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一到,林學士先是抽了薛時堰背誦。
薛時堰很流暢的背誦下來,輪到謝歡時,林學士先是瞪了他一眼,左手拿著戒尺威脅似的輕輕往右手拍,耷拉著眼皮,說:“背吧。”
出乎林學士意料,謝歡也很順暢的背了下來。
麵對林學士懷疑的眼神,謝歡挺直了胸膛,他能經受多年的讀書摧殘,也並非浪得虛名好吧!
“謝歡不錯,都背了下來。”林學士不走心的誇了一句,輕飄飄道:“現在還剩個賀疏朗也不知背下來沒,謝歡你去將賀疏朗尋來。”
“是,夫子。”謝歡應道。
臨出門前,謝歡朝著薛時堰努嘴眨眼,悄咪咪的提示他記得替賀疏朗給夫子求求情。
薛時堰定定的看著他,直到林學士開始催謝歡趕緊去找人,薛時堰才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見薛時堰答應下來,謝歡送了口氣,放心找人去了。
謝歡找到賀疏朗時,他還趴在桌上睡著,臉頰上泛著熟睡的紅,口水滴在書上,一派舒坦模樣。
謝歡喊了他幾聲,也沒將人喊醒,最後隻得學林學士將人抱起。
他小胳膊小腿又穿得厚實,自然不可能抱得動,他又用手在賀疏朗的後背錘了下,許是力道不夠,賀疏朗動了動身子,然後將腦袋換了個麵又睡熟了。
謝歡:“……好好好,這都是你逼我的。”
“嘿!呀!”謝歡憋著一口氣,像隻小牛犢似的彎著要,黑乎乎的頭頂對著賀疏朗的方向,腳下一個助跑衝了過去。
“砰!”
謝歡被反彈得一個屁股蹲跌坐在地上,他捂著頭頂抬眼朝賀疏朗看去,有些擔憂的想:力氣這麼大不能給賀疏朗撞壞了吧。
“謝歡,你怎麼在這。”賀疏朗的小胖手在要上摩擦了下,迷糊道:“方才怎麼感覺有人朝我丟雪球,謝歡你瞧見是誰了嗎。”
謝歡撐著地站起來,額上泛著紅痕,黑乎乎的眼睛水潤潤的盯著賀疏朗,沒好氣道:“是我!還不快些起來,夫子讓你去背書。”
“哦。”賀疏朗總算是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他拿起還沾著口水的《論語》毫不嫌棄的用袖子擦了擦,一邊還招呼謝歡:“走,咱們找夫子去。”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謝歡走過去,好奇道:“你都背下了?若是背的不對,夫子可是會打手板!三下呢!”
手指豎起三根,謝歡嚇唬道。
誰知賀疏朗毫不在乎的擺擺手,無所謂道:“沒事兒,三個手板罷了,我爹平日裡打我都不止三下,忍忍一會兒就不痛了。”
謝歡:“……”
果不其然,抽背時賀疏朗一句也答不出來,林學士怒道:“你都聽了些什麼,怎地一句也答不出來!”
賀疏朗無辜臉:“夫子,您不是將我趕出去了嗎,我能聽見什麼。”
林學士氣了個倒仰,嗬斥道:“那之前呢!之前我念書的時候,你在聽什麼!”
賀疏朗理直氣壯,用“你是不是記性不好”的小眼神瞄著他,埋怨道:“我在睡覺啊!還是您將我將叫醒的嘞,您忘啦!”
林學士:“……好好好!”
林學士拽過賀疏朗的右手掌,不由分說的一戒尺用力抽了下去。
賀疏朗是個白嫩嫩的小胖子,被林夫子一抽手掌心登時變紅,“嗷”的一聲叫了出來。
謝歡一個眨眼間,林學士三戒尺就抽完了,小胖墩賀疏朗站在原地,左手捏著右手哇哇大哭。
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時堰,謝歡小生問道:“三殿下,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勸林夫子,賀疏朗怎麼還是挨了打?”
薛時堰蹙眉不悅道:“本殿下何時說過要勸林夫子。”
謝歡:“方才我去找賀疏朗時,我讓你記得勸勸林夫子,你不是朝我點頭了!”
