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玄瀾宮內。

謝歡和賀疏朗吃過糕點就一人躺進一張太師椅裡躺屍,每人手邊的案上擺著一盞甜滋滋的乾果茶。

賀疏朗舒坦的微眯著眼睛,一臉饜足的跟謝歡抱怨道:“謝歡,我覺得讀書好累呀,我不想讀了,夫子還罰我寫大字,我想回家了。”

謝歡心道:你想回家,我還想回家呢,誰家正經小孩兒早上三點起床!

怪道每個皇子都想爭皇位,每天三點起,五點開始讀書,早上背書寫字,下午練武打拳。從六歲這樣的日子要一直持續十幾年,要是當不了皇帝簡直都對不起自己的努力。

“那你想怎麼辦?”謝歡轉過頭,眼裡滿是認真的詢問他:“你有想到什麼法子可以不做伴讀,不讀書嗎?”

要是賀疏朗給的主意靠譜,他也借鑒借鑒。

賀疏朗肅著臉,沉思片刻後,回看謝歡,篤定道:“我回家求我娘去,以往我隻要在地上打滾她就拿我沒法子。我這次回家見著我娘就立馬躺地上去,她肯定就同意不讓我做伴讀了。”

撒潑打滾,對於小朋友而言很有效的法子。

但謝歡自問自己外表年紀雖然還小,但他心裡總歸已經成年,做不出這麼丟人的事。

“倒是個好法子。”他有些惋惜道:“但我不能用。”

賀疏朗好奇看向他問道:“為什麼不能?”

謝歡想找個借口含糊過去,恰巧此時柳泉尖利的聲音響起:

“三殿下,您回來啦。外頭冷,快進來暖和暖和。”

“你們在說什麼?”

薛時堰臉上被凍得有些發白,進了屋子裡有碳火整個人才好了些,他接過柳泉遞過來的熱茶淺啜一口,走向二人問道。

“表弟,我不想讀書了。”賀疏朗飛快的跳下椅子,站到薛時堰麵前道:“謝歡也不想讀書了,你讓人送我們倆回去吧!”

正準備下椅子的謝歡驀地一聽到賀疏朗的話,險些被嚇得摔倒,在宮女的幫扶下穩住身子,謝歡急忙抬眼去看薛時堰的臉色。

兩個人都不想做伴讀,這話放在哪位皇子身上都會讓人覺得丟麵子,更何況薛時堰不過才六歲,心裡得多傷心啊!不做伴讀之事,得徐徐圖之。

薛時堰眉頭一擰,目光似冷箭一樣刺向賀疏朗,不悅道:“我早就跟母妃說了不要你來做伴讀,你偏來。讀書第一日就被夫子打了不說,現下還要教唆謝歡不要讀書。柳泉,你將賀疏朗送到母妃那兒,就說他鬨著非要回去。”

“這……”柳泉左右為難,昨日良妃娘娘可是親口吩咐讓他好生看管賀小公子,這才過去一日就吵著要回家,實在說不過去。

柳泉彎腰湊近賀疏朗,小聲勸道:“賀小公子第一天讀書想來是沒習慣,不如咱們再學上幾天,等到時候要還不適應,奴才就帶你去找良妃娘娘如何?”

賀疏朗想了想,堅定的搖了搖腦袋,“不成,我今日就得走。”

薛時堰也不強留,連飯都沒留賀疏朗吃,直接打發柳泉將人帶去找良妃娘娘。

走之前賀疏朗還試圖帶著謝歡一起走,但是被薛時堰給攔了下來,不願鬨得太僵,謝歡隻得道:“你自己回去吧。”

最後謝歡同薛時堰吃了晚膳,此事仿佛平靜無波的過去,並沒有掀起一點波瀾。

吃罷晚膳,薛時堰牽著謝歡的手往外頭走,冬日陽光不好,即便現在還沒完全黑下去,但是白茫茫的一片看著眼睛有些恍惚。

“我交代底下的人給你布置了間屋子,現下你去瞧瞧可還合眼,若是哪處看不慣,早些讓人給換了。”薛時堰直直看著前方道。

兩旁的宮女提著宮燈,小心的注意著兩位小主子的動靜,生怕人一個不小心摔了。

“好哦。”

謝歡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不過是住的地方,他私心覺得自己也不會再這裡住上太久,不管布置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然而真正進入房間時,謝歡還是有一瞬間失語了。

薛時堰給謝歡選的房間就在自己隔壁,甫一走進滿屋的毛絨絨撲麵而來,地上鋪著的羊毛毯、床上墊著兔毛被、門窗上掛著金絲貂絨暖簾、椅子上都給撲了軟墊……

更絕的是,整個屋子的配色十分活潑,皆是朱紅、鵝黃這樣的顏色,珠簾壁畫堆砌著填滿屋子,一瞬間謝歡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哪家女子的閨房。

見謝歡雙眼呆滯,薛時堰問道:“如何,可還喜歡?這些東西”

謝歡想說你瞧瞧你像是個漢子睡得地方嗎,抬頭卻看見薛時堰殷殷的看著自己,表情雖沒變,但眼底卻有著明顯的期盼。

沉默良久,謝歡咬牙吐出兩字:“喜歡。”

