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係鬥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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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手邊有本老黃曆,翻開今天那頁上麵一定寫著:忌出行。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三國第一猛將威名赫赫,荀曄其實很期待見到呂布。

遼哥那麼平易近人,能和遼哥處得來的布哥除了脾氣差點肯定也不難相處。

沒有意外的話他將來要走武安天下的路線,優秀的武將會惺惺相惜,萬一他和呂布一見如故相處成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勸老哥回並州打地盤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萬萬沒想到人還沒見著事情就變成了他完全看不懂的樣子。

主簿?掌文書?認真的嗎?

荀曄神情恍惚,他感覺他就是懵逼樹上那顆懵逼果,一天下來什麼都沒乾成淨剩下懵逼了。

張遼愁眉苦臉繼續道歉,“是為兄的錯,為兄要是不去找他炫耀就好了。”

呂奉先那臭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就腦子抽了故意去撩撥?那是他撩撥得起的人嗎?

現在可好,不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連累了好兄弟。

都怪呂奉先,混賬玩意兒要是不那麼霸道不就沒這事兒了?

罵歸罵,該給兄弟賠罪還是得賠罪。

沒辦法,他們這次正好分到呂布麾下,頂頭上司的調令下來他想攔也沒資格攔。

荀曄:吐魂.jpg

張遼戳戳仿佛已經魂遊天外的好兄弟,蔫兒了吧唧的試探道,“我過幾天帶你去見他?”

荀曄深吸一口氣,捏著拳頭站起來,好像生鏽的機器人重新啟動,動作緩慢但殺氣騰騰。

張遼看他伸手去夠長戟顧不得愧疚立刻扭頭往外跑,“錯了錯了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營地雞飛狗跳,士兵們一個個探出腦袋看熱鬨,等到兩位將軍兵刃相接全都不怕死的跑出來叫好,用行動證明什麼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倆人發泄完多餘的精力洗刷乾淨返回營帳,想到接下來要麵對的事情還是有些抓狂。

什麼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倒黴也不能倒黴成這樣吧?

荀曄有氣無力的癱在長席上,“文遠兄,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真的不是故意的。”張遼舉手發誓,誠懇的不能再誠懇,“為兄承認在呂將軍麵前提起你不是單純的炫耀,隻是原想著能讓你再升一升,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京城諸軍派係複雜,他的履曆又不太光彩,沒有意外的話就算回到京城也是換個地方坐冷板凳。

呂奉先的話直來直去不太好聽,但是說的卻是大實話,跟著他的確沒什麼前途。

荀曄瞥了他一眼,沒忍住開口插話,“有沒有可能,呂將軍的履曆更不光彩。”

你張遼隻是兩任舊主都政鬥失敗,他呂布是手刃舊主換前程,真要掰扯起來很明顯是呂大將軍落下風。

“也不能這麼比。”張遼摸摸鼻子,“人家呂將軍能讓董相國看重,我呢?”

出門打拚脾氣不重要,重要的是本事。隻要有真本事,就是眼睛長到頭頂上照樣有人上趕著拉攏。

他倒不是覺得自己沒本事,而是世上像明光賢弟這樣有眼光的人太少。京城不是並州,這邊的人都覺得他年輕不堪大用,估計得打幾個漂亮的勝仗才有機會入貴人們的眼。

能出戰才能打勝仗,打勝仗才能顯出本事,顯出本事才能被派去打仗。

很不幸,沒了能看到他本事並把他從並州弄到京城的丁執金吾,他的路子直接卡死了。

荀曄:允悲.jpg

“文遠兄不要心急,好事多磨,早晚有我們的用武之地。”

“我不著急,反正我年輕,有的是時間和他們耗。”張遼聳聳肩,仿佛剛才的咬牙切齒是錯覺,“倒是明光你,雖然你比我還年輕,但是有機會出頭也不能白白錯過。”

他覺得這小子直接去司空府投奔長輩可以少走二十年的彎路,但是沒經曆過挫折的少年郎意氣風發隻想憑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也不是不能理解。

誰還沒幼稚過呢。

跟著他大概率隻能困在新兵營練兵,甚至可能連募兵那種討人厭的活兒都分不到,跟著呂奉先就不一樣了,雖然一樣沒機會上陣打仗,但至少能在董相國麵前露個臉。

董卓名聲不好?

拜托,他們是腦袋綁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主兒,傻老弟又不準備靠家族勢力,跟誰不是跟,名聲好壞對他們沒有半點影響。

為了好兄弟的前途著想,他果斷在呂奉先麵前將人誇上了天。

他們家明光賢弟能文善武智勇雙全,身處軍營仍手不釋卷,每晚都要抽出至少半個時辰來讀書,武藝方麵更是了不得,不過舞象之年就能和他這個從小跟胡人乾仗的猛將打的有來有回。

呂將軍看看?看看不虧!真的不虧!