薛時堰疑惑:“方才你不是讓我等你的意思?”
謝歡:“……我讓你等我做什麼,”
薛時堰:“自然……”自然是舍不得本殿下,怕本殿下將你丟在此處。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因為薛時堰已經意識到了謝歡並不是這個意思,他看著謝歡不說話,隻是緊抿的唇透露出他此刻心情不太好。
“嗷嗷嗷!好痛好痛!”
賀疏朗的哭嚎聲打破了謝歡和薛時堰之間僵硬的氛圍。
林學士將戒尺放到桌上,宣布道:“行了下去吧,既然三殿下背誦已經沒問題,咱們該學寫字了。”
“好、好。”賀疏朗抽噎著跑到謝歡身後坐著。
趁著林學士在磨硯,謝歡悄咪咪轉過頭去說:“是不是火辣辣的痛,一會兒我帶你出去用雪擦擦,擦擦就沒那麼痛了。”
“啊?”賀疏朗抬頭看向謝歡,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裡沒有一絲淚意,呆呆道:“好啊。”
謝歡:“……你光打雷不下雨,是痛還是不是痛啊。”
賀疏朗瞟了瞟林學士,湊過頭在謝歡耳邊頗為得意的小聲道:“痛,但也沒有很痛。我要是不哭的話,林學士下次動手就會更重。現下我哭了,他下次還是這個力道。”
謝歡:高,實在是高。
恕他難以想象賀疏朗平日裡在將軍府過得什麼日子。
心裡的同情霎時間就沒了,他麵無表情的轉過頭對薛時堰說:“三殿下,還是你有經驗。”
薛時堰瞧了他一眼,沒吭聲。
心裡還氣著方才謝歡因為賀疏朗的事,用責怪的語氣跟他說話。
不過是仗著自己見他有幾分可愛才敢如此囂張行事,薛時堰覺得不能太慣著謝歡了,起碼不是他一說話,就自己眼巴巴的原諒了謝歡責怪自己的事。
謝歡見薛時堰不說話也沒多想,其實三皇子在他心中是有些高冷的存在,就是有時候行為難以理解。
寫大字時,林學士看著謝歡抽風的雞爪子氣得差點跟著一起抽了起來,恨鐵不成鋼道:“謝歡,連賀疏朗的字都比你的好看,你羞不羞!回去給我每個字寫五遍!明日呈上來!”
謝歡:“……哦。”
賀疏朗年級比他大,字更好看些難道不正常!謝歡理直氣壯的想。
“嘿嘿嘿,夫子誇我字好看。”賀疏朗傻嗬嗬的笑著,還把寫的字給謝歡看,“謝歡你瞧,以後你就學著我的字寫。”
“學什麼學!”林學士一把扯過賀疏朗手裡的字,說:“你的字就比謝歡好上一點,一樣難看!你回去也每個字寫五遍,明日呈上來!”
賀疏朗失落:“……哦”
二人一個比一個被罵得狠,唯有薛時堰得了林學士的誇獎,並且還說他的字自有風骨,很是難得。
謝歡不信,認為林學士是在拍馬屁,奉承薛時堰。
湊過頭去看了薛時堰的字後,謝歡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羨慕嫉妒的用餘光掃視著薛時堰。
可惡,怎麼會有人六歲大字寫這麼好!
他不服!
