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路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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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大笑著結束一對一教學,雖然小憨憨勸呂布回老家並州的計劃疏漏百出,但是他現在著急回去和趙大分享快樂,下次過來再好好分析“找個老大當小弟”和“給呂布當小弟”的區彆。

這年頭從軍很容易,他們家小憨憨和他一樣天生神力,這體格去投靠誰都能不會被拒絕。

但是容易也有個前提,臭小子要從軍得先得到親爹的準許。

“你先去試探一下你父親的態度,看看他對各方勢力的看法再做決定。”李世民最後叮囑幾句,“小子,記住,不管彆人有什麼意見,最終做決定的隻有你自己。”

荀悅荀彧這些長輩的話要認真聽,他和其他三位皇帝的話也要認真聽,不過他們的話得有選擇的聽。

每個小世界的情況都不一樣,就算大趨勢雷同,細節方麵的差異也不能忽視。

後世有無數本漢末三國題材的作品,所有的作品都是三家歸晉,可以說那麼多作品都一模一樣嗎?

他們都沒親身經曆過這個時代,但是分析情況時下意識會有偏向。史書上寫的不可儘信,所以他們的分析也不能儘信,萬一他們按照《三國誌》來分析,結果現實卻是《三國演義》或者《三分事略》或者《大魏梟雄誌》呢?

聰明的腦袋瓜是個好東西,有就得用上,彆在那兒杵著當擺設。

李二陛下說完之後不等小憨憨有反應便消失不見,留下“杵著聰明腦袋瓜當擺設”的小憨憨對著空氣無能狂怒。

他好不容易想了個降低遊戲難度的辦法,這就又給他拉回去了?

再強調一遍,不是所有人都是唐太宗!

大佬的世界都是這樣嗎?怎麼那麼難溝通?

寒冬臘月的風劈裡啪啦砸在臉上,小倒黴蛋感覺他的身心和大漢的江山一樣千瘡百孔。

好吧,不是大佬難溝通,是他天真的對現實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沒關係,乾爹靠不住還有親爹,不管義父們認知中的三國是低武三國高武三國還是神話三國,他和親爹的世界觀都絕對相同。

勇敢牛牛!不怕困難!加油你可以!

這邊正捏著拳頭給自己鼓氣,遠處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阿牞侄兒,你父親喊你回家吃飯。”

郭嘉斜倚在門口的老樹上,拖長的尾音自帶慵懶。

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來了來了。”荀曄應了一聲,用力揉揉臉平複心情,然後才大步往回走,走到郭嘉麵前還煞有其事的拱手道謝,“有勞奉孝兄。”

郭嘉聽到這個稱呼遺憾不已,但還是不死心的試探道,“我與你父同輩相交,你應喚我叔父。”

荀曄在村口已經被哄著喊了好幾聲“叔父”,這會兒一點麵子也不給他留,直接照搬郭某人的原話回懟,“那是你們的事情,和我沒有關係,我隻知道我們倆沒差幾歲。”

倆人一邊拌嘴一邊往回走,等他們洗完手落座時飯菜已經準備妥當。

避難時節不適合設宴迎接,山裡也沒那麼大的地方給他們折騰,再加上郭嘉不算外人,今天的晚飯就隻是比平時豐盛了些。

荀曄和親爹還有幾位叔父一一打過招呼,然後眼睛亮晶晶的期待今天的飯菜。

以前在鄉下隱居的時候飯菜都是他和他爹自己做,父子倆的手藝都隻能說是能吃。現在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做飯這種事情自然要還給專業人士。

美人爹隻是不愛住在人多的地方,不是沒苦硬吃。

事實證明,專業的事情還是得專業人士來。

湯餅、蒸餅、麥飯、煎肉、鯽魚豆腐湯,哇,今天竟然還有柏葉酒和兩個橘子。

感謝客人!水果萬歲!

郭嘉連日趕路胃口不太好,勉強吃了一碗湯餅便放下筷子。

再然後,他就看到了旁邊堆滿了碗碟的食案。

少年郎隨父隱居鄉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親爹手把手教,舉止間的小細節和他爹幾乎一模一樣。

吃飯的動作稱得上斯文,就是消滅食物的速度實在沒法和“斯文”沾邊兒。

郭嘉:愣住.jpg

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少年郎飯量大,但是這是不是太大了點兒?仲豫兄隱居的時候真的沒讓孩子餓肚子嗎?

