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大瑉朝皇室子弟通常在博雅堂讀書,博雅堂位於皇宮東側的南屋,共有十間廂房。

為皇子們授課的則多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侍郎等文官,而皇子們的讀書時間在謝歡看來則尤為苛刻。

他微微垂著頭,手肘放在書案上,兩手撐著腮打了個哈欠,貓眼裡微微沁著沒睡醒的淚水,表情一整個苦大仇深。

老天爺誰能告訴他,為什麼早上五點就要到博雅堂坐著看書預習呀!

他還是個五歲小寶寶,睡覺時間不夠以後長不高可怎麼辦。

“謝歡,你沒睡醒嗎?”坐在他後頭的賀疏朗戳了戳謝歡的背脊,很是開朗的問道。

沒錯,賀疏朗被良妃娘娘強行塞了進來,也成了薛時堰的伴讀,不過謝歡瞧薛時堰的臉色,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

謝歡無奈的轉過頭,埋怨道:“你不困呐”

“不困呐!”賀疏朗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精神頭很足的自信道:“我覺得自己現在能讀一整本書。”

大瑉的上朝時間是五點開始,賀大將軍在家裡時,一般三點起,洗刷完畢後會在家裡耍一套拳或者舞槍弄棍一番後才緊趕慢趕的往皇宮趕去,仗著距離近,是一點不怕遲到。

賀疏朗因為喜歡練武,每日在他爹練功夫的時間鬨著非要起來看,看完後再心滿意足的吃一頓熱乎乎的早食,然後美滋滋補個回籠覺,此時正是他精神的時候。

謝歡讚賞的看向他,羨慕道:“真好,我要有你這精力,以後做什麼不能成功。”

他在前世聽人說過,覺少精力足的人,很大機會成為成功人士,瞧不出來,小胖子還挺有潛力。

坐在謝歡旁邊的薛時堰見二人講著小話,皺了皺眉,將謝歡扭過去的身子掰了回來,平靜道:“坐好,夫子快來了。”

謝歡剛來點精神,瞬間又偃旗息鼓了。

他就不明白了同樣是伴讀,為什麼他和薛時堰的書桌並在一起,賀疏朗卻單獨坐在後麵,這合理嗎?

沒等他鬱悶多久,身穿藍色朝服的翰林侍讀學士胳膊下夾著一本書走了進來。

翰林侍讀學士名喚林鳴遠,年紀稍大,臉上皺紋橫生,瞧著像有五六十歲。

林學士簡單的自白一番後,翻開講堂上的書就對著三人道:“今日學《論語》,老夫先將其讀上一遍。”

謝歡懵懵懂懂翻開寫著論語字樣的書籍,大瑉的字體與前世的繁體字相比大有不同,謝歡第一次開蒙時簡直就是徹徹底底的文盲。

家人們,誰懂啊,寒窗苦讀十五年,歸來仍舊是文盲。

謝歡心裡苦啊。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林學士搖頭晃腦講得好不入神,但他聲音有些喑啞,聽著不太好聽,像前世那些人說的公鴨嗓。

一開始謝歡還覺得論語學過了,直到後麵林學士開始念:“‘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言……’”之後,謝歡明白他知道的就前麵那幾句家喻戶曉的內容了。

一連念了十來條“子曰”,林學士才意猶未儘的停了下來。他微微抬起鬆弛眼皮,露出細細一條眯縫眼,淡淡道:“接下來,老夫念一句,你們跟著念一句。學會後,申時之前,你們三人都要上來背誦一遍。”

謝歡:……

頭昏腦漲的跟著林學士念了好一會兒,一開始謝歡還能聽見賀疏朗大聲朗讀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後來聲音越來越小。

謝歡還沒弄明白怎麼一回事兒,腦袋一個停頓後,忽然整個落在了書案上,人事不省。

薛時堰:……

房間內三人讀書的聲音,驟然縮減成一人,即便林學士耳朵不太靈便,也能立刻發現不對勁。

“賀疏朗、謝歡!站起來!”

裹挾著怒氣的聲音乍然在耳邊響起,謝歡渾身打了個激靈,從睡夢裡驚醒過來,他雙眼迷茫的看向薛時堰,呆呆道:“怎、怎麼回事,我怎麼好像聽到鴨子發癲的聲音?”

薛時堰:……

“鴨子發癲!老夫看是你在發癲!站起來!”

林學士怒不可遏的用戒尺在書案上敲了敲,駭得終於清醒過來的謝歡連忙從座椅上彈了起來。

見謝歡聽話站了起來林學士又去看他身後的賀疏朗,此人比起謝歡睡得更是沉,林學士的驚天一吼都沒將人喊醒。

謝歡聽見林學士又喊了好幾聲,原本就啞的嗓子喊道後麵更是快要出不了聲,氣得他拿著戒尺在賀疏朗的書案上又是狠敲幾下。

身後還是沒傳來賀疏朗的動靜,謝歡悄悄扯了扯薛時堰垂下的袖子,引得薛時堰抬眼往他看來,謝歡張著小嘴,無聲道:“他還沒醒嗎?”

