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會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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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主簿”那檔子事兒,荀曄知道要去麵見呂布眼神都能變成扇形圖——三分激動三分期待外加四分緊張。

現在呂布在沒見麵的情況下就把他的職業規劃改的麵目全非,他的眼神扇形圖也與時俱進的更新。

激動期待緊張全部消失的一乾二淨,隻剩下十分的愁雲慘淡。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刻板印象要不得啊呂大將軍。

早知今日他當初絕對不說什麼“必要時大不了偽裝一下謀士”的話,長輩們都是真才實學,他一塊磚頭怎麼好意思混進去偽裝珠玉?

馬蹄噠噠,正月的寒風吹過行人寥寥的街道,進入官員居多的永安裡才多了幾分人氣兒。

“我真和他說了你想帶兵打仗,但是他就是不信。”張遼再次乾巴巴的解釋,“不光不信,還覺得我是舍不得放人故意糊弄他。”

要不是許久未見動手傷感情,他們倆昨天說著說著就能打起來,他單方麵挨揍的那種。

荀曄聽的腦袋疼,“知道了知道了,不怪你。”

他在家被美人爹說是小話癆,張文遠磨蹭起來比他還話癆。

這事兒乍一聽很難受,但是沉下心來仔細一琢磨,其實也不算是好心辦壞事。

這年頭名聲值錢也不值錢,赤膽忠心錚錚不屈者是極少數,絕大多數人還是利字為先。隻要身居高位,就算名聲再差也永遠不缺上趕著奉承的人。

軍中派係鬥爭不如朝堂明了,連張遼都是回京見了呂布才知道並州軍的處境如此艱難,外人更不清楚內裡情況。

呂布覺得被時刻束縛在董卓身邊憋屈的不行,但是在急於尋找出路的人眼中那是董相國格外看重這位武藝超凡的義子。

不誇張的說,呂大將軍府上等著被接見的自薦之人比三公府邸都多。

位至三公的都是聰明人,和他們打交道太費腦筋,與之相比,能被董相國以金銀寶馬誘惑的呂大將軍就好忽悠多了。

呂布好歹經曆過那麼多紛爭,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估計現在也回過味兒意識到自己好忽悠,於是直接將門口那些自薦的家夥全部無視。

一刀切可能會錯過好東西,但也能將風險全部擋在門外,他又不是什麼禮賢下士的主兒何必去自找麻煩。

荀曄很確定,如果不是張遼帶著,他可能連呂大將軍的家門都進不去。

所以張師傅彆說了,快收了神通吧。

荀曄聽的耳朵要起繭子,為了讓張遼放過他的耳朵索性開始魔法對轟。

隻要他的話足夠密集,張文遠就插不上嘴。

兩個話癆一路來到呂中郎將府邸,彆人冬天出門生怕蒙的不夠嚴實,他倆邊走邊說愣是都喝了一肚子的風。

高順早早在門口等著,看到前不久見過一麵的張遼後讓仆從將馬牽走洗刷喂料,然後徑直帶他們去正廳。

張遼知道這家夥寡言少語,主動承擔起介紹雙方認識的責任。

“這位是高順高伏義,如今在呂將軍帳下任佐軍司馬。”

“這位是荀曄荀明光,如今在我帳下任軍司馬,不過馬上也是呂將軍的人了。”

軍司馬是主將的副將,主將地位高副將地位就高,同樣都是軍司馬地位也能一個天一個地。

不過不重要,反正都歸呂奉先管,以後都是一家人。

荀曄語氣歡快的打招呼,“伏義兄。”

統領陷陣營的高順高伏義,這人他知道,是個忠義正直還一根筋的純爺們兒。

一根筋到什麼程度呢?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呂布兵敗後曹老板收了張遼,但是高順卻和呂布陳宮一同赴死,這人忠心到曹老板那種惜才的人都不敢用,隻能“我得不到彆人也彆想得到”。

高順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因為說話太直和軍中其他將領關係也不太好,先前碰到個自來熟張遼已經有些招架不住,現在發現新來的這位好像比張遼更加自來熟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明光。”

張遼落後半步,不著痕跡的朝好兄弟眨眨眼睛。

——我說什麼來著,高伏義可好玩兒了。

荀曄笑的更加開心,倆人心照不宣的錯開目光,然後一左一右和越緊張越沒有表情的高將軍彰顯他們的熱情。

高順:!!!

用來待客的正廳,呂大將軍對心腹愛將的心情一無所知,依舊在期待即將到來的荀氏子。

他身邊不缺能打的將領,就缺個能動腦子的智囊,若能將遠道而來的荀氏子納入麾下,今後再和董卓老賊起爭執定不會隻能回府生悶氣。

老東西當麵罵完他後還要召集幕僚門客繼續罵,他挨完罵回府隻能看到連附和都不會附和的悶葫蘆高順,罵完之後比又挨頓罵還憋屈。

他爺爺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聽聞荀氏家風清正,族中多高人雅士,荀司空溫和敦厚,在董卓那老東西麵前都能心平氣和的講道理,想來家中小輩也差不哪兒去。

張文遠說跟他進京的荀氏子年紀不大,沒有意外的話,待會兒進來的會是個和荀司空差不多的和和氣氣的文弱……

呂大將軍正在考慮要不要把烈酒撤掉,結果抬頭就看到了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英姿颯爽少年郎。