他絞儘腦汁誇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但是呂奉先那家夥最近心情不好光顧得喝悶酒,全程下來隻記住了“智勇雙全”裡的那個“智”,其他那麼多句全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荀曄嘴角微抽,“我謝謝你。”

張遼眼神飄忽,“也、也還好。”

怎麼說呢,他感覺說荀氏子弟不愛動腦子呂布不信也正常。彆說呂布不信,他自己都不信。

好兄弟說是想走純武將的路子,但是他混跡軍營那麼多年真沒見過哪位將軍天天雷打不動的看書寫心得。

世家子就是世家子,和他們這些大老粗完全不一樣。

荀曄揉揉臉坐起來,“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張遼在旁邊坐下,壓低聲音解釋道,“其實去當主簿沒壞處,呂將軍身邊現在無甚可用之人,你去了便能總領軍中機要,比待在營中練兵強的多。”

也就他們倆關係好,換彆人來他都不敢這麼大膽的說。

呂奉先被董相國帶在身邊聽用看似風光,實際麵子裡子都丟的乾乾淨淨。

先前在丁執金吾麾下好歹有正經差事,現在說是升官加爵,實際還不如當初。

董相國麾下那麼多親信將領,彆人都在討賊平亂,就他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堂堂飛將愣是被使喚成了護衛僮仆。

如果單單是這樣也就算了,董相國去哪兒都帶著他勉強稱得上一句看重,但是後麵的諸多安排讓他們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荀曄感覺這家夥話裡有話,當即示意他細細說來。

張遼眸光沉沉,“這事還得從董相國誘呂將軍與他結為父子說起。”

董相國權傾朝野無暇事必躬親,丁執金吾身死,並州軍理所當然以呂將軍馬首是瞻。

事情到這裡還很正常,但是緊接著就不正常了。

涼州軍進京後駐守要地,他們並州軍各部被拆分打散並入涼州軍,涼州出身的將領看他們不順眼,克扣糧餉是家常便飯,打仗的時候甚至故意指揮他們去送死。

並州兵的戰力和涼州兵不相上下,如果不是上頭將領故意使壞,他們不至於從進京時的六萬大軍銳減至現在的兩萬人。

張遼氣得不行,他沒在京城待幾天就被派出去募兵,募兵回來又被打發去密縣安營紮寨,整天忙的焦頭爛額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沒空關心並州軍的情況。

要不是今天在呂奉先那兒聽到真相,他還以為並州兵和涼州兵平時都和和美美親如一家,也不會因為上門埋怨呂奉先不念舊情反被他臭罵了一頓。

並州軍的處境艱難到他想救都無從下手,哪兒還有精力去管被打發到京城之外的昔日同袍。

“六萬精銳,進京時足足六萬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將士。董相國也是行伍出身,他怎麼舍得縱容親信這麼乾?”

他們並州常年和羌胡作戰,整個州的人口都比不上中原一個郡,天知道那六萬精銳對並州而言意味著什麼。

早知道會不明不白折在京城,他們當初就、好吧、來不來也不是他們說了算。

但是再想還是受不了!

哪怕把他們打發回並州繼續和胡人乾仗呢?!

荀曄點點頭,“派係鬥爭向來殘酷,隻可惜了那些將士。”

優秀的武將會惺惺相惜,但還有句話叫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並州軍和涼州軍都以驍勇善戰著稱,涼州軍的頭頭董卓在政治鬥爭中乾掉了並州軍的頭頭丁原進而吞並並州軍,涼州軍在並州軍麵前肯定自覺高人一等。

如果董卓能處理好兩邊的矛盾讓並州軍徹底歸心,兩隻軍隊合在一起絕對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不過看現在這情況,董相國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解決矛盾,甚至大有拿並州將士給親信涼州軍解悶發泄的意思。

上頭做決策的人不清醒,下麵能和平共處才怪。

沒有猜錯的話,涼州軍內部的逞勇鬥狠也不會少。

張遼攥緊拳頭,“並州軍真要群龍無首也就算了,呂將軍就在董卓身邊他們還這麼肆無忌憚,這是瞧不起誰?”

連相國都不叫了,可見怨氣有多大。

也是,京城不比涼州,沒有董卓的默許那些涼州將領沒膽子胡作非為。

荀曄若有所思的搓搓下巴,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他們倆再說下去也會變成董卓十八殺。

——是兄弟就砍董卓!

嘖,人緣這麼差,死了不虧。

幾日後,兩個人安頓好麾下兵丁收拾整齊再次進城。

僅僅過了三五天,再看到寂靜蕭條的洛陽城心境便大不相同。

皇帝居於北宮,達官顯貴皆住在附近。

呂布對即將見到的荀氏子很是重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派得力乾將高順去門口迎接。

董卓那老東西凶殘暴戾,莫說和朝中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大臣處不來,就連他府中那些幕僚門客也都過的提心吊膽,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對就被拖出去蒸了煮了。

字麵意義上的蒸了煮了。

他在董卓老賊身邊待了也有小半年,能讓老東西心平氣和說話的人不多,荀司空算一個。能讓暴怒的老東西不殺人的更不多,荀司空也是其中之一。

張文遠那小子運氣好入了潁川荀氏的眼,不知道跟他一起進京的那位荀氏子能得荀司空幾分真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