怕薛時堰不明白他的意思,謝歡還朝著後麵微微努了努嘴,他不敢直接轉過去,怕沒處發泄的林學士一會兒拿他出去。

薛時堰撚了撚指間,看著謝歡沒說話,直到謝歡再三尋問了好多遍,他才屈尊降貴的轉身看了看睡得跟頭小豬似的賀疏朗。

“還沒醒。”奶酷的聲音響在屋舍內,薛時堰沒有刻意放低聲音,於是林學士自然朝他看去。

薛時堰望著林學士,真誠建議道:“賀疏朗睡著後向來喊不醒,他爹都是直接把他拎起來叫醒,林夫子若是拎不動賀疏朗,不若試試用戒尺打他試試。”

林學士:……

看著小胖墩圓鼓鼓的身材,林學士咬牙擼起袖子,他就不信了,他還能拎不動一個七歲的小孩兒。

雙手放在賀疏朗腰間,林學士奮力一提,緊抿的嘴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嗬”聲。

這畫麵太古怪,謝歡冒著被抓著出氣的危險忍不住回頭看去,然後就看見賀疏朗紋絲不動,而林學士差點閃著腰。

謝歡:……老年人,還是悠著點吧。

沒能將賀疏朗抱起,林學士本就自覺有幾分丟人,一抬頭又看見謝歡投過來“夫子,你不行”的目光。

林學士臉霎時漲得通紅,氣咻咻的抄起戒尺就往賀疏朗後背抽了一下。

“嗷嗚!”

後背的痛感驚得賀疏朗登時跳了起來,他熟練的用手捂著臉,認錯道:“老爹彆打了,孩兒認錯。”

“認錯、認錯!知道錯哪兒了嗎,就認錯!”林夫子戒尺敲得砰砰響,氣急敗壞道:“你若真想睡,何不回家裡去睡,也免得壞了博雅堂的風氣。”

聽見聲音不是自家父親,賀疏朗從捂著臉的兩隻小肥掌裡的指縫中往外看,見說話的人是林學士,賀疏朗將手放了下來,樂嗬嗬的說:“夫子,怎麼是你啊,我還以為是我爹又打我了。”

背後還隱隱有點痛感,看著林學士手裡的戒尺,賀疏朗投過去不認同的目光,嘟著嘴生氣道:“夫子,你怎麼還打人呢!我娘說宮裡的夫子向來最是尊師重道,儒雅文士,翩翩君子,定然不會動手打人。你怎麼還打我,我要回去跟我娘說她騙人!”

一番話說得林學士一口血差點吐出來,是了他為什麼打人,要不是你喊不醒他用得著打人嘛!

還要回去告狀毀他一世英名!

林夫子冷著臉,朝著賀疏朗陰陰一笑,“成,你儘管回去說,老夫倒要看看將軍夫人自個兒將兒子教的在學堂裡睡覺,她有沒有臉說我的不是。”

氣哼哼的一拂袖,林夫子幾步回到講堂上,冷冷道:“你二人去外頭尋間空屋自個兒看書去,巳時老夫回來抽查背誦,若是有一句背不出——”

林夫子臉上露出反派的獰笑,吐出一句話:“一人打三下手板。”

謝歡識時務的低頭認錯,懇切道:“林夫子,我和賀疏朗錯了,不該在堂上睡覺。請您在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我們一定認認真真念書。”

他連字都認不全,自己背誦要怎麼背!

挨板子他也不是專業,可沒有賀疏朗耐打!

薛時堰適時在一旁求情道:“謝歡年紀小,沒正經上過學堂,第一天有些困實屬正常,夫子看在學生的麵子上能否再給他一次機會。”

既然三皇子都求情了,林學士也沒抓著謝歡不放。

至於不會說話,又沒三皇子求情的賀疏朗則是一臉茫然的被趕了出去。

薛時堰、謝歡他們的授課堂左右兩間廂房則是正在讀書的大皇子薛明軒、二皇子薛陵鈺。

見賀疏朗被趕了出來,薛明軒眼含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

賀疏朗拿著一本碩大的《論語》書,按照林夫子所言找了個沒人的房間進去,將書擺在書桌上,賀疏朗認真翻了翻,發現根本不認識。

於是他安然入睡了,睡前還美滋滋的想:這次林夫子巳時前都不會來打擾自己睡覺,真好。

謝歡和薛時堰跟著讀了幾遍,林學士發現他們都會讀了後就讓他們自己背誦。

快到申時前,謝歡扯了扯薛時堰的袖子,擔憂道:“賀疏朗一個人被趕出去了,不會哭吧。而且他一會兒又要挨手板,三殿下你幫他說說情唄。”好歹也是你表哥。

薛時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本殿下心中有數。”

聽到熟悉的話語,謝歡噎了下,小眼神不信任的瞟向薛時堰,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怎麼覺得這三殿下心中沒數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