荀悅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再看看對每一頓飯都抱有極大熱情的傻兒子,有些愧疚的說道,“阿牞這些年隨我隱居的確吃了不少苦頭。”

荀曄聽到他爹的話抬起頭,看到郭嘉眼中沒來得及收回去的震驚後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爹為什麼會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飯量大多正常。

“沒吃苦頭,我在家也吃這麼多。”

雖然家裡的飯沒有這兒的飯好吃,但是他又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飯菜能吃就足夠了。

這年頭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郭奉孝你不吃也彆搗亂,彆人還沒吃飽呢。

郭嘉訕訕笑笑,拱手朝氣鼓鼓的小傻蛋道了個歉,控製不住的想看這小子到底能吃多少。

荀彧擦擦嘴角,起身將坐不住的郭某人帶去剛給他收拾好的茅草屋。

荀曄歡快的朝他們揮手,等倆人都出了門才回過頭再次強調,“阿父彆多想,我真沒覺得以前在吃苦。”

他好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雖然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多少年,但是上輩子的見識足以讓他對古代封建社會的生活水平不報任何希望。

彆的不說,就他這飯量得虧生在他們家,放到尋常農家得天天餓肚子,可能等不到長大就餓死了。

路見不平一打五是做夢,一個賊兵能打五個麵黃肌瘦的他。

真的,不是所有的爹都能養出他這種英姿颯爽舉世無雙的兒子,阿爹厲害著呢。

不遠處的茅草屋中,郭嘉弱弱開口,“我沒覺得阿牞吃的多,就是第一次見有點吃驚。”

“無妨,我們第一次見時也很驚訝。”荀彧讓他不要多想,“那小子不覺得飯量大是壞事,但是如果你繼續一臉震驚的盯著他看,他會拉著你一起繼續吃。”

彆人勸酒他勸飯,被勸之人看他吃的那麼香都會不自覺的跟著繼續吃,等感覺到撐得慌的時候已經晚了。

剛在山裡安頓下來的那幾天,除了兄長外家裡所有兄弟都沒逃得過積食的下場,包括他自己。

他們家的人身體康健,積食的話出去走走就好了,郭奉孝沒那麼好的身體可以折騰,不想接下來半個月隻能躺在床上就消停點兒。

“受教了。”郭嘉聽的搓搓胳膊,小小阿牞竟恐怖如斯,看來以後逗弄時要更加小心。

茅草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車夫護衛住在隔壁,附近還有用瓦土搭起來的灶台。

仆婦已經將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郭嘉簡單掃了一眼便招呼荀彧坐下,“我知道我今天對阿牞的關注有點多,但是還是有幾句話想問。”

荀彧挑了挑眉,“什麼話?”

郭嘉謹慎的壓低聲音,“聽說幼兒天眼未合能見鬼神,阿牞早年魂遊天外,會不會至今依舊能看到鬼神?”

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心覺得有這種可能。

白天在村口相遇時就感覺那小傻蛋會時不時走神,進山後分給他的茅草屋沒有收拾好,他便在附近隨意轉了幾圈,不料又看到那小傻蛋在無人處表情豐富的自言自語。

村口那次可能是他多心,剛才總不能還是他多心吧?

荀彧:……

這家夥在冀州到底經曆了什麼,離開時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變的神神叨叨?

“你清醒些,世上沒有鬼神。”荀彧嘴角微抽,語氣格外肯定,“阿牞從未和賊人打過交道,今日遇到賊兵劫掠村寨難免會害怕。在家裡表現的太明顯會讓兄長擔心,不找個無人處平複心情難道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哭鼻子?奉孝,孩子大了,知道要麵子了。”

“好像有點道理。”郭嘉頓了一下,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剛才的想法才不合理,“看來真的要好好睡一覺,休息不好腦子都糊塗了。”

荀彧無奈搖頭,留他自己在屋裡好好休息,“你先歇著,有什麼事情明天睡醒再說。”

郭嘉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讓他出門時彆忘了把門帶上。

他應該是身體走的太快不小心把腦子丟在了路上,容他睡一覺等腦子找回來,明天醒來他還是那個多謀善斷的郭奉孝。

另一邊,荀曄完全不知道他的守護阿飄差點暴露。

小憨憨煩惱不往心裡擱,沒有什麼事情是吃頓好吃的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吃一頓。

太陽快要落山,去處理後續事情的幾個部曲終於回來複命,一回來就把小郎君千叮嚀萬囑咐要帶的長戟送來。

河邊軍營的張遼張將軍是個嫉惡如仇的好將軍,審出那幾個賊兵不是第一次乾劫掠村寨的事情後當場就把他們拉去營門口砍了,也算是告慰那些被他們害死的百姓的在天之靈。

荀曄磨了磨牙,“殺賊兵還得靠自己抓,真是沒天理了。”

