好上不少,嘴角不由得往上揚了揚。
敲門聲響起,前來通報的侍衛單膝跪地,抱拳道:“王爺,陛下宣您入宮。”
“嗯。”薛時堰麵色便,大紅色金絲銀線蟒袍從侍衛餘光掠過,冷清的聲音響起,“本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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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說一趟遊街下來還挺累。
謝歡悄悄抱怨著,利落的翻身下馬。
路過楚豐朗時,見人腳一歪,崴出了個奇怪的弧度,腳底似乎與鞋脫節了,謝歡趕緊搭了一把手將人拉了起來。
“沒崴著腳吧?”謝歡問道,眼神卻不由自主的朝著楚豐朗的腳下看去。
心中唏噓,這楚豐朗是不是有些太要麵子了,這鞋瞧著像是墊了三寸高的鞋墊,不崴腳就怪了。
“無事。”楚豐朗白著臉拂開了謝歡的手。
一旁的袁丘見三人站著不動,走過來問出了什麼情況。
謝歡說楚豐朗險些摔著了,袁丘關心了幾句,見楚豐朗無事。三人便並肩離開此處,去往瓊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