-
午時放課,謝歡三人回了薛時堰的玄瀾宮吃午食,待午時一過,三人又得開始上武課了。
景祐帝提倡皇家子弟需得文武雙全的理念,於是皇子們自小就是上午文課,下午武課。
因著現在冬日天涼,三皇子又是第一次學武藝,於是場地就定在了屋內,武夫子也沒教多難的功夫,隻讓他們蹲了馬步,又教了些熱身的動作。
比起背誦書寫的文課而言,謝歡和賀疏朗本就更喜歡能跑能跳的武課,兩人明顯熱情高漲,薛時堰倒是都無所謂。
讓謝歡刮目相看的是,賀疏朗看著胖沒想到蹲馬步卻是一絕,在三人之中蹲馬步的時間最長,直到武夫子喊結束才停下。
“賀疏朗,厲害呀!”謝歡誇道。
賀疏朗自豪的昂起頭:“這算什麼,我在家還能蹲更久。我爹總說我吃的多,但好在都不是吃的白飯。”
“哈哈哈,賀將軍好會說。”謝歡捂肚子笑道。
薛時堰在一旁冷眼瞧著二人,暗自握緊了拳頭。
武課結束,謝歡和賀疏朗可以回玄瀾宮中休息了,而薛時堰需要去景祐帝跟前抽查今日所學內容。
臨走前,謝歡一臉同情的對薛時堰說:“三殿下不要緊張,你一定能都背出來。”
他可最是知道一個一個排隊背誦的緊張感了,隻這麼一說都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來。
薛時堰沉穩道:“會的。”
頓了頓,他又說:“回玄瀾宮後,本殿下讓柳泉給你準備了愛吃的杏仁糕,你若餓了先墊著幾口,待本殿下回來就能吃晚膳了。”
謝歡十分感動道:“好的,多謝三殿下了。”
薛時堰剛要開口,一旁的賀疏朗等不及道:“表弟那我呢,我能吃嗎。”
薛時堰:……
懶得搭理傻乎乎的表哥,薛時堰轉身直接走了,賀疏朗以為他沒聽見,還在身後不罷休的問道:“表!弟!那!我——”
後麵的話沒說來,謝歡一把捂住賀疏朗嘴,規勸道:“肯定有你那份,彆問了。”
聽罷,賀疏朗才總算罷休。
禦書房門外,薛明軒、薛陵鈺二人早已等候在門外。
薛明軒年十二,乃是皇後所出,薛陵鈺年十歲,乃是穆太保穆樊林之子淑妃所出。
見薛時堰姍姍來遲,薛明軒不懷好意的問道:“三弟,今日第一回讀書,覺著如何,可還能適應?”
薛時堰麵色不變道:“尚可。”
薛明軒不想放過他,接著道:“可我怎麼瞧著你的伴讀被人趕了出來,三弟要不要大哥在父皇麵前幫你說說,這種伴讀有何用,跟在三弟身邊豈不是白白耗費你的精力。”
薛時堰:“不必。”
“你……”
“各位殿下都進來吧,陛下在裡頭侯著呢。”
還未待薛明軒繼續咄咄逼人,就被汪時非尖利的聲音打斷了。
薛明軒不甘的瞪了他一眼,甩袖大跨步進了禦書房,薛陵鈺無奈的跟在後頭,悄悄跟薛時堰說:“大哥就這個脾氣,三弟你彆放在心上。”
薛時堰沒說話,隻慢悠悠的走在最後。
薛明軒與薛陵鈺早就習慣了景祐帝的抽查,很順暢的將學的經義內容背誦出來,並且將其譯文也能準確表達出來。
輪到薛時堰時,景祐帝問道:“堰兒,朕聽聞林學士說,今日學了論語”
薛時堰道:“是。”
景祐帝:“學了什麼,都背一遍吧。”
薛時堰垂眸,一字一句的將學的內容全部背了一遍。
空蕩的禦書房內,響起稚童平靜無波的背誦聲:“子曰——”
“不錯,不愧是朕的兒子,竟是一字也未錯。”景祐帝朗聲笑道。
“父皇。”薛明軒不服,站了出來:“兒臣背得也都對,二弟也未背錯,您怎地就隻誇三弟。”
景祐帝笑容不斷,誇道:“軒兒、鈺兒也都是朕的好兒子。”
鮮少得到誇獎的薛陵鈺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小聲道:“多謝父皇誇獎。”
唯薛明軒像是得勝的公雞一樣,雙手抱胸,不屑的看向薛時堰。好似在說,你看父皇才不是隻誇你一個人。
薛時堰連眼神都懶得往薛明軒那裡看一眼,氣得薛明軒原地跺了跺腳。
將三人都誇了一遍後,景祐帝才止住笑,說:“軒兒,鈺兒你們先回宮,堰兒留下,朕還有些話要問問你。”
聞言薛明軒一愣,還想說什麼,結果景祐帝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後,薛明軒瞬間蔫了下去,即便心中再不甘心也隻能退下。
薛陵鈺則是在聽到景祐帝吩咐那瞬間就乖巧的行禮出去了。
唯獨剩下的薛時堰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緒,乖巧道:“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