沒事兒,過段時間他就搬走了。隻需在忍上幾日就行了,沒必要讓人費時間去折騰,謝歡安慰著自己。

“那就好。”薛時堰不動聲色的舒了口氣,用手摸了摸謝歡的臉,小大人般的正經道:“謝歡,你彆跟賀疏朗一起玩兒了,他不愛讀書,會帶壞你。日後你要是覺得夫子太嚴格了就同我說,我來想法子,定然不會讓夫子罰你。”

頓了頓,薛時堰又說:“我知你不愛讀書,可多聽聽總歸也好,父皇說男兒當有鴻鵠之誌,你以後就知道讀書的好處。”

薛時堰說的話跟前世家長的勸告簡直沒有區彆。

謝歡撇了撇嘴,旋即又想到被夫子罰寫字之事,立刻臉色一變,雙手抱住薛時堰的胳膊,眼淚汪汪的說:“可我就是不愛讀書。三殿下,今日夫子還罰我抄五遍大字,我、我根本就不會寫,明日要是交不上夫子打我可怎麼辦!”

謝歡圓乎乎白嫩嫩的臉就在眼前,薛時堰愣了下,也沒扒拉謝歡的手,甚至身子還湊近了些,軟下聲音道:“此事不必擔心,不用寫。今夜你且安心睡覺。”

得了薛時堰的承諾,謝歡當真沒有抄字,毫無心理負擔的準備睡覺了。

他今日起得太早,本就困得慌,入睡速度也很快,原本還以為身處在一屋子毛絨絨裡會很難入睡。但實則渾身暖烘烘,陷在柔軟的兔絨裡,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沒亮,謝歡就被伺候的宮女喊醒,起床身上的衣裳全都換了一遍,與昨日大不相同。

手指在光滑的貂毛大氅上順了順,謝歡迷糊道:“這是我帶來的衣裳?”

他娘準備了兩大箱子的衣物,但是印象裡他好像沒有這樣的大氅。

“回謝小公子,這是三殿下讓人備下的衣物。”宮女給他係上胸前的帶子,解釋說:“三殿下說小公子衣裳不夠保暖,擔憂你會感染風寒,於是吩咐奴婢們給小公子找了些保暖的衣裳備上。”

薛時堰也太貼心了吧!

嘖!

謝歡感覺薛時堰若是在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糖衣炮彈給攻略。

不成!

謝歡握拳,還是小命重要,他一定要堅持住!

將謝歡打理好,宮女帶著出去找薛時堰吃早膳。

吃完早上天還沒亮,宮女在前頭提著燈,兩人走在後頭,踩著深一腳淺一腳的雪上學去了。

賀疏朗當真沒來,不過讓謝歡奇怪的是,昨日教書的林學士無緣無故換成了霍學士。

相比起林學士的暴躁,霍學士則溫和許多,昨日他們隻背了書,今日霍學士則是接著給他們講經義的釋義。

謝歡本不欲多聽,但在霍學士講述故事時卻不知不覺間聽入了神,等他回過神來時,竟然也了解了個大概。

巳時以後,雷打不動的練字時間。

一天過去,謝歡的字依舊沒有任何進步,但霍學士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拿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教他每一筆該落到什麼位置,很是耐心。

謝歡迷迷糊糊的跟著霍學士練了半個時辰的字,之後再寫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似乎比之前好上那麼一點兒了。

當日謝歡沒被罰練字,反倒是薛時堰得了個需每個字寫上五遍的課業。

回去吃午飯的路上,謝歡還沒緩過勁兒來,他問薛時堰:“三殿下,你的字寫得挺好的呀,怎地還還會被罰。”連他那樣醜的字都沒有被罰。

“夫子覺得我寫得不好,所以得練。”薛時堰解釋道。

謝歡撇了撇嘴,有些不服,他覺得霍學士暗地裡針對薛時堰。

當天武課結束,薛時堰去景祐帝那兒背誦回來時間比昨日更早。

晚膳時間還沒到,他就尋了空隙在書房裡寫霍學士布置的五遍大字。

謝歡閒著無聊也湊過去看,薛時堰拿筆的手很穩,落在的一筆一劃都是很規範的顏體。

一張大字寫完,薛時堰將墨跡還未乾的宣紙放在一旁。

上頭的字很是規整,空白之處也沒有汙糟的墨漬,謝歡瞧著瞧著,腦海裡忽然冒出個主意。

要是他將薛時堰寫好的字弄壞了,他一定會很生氣吧!

謝歡自問前世要是有人動他寫好的作業,他都能跟那人打上一架。

估摸了一下雙方的身量,謝歡來了信心。

沒事兒,被抓幾下他受得了,說不定惹怒了薛時堰,他一氣之下就將自己攆回去了。

謝歡眼珠子一轉,瞧著硯台裡的墨,鬼鬼祟祟的將自己的手伸了進去……

薛時堰又寫完一張大字,正要像方才一樣把宣紙放在一旁將上頭的墨漬晾乾。低頭一看,原本乾淨整潔的字麵中間印著個小小的手掌。

拿著宣紙的手一頓,薛時堰抬頭向始作俑者看去,隻見謝歡咧著小嘴露出一口白牙,貓眼笑成月牙狀,一臉自豪的看著他道:“三殿下,你瞧我印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