識時務者為俊傑,荀曄接受現實的速度飛快,跟著高順張遼進到正廳後爽快的上前見禮,“潁川荀曄,見過呂將軍。”

反正按照原來的計劃也要和呂布打交道,主簿就主簿吧,總比見一麵都費勁強。

呂布:……

“坐。”

呂大將軍惜字如金,見到真人後終於想起來昨天張遼誇完人還說了什麼。

——明光賢弟能文但更善武,十八般武器上手就能用,與軍中弟兄相處極好,實乃世家大族中一朵亮眼的奇葩。

看一眼。

再看一眼。

很好,不是錯覺,這打扮和文士絲毫不沾邊的小將就是他眼巴巴等待的荀氏子。

張遼和呂布在並州時就認識,後來又同在丁原帳下聽令,彆人看不出呂大將軍威嚴表麵下是茫然恍惚他看得出來。

他強調了那麼多遍不是所有荀氏子都是溫文爾雅的端方君子,荀氏也有更偏愛武力的子弟,奈何某人就是不聽。

現在可好,傻了吧。

還好他們家明光賢弟偏愛練武也沒放棄習文,讓他處理軍務也不是乾不來。

拜托,那可是潁川荀氏,文是基本功,武才是錦上添花。

話說呂奉先這半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怎麼連個能活躍氣氛的屬下都沒有?讓初次見麵的客人自說自話不太好吧?

還是得看他張文遠。

張遼眼神暗示了好幾次,發現呂布沉著臉一點反應都沒有,最終還是一個人扛起了所有,“京中形勢複雜,居心叵測者甚多,雖說呂將軍府邸門庭若市,但是可用之人難得,今後有勞明光為將軍出謀劃策,免得咱們將軍被人算計。”

話說的不太客氣,好像呂大將軍在京城孤孤零零連個能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

荀曄下意識抬頭,感覺張文遠今天會因為不會說話被掃地出門。

然而他擔心的有點早,在場除了他沒有人覺得張遼的話有問題,呂布本人甚至慢吞吞舉起酒杯點頭道,“文遠說的對。”

他不耐煩一個個的考驗手下人忠心,也不覺得那些因為董卓來投他的家夥會有“忠心”這玩意兒。

這位荀明光和張文遠關係不錯,再加上潁川荀氏聲名在外,至少不用擔心這人在背後給他捅刀子。

事實證明,再放心也得先見麵再談,不然就會出現剛才那種尷尬場麵。

荀曄:……

完蛋,矮子裡麵拔高個,他在這兒好像真有當謀士的潛質。

爹!孩兒出息了!

從今天起,他荀明光就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可上馬定乾坤的不世出之才,呂大將軍有眼光!

雙方會麵圓滿成功,荀小將軍升職為荀小先生並火速上任。

品秩高的官員將領身邊多有幕僚屬官處理雜務,呂布自個兒早先就是主簿,不過他對這個需要動腦子的差事深惡痛絕,轉投董卓封候拜將後看到竹簡連碰都不帶碰的,平日都是高順身兼多職一個人乾幾個人的活兒。

得虧高伏義老實,換成其他人還真不受這個委屈。

之前事情少高順忙得過來,最近董卓良心發現給他“看重”的義子撥了不少人馬,呂中郎將終於不再像之前一樣是個光杆司令,但是手底下有兵軍務也隨之而來,就算沒有他呂布也得任命個主簿來乾活。

很好,這波雙贏。

呂布不喜歡彎彎繞繞,但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討董聯軍聲勢浩大,老東西想讓老子繼續留在他身邊當護衛總得給點好處。”

老東西既要仰仗他的武力又對他防備的緊,生怕他一言不合被彆人勾搭去然後像砍舊主丁原一樣把他也砍了,真要看重他就不會給隻給他幾千新兵蛋子和其他地方不要的歪瓜裂棗,而是把被拆分打散的並州軍還給他。

他殺丁原是單純為了金銀寶馬嗎?要是丁老頭不壓著他當那勞什子主簿讓他帶兵打仗不就沒這事兒了?

嘖,假惺惺。

不過新兵蛋子也比什麼都沒有強,好歹張遼這傻蛋也跟新兵蛋子一起回來了,不然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法把人弄回京城。

且等著,他遲早把該屬於他的並州兵馬都奪回來。

正廳沒有外人,食案撤下去後隻剩下他們四個人,仆從遠遠候著不敢靠近,呂大將軍不擔心隔牆有耳,說起話來也沒有顧忌。

張遼這小半年過的也是跌宕起伏,倆人湊到一起除了罵董卓還是罵董卓,昨天罵了一天不耽誤今天繼續罵。

荀曄坐在旁邊和高順一起當聽眾,終於明白張遼剛才為什麼敢那麼直白。

有共同敵人董相國在前麵拉仇恨,這關係想不好都難。

還有就是,呂大將軍您是不是也太直白了?

剛上任的荀主簿神情複雜。

呂布想帶兵衝鋒陷陣,丁原將他提拔到身邊卻不讓他帶兵讓他當處理文書的主簿,呂主簿忍無可忍,於是在董卓的挑撥下嘎了丁原。

他開始也想帶兵,呂大將軍將他提拔到身邊也讓他當處理文書的主簿,如果荀主簿也忍無可忍……

嘶,還好他對這個差事沒太大意見,不然呂大將軍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