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位雷大小姐的話,冷呼兒的麵色變了又變,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
這擺明了是看不起他。
冷呼兒一向孤傲,他不願向比自己強的駱駝將軍鮮於仇低頭,也看不起半年前還是個地方小官的文張,黃金麟官場處事圓滑,一向順著他、捧著他,可沒想這一下叫殷紅梅把人惹了個徹底。
冷呼兒當下就想提著長戟再刺,可他愕然發現自己的手沒有任何動靜。他動不了了!
不,不是他動不了了,是他失去了對自己的手臂的控製。他感覺自己半個身子麻酥酥的,像醉在溫柔鄉裡時一樣,半點也不願意抬起來。
可現在哪裡是溫柔鄉,分明是死亡塚!
“黃大人!”他連忙喚黃金麟。
黃金麟剛想問怎麼了,卻忽得臉色一變。他也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狀。
“雷大小姐真是好手段。”他冷冷道。
“這才哪到哪呀,黃大人和冷將軍這不是還好好站著說話嗎。”
殷紅梅笑著說道:“不如叫駱駝將軍停手,咱們幾個好好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黃金麟顧念著自己性命,暫無他法,隻得大喝一聲停手。
鮮於仇等人停了手,大眼瞪小眼,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不過見黃金麟和冷呼兒那副態度,怕不是什麼好事。
雷遠等人向殷紅梅的方向靠去。
“黃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幾位對戚寨主勢在必得,可毀諾城占據地理機關優勢,所以不得不在這等劉大人來。可我們也不想毀諾城就這麼被毀壞,你瞧這麼好看的城池,要是破了多難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黃金麟覺得自己大概摸清了殷紅梅的意思。不過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當第一個開始談條件的人。
“理呢,確實是這麼個理,雷大小姐,但我們人多勢眾,就算想把你們幾位留在這裡也不是問題吧。”
“黃大人忠肝義膽,不顧生死也要抓捕重犯,真是令人佩服得緊,隻是不知道二位是不是都做此打算呢,半截身子不想要了?順便再幫顧公子也做個主,彆要腦袋了,不知道行不?”
黃金麟麵皮抽動,他身旁的冷呼兒已露哀求之意,並非是冷呼兒不願說話,隻是他叫完黃金麟之後發現自己連嘴都快張不開了,半點知覺也沒有,就好像半張臉已然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一個黃金麟自己,一個冷呼兒,那邊還躺了個生死未卜八成一樣中了毒的顧惜朝。光有一個完好無損的鮮於仇也無濟於事。
鮮於仇此番立場是偏向黃金麟的,如果隻有礙他前程的冷呼兒中了毒,那他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可現在還有黃金麟,鮮於仇就隻能乾聽著,畢竟他也做不了總指揮的主。
黃金麟一向慣會擒獲人質,威脅他人的事做得順手無比,現在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總歸是大不愉快的。
“不知雷大小姐的意思是?”
“先放我們回毀諾城,我給你們一份解藥,等劉大人來了,你們不動毀諾城,再給你們一份解藥,如何?”
黃金麟濃眉一皺,說:“我們有三個人中了毒,這一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那黃大人的意思是,就給你解藥,不管你的這兩位同僚了?哎呀,也不知道傅相到時候問起時要怎麼回答才好。”
冷呼兒是傅相的內弟,顧惜朝是傅相的義子。雖然義子可以有很多個,內弟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傅相還可以娶很多女人,但這話也不是黃金麟能說的。
這兩個人身份都麻煩,況且劉獨峰和文張還沒到,所有責任到最後都可以推到他一個人身上去。若是處理不好,傅相怪罪下來,他黃金麟怕是免不了吃掛落。
黃金麟冷聲道:“給朝廷命官下毒,雷大小姐,你可有想好要付出什麼代價。”
“說得好像我不下毒你就會主動放過我似的,黃大人的發家史我還是聽說過的。”
“話又說回來,黃大人現在還是能做主的人,等文大人來了可就難說了吧。到時候文大人做主攻城,幾位就算死了也濺不起多少水花,真可惜,這攻破連雲寨的功勞就要被文大人笑納了。”
黃金麟聽得額前青筋亂跳,但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實話。
文張是個什麼東西,他這個當同僚的難道還不知道嗎?如果真有這個機會,文張肯定不會放過的。
人死了,想辯解都難如登天,事情究竟如何不就成了文張一人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的玩意。黃金麟可不願自己為他人做嫁衣。
而且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麻痹。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不受控的感覺。身體傳來的感觸告訴大腦,現在處在一個很好很放鬆的地方,無需多加警戒,可現實顯然並非如此。
他不想死。
死了,就完了。
“黃大人還要繼續拖時間嗎?再等下去,黃大人你還好,冷將軍怕是要撐不住了吧。”
黃金麟偏頭一看,還真是。冷呼兒的瞳孔已經放大了,他神情恍惚,好像沒聽到剛才他們說話,也沒聽到殷紅梅提到他的名字一般。
黃金麟橫下心,道:“本官放你們回去,你把解藥給我們!”