不過沒天理歸沒天理,再來一次他還是不敢殺。

山裡的傍晚透心涼,不一會兒就徹底黑了下來。

荀曄把長戟放在院子裡,進屋到他爹身旁坐下,“阿父,您說我去當兵怎麼樣?”

荀悅握著書簡的手顫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戰場凶險,稍有不慎便會身死他鄉。”

“大丈夫當捐軀赴國難,不懼馬革裹屍還。”荀曄攥緊拳頭正氣凜然,然而喊了一句後立刻恢複原形,“外麵那麼亂,山裡也不會一直安全,我們總不能一直搬家一直躲?”

荀氏有部曲,不是隻剩下老弱病殘的村寨,遇到少量心懷不軌的賊兵有一戰之力,可萬一遇到的數以萬計的山賊呢?

朝廷已經靠不住,之後崛起的各路諸侯也可靠不到哪兒去,與其提心吊膽躲避戰禍,不如親身下場打出個能夠安穩居住的地盤。

當然,打地盤什麼的離他還很遠,現在說出來隻會讓美人爹擔憂,還是等他在戰場上打出點名頭再說吧。

“阿父不求你拜將封侯,隻願你能平平安安。”荀悅無聲歎氣,他知道孩子大了會飛走,但是當父親的哪兒能沒有私心,“如果你已經下定決心,阿父也不會阻攔。”

荀曄猶豫了一下,想想即將到來的“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還是鄭重其事的說道,“阿父,我要從軍。”

荀悅定定看著仿佛一瞬間就長到這般大的兒子,心裡再多不舍也隻能強忍著,“如今京城暗流湧動,各州郡討董義軍此起彼伏,阿牞想去哪一方?”

“我想明天先去河邊軍營看看。”荀曄小聲說道,“張文遠嫉惡如仇還年輕,應該不難相處。”

且不說曆史上的張遼有多厲害,隻看他今天能乾脆利落的處置違反軍令的士兵就能看出是個有擔當的人。

萬一那幾個賊兵有個同樣喜歡劫掠百姓的上官,張文遠得為這事兒負責。

再有就是,雖然他的最終目標是呂布,但是呂布的名聲現在已經不太好,把目前從屬呂布又和呂布沒多親密的張遼拉出來可以大大減少投奔的阻力。

荀悅揉揉傻兒子的腦袋瓜,穩住聲音溫聲道,“也好,京城離得近,你叔祖和堂兄都在那兒,如果覺得不合適就再回來。”

朝中爭權奪利暫時波及不到底下將領,傻小子有力氣長得好,還有長輩能看顧一二,隻要他自己不胡來,想丟掉性命也有難度。

至於各州郡的討董義軍……

走一步看一步吧。

荀曄乖乖的坐在那裡聽他爹給他分析天下大勢,雖然他覺得朝堂的風起雲湧和要去當小兵的他關係不大,但是該聽還是得聽。

其實開口之前他以為美人爹會不放心他出門,他們父子倆這麼多年連一天都沒分開過,從軍不是出門打獵,這一走可能好幾年都回不來。

住腦住腦,再想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農民,為了美人爹以後能安心隱居,為了全天下百姓都能安心種地,閉著眼睛莽就完事兒了。

荀悅將知道的消息全部掰開揉碎講給兒子聽,直到講無可講說無可說,才終於長歎一聲放他離開。

“阿父也早些休息。”

荀曄悄悄打了個哈欠,暈暈乎乎回屋倒頭就睡。

夜黑風高,星月儘數被雲層遮掩,柴火燃燒的劈啪聲隱約傳來更顯得萬籟俱寂。

茅草屋的燭火持續閃爍到天明。

荀曄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發現他爹房中有動靜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敲門進去,“阿父今日怎麼、阿父昨晚沒睡?”

“阿牞要從軍,以後便不能再喊乳名了。”荀悅將桌上早已陰乾多時的絹帛遞過去,“風雨如晦,長夜將明,取明光二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