殷紅梅滿意地點頭。
“那等劉大人來了,還望黃大人多多美言呀。”
“一定一定。”黃金麟咬牙切齒,字從牙縫裡蹦出來。
等會他就找溫家和唐家的高手來解毒,等毒解了就攻城,看這小丫頭片子還得意什麼!
心裡這樣想著,黃金麟朝軍士們大喊。
“都退下!”
他叫軍士們讓開,讓出一條通往毀諾城索橋的通道。
雷遠一臉恍然跟在雷騰雷炮身側,他沒想到這麼簡單就結束了。雷騰則想的更多,他想“好夢銷魂惹人醉”果然名不虛傳,黃金麟還好,他內力深厚,瞧著也是能正常交談的樣子。神鴉將軍冷呼兒中毒更深,表現出來的症狀更明顯。
隻是不知道小梅手中的毒究竟到此為止,還是說還有能更深一步的毒,比如操縱人的心神……
雷騰會這樣想也無可厚非,嶺南偏遠,溫家用毒神秘,口耳相傳下來自然失真,溫夢的傳言到他們耳中時更是亂七八糟的,連跟怪力亂神扯上關係的都有。
有的傳聞說他其實不是活生生的人,是當年跟隨智高謀反死去的酋長亡魂,所以能夠操縱人心,容貌千變萬化,還能吸取人的魂魄從而壯大自己。
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少小少年聽了這故事都真信了,忙不迭問大人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毒,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雷騰自然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但對於溫夢的毒,他確實也很好奇。
雷家三虎將先行,殷紅梅落後一步,她站在索橋上,手裡拿著一個小布袋,時不時她還拋兩下。在黃金麟看來,她拋的不是小布袋,是他自己的命。
“騰哥,你們先過去。”
“行,小梅你記得跟上。”
殷紅梅轉身,背對著毀諾城,麵向黃金麟等人。
“雷大小姐,可以了吧!”黃金麟揚聲道。
“黃大人信守承諾,那麼我也是一個守信的人,希望之後黃大人也能記得守信。”
都到這時候了,黃金麟自然連連答應。
殷紅梅權當他在扯淡。當官的這些人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已經被他們玩得透透的了,今天黃金麟能答應,不說明天,過兩個時辰他就能翻臉不認人。
不過現在可不能叫黃金麟覺得她不守信。
殷紅梅把小布袋往黃金麟那邊一扔,就像扔沙包一樣朝著臉扔了過去。
扔完後,殷紅梅滿意地拍拍手,準備轉身沿著索橋回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麵巴掌大的小斧飛旋了過來!
這是顧惜朝的五色小斧,專破一切內家罡氣、外家功力,曾一剁將戚少商的左手剁了下來,讓這位九現神龍成為了獨臂人。
這一把小斧被盛怒下的顧惜朝直接飛了過來。不為彆的,隻為了重傷殷紅梅,為他自己出一口氣。
顧惜朝雖脖頸劇痛,可腦子轉得還是很快。殷紅梅出自雷家,受雷卷栽培,練得自然是雷家內功,以掌法指法對戰,不帶刀劍兵器,然而這正是他顧惜朝的機會!
於是他抓住時機,在黃金麟接住小布袋的同時扔出斧頭,臉上除了血,還帶著幾分殘忍的快意。
小斧已飛至殷紅梅。她雖察覺,卻看上去已經遲了,隻來得及轉身一半。殷紅梅運功,眼神並不慌亂,甚至有幾分冰冷。她欲發出劍氣,以手臂為劍,擋住小斧的利。
不過有一個人比她的動作更快。
是一道長條的影子。
影子的動作很快,快急如星,快到令所有人都驚訝。他的身子很輕,毛裘厚重,如果不是厚厚的毛裘,隻怕風都能把他吹走個十裡八裡的。
長條瘦影把殷紅梅往裡一推。
小斧正正砍上毛裘。
毛裘的毛很厚。
顧惜朝眼睜睜看著小斧被毛裘彈飛了去,落入碎雲淵的護城河中。
這個人擋下了小斧,也擋下了顧惜朝投來的不甘和怨毒的眼神。
他一落下,腳踩在索橋上,便咳嗽。
他咳完,側身看去,兩道陰火一樣的眼神凝在顧惜朝身上,像是要沿著顧惜朝身上的傷將他繼續再撕扯、撕裂開來。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
不多說一個字,卻叫顧惜朝打了個寒顫。
黃金麟在旁見了那人的眼神,也覺得發冷。
比那大熱天裹在毛裘裡的人還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