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諾城(1 / 1)

越逼近碎雲淵毀諾城,周圍景象越是冷冷清清,無鳥雀鳴叫,似連花兒也不敢綻放了。

殷紅梅望向這夢幻似的城池,就在護城河後,被雲朵裹著、浮著,像天上人間。

這是人稱女關公的息紅淚息大娘建立的勢力,這裡收容一切被人傷了心的、無依無靠的女子。

文雪碧那邊曾聽文張提過一兩句,說傅宗書傅相有意拉攏毀諾城,而且息大娘行事強硬,敢作敢為,若是樹敵則十分麻煩,最好不要輕易開罪。

至於雷門霹靂堂,倒確實是傅相的心腹大患,就算是用到霹靂堂,也必定要派人盯著,遑論是雷卷如今欲與傅宗書指派來的義子顧惜朝敵對。

文張自然是未雨綢繆,派去福慧雙修埋伏在高風亮那裡,準備伏擊戚少商和雷卷,隻可惜他也算不到殷紅梅居然能知道福慧雙修的長相,叫她看破了這計謀。

雷卷道:“入毀諾城,必要過索道,對方若在橋上加以暗算,咱們就隻好死在河裡喂王八,我可不會泅泳。”

穆鳩平看向戚少商,等他做決定,“戚大哥?”

戚少商卻看向殷紅梅,苦笑道:“到了毀諾城門口,我卻猶豫了,小梅,你說大娘還想見我嗎?”

“問我嗎?”殷紅梅納罕,但還是回答了。

“若要問我的話,那就進唄。感情一事幽微難言,你們二人的事旁人又怎麼可能插得了手,不過我素來心慕息大娘行事做派,若是能進去見一麵,也是心甘情願的。”

戚少商卻歎了口氣,“我不是問這個,罷了罷了,我們先進去吧。”

“你問她還不如問天,她在這種事情上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雷遠哼一聲,跟上眾人腳步上了索橋。

走上索橋,沒等走完全程,索橋忽得裂開一個大洞,大家都掉入橋心的暗格裡,一路滑,一直滑到一廳堂中來。殷紅梅滑了一路覺得還挺好玩的,有些像滑滑梯,又覺有些像滑冰。

這廳堂偌大,卻無人。雷卷低聲咳著,一雙眼睛卻銳利無比,燃著寒火,似要將這周邊細細刻下才肯罷休。

“想必這裡就是毀諾城了,我們一上橋就開了機關,這裡的人想必是有時刻關注城外的。”

很快,息紅淚開了機關門,走了進來。她一見戚少商,便兩眼含淚,二人你儂我儂,深情厚意,明顯未斷情緣。

隻是息紅淚話也說得很明白,她一心隻掛在戚少商身上,可戚少商心懷大事,平日裡還流連個花兒草兒的,他的英雄豪氣要有紅粉知音來點綴。

與其當一對怨侶,還不如當朋友,戚少商有難,息紅淚絕對出手相助。

“大娘……可我心裡隻有你。你是知道的,她們都比不上你,先前我帶著兄弟們也想暫住,結果都吃了閉門羹,差點把追兵引來。”戚少商說。

“是,她們自然都比不過我,但這也不妨礙你去找她們快活。”息紅淚抽回手,柔聲道。

“諸位英雄都在這裡,好了,彆叫大家看了笑話。”

“這些日子我算你們會來,已邀請了幾個人過來,就算劉獨峰來了,也不一定不給這幾個人麵子。”

她要請的有三個人,高雞血,尤知味和赫連春水。

這三個人都不是好惹的對象,都很難纏。不過息紅淚主意已定,誰也說服不了她,她已想好了辦法要他們出手相助。

一路奔波,大家都有傷在身,息紅淚叫人來幫忙包紮,雷卷擺手並不叫毀諾城的姑娘近身,他說自己有藥,不礙事。

雷卷尋了個僻靜的地方落坐。厚重的毛裘裡不知還有幾件衣服,顯得身子十分單薄清瘦。

他裹著毛裘,縮在角落裡,瞧著倒像一團毛團,說像企鵝也行,像海狸也成,反正都圓滾滾、毛茸茸的。

殷紅梅見狀,湊了過來。

毛裘用的是好料子,特製的,雷卷運轉內力的時候,毛會一根根立起來,像刺蝟。不過現在尋常時毛裘則是軟的,殷紅梅靠上去的時候隻覺得皮毛順滑。

“卷哥。”

雷卷應了一聲,“何事。”

“剛剛息大娘說,此番誌在必得的不僅有顧惜朝,還有黃金麟,文張和劉捕神。”

黃金麟是敉亂總指揮,要算起來官職還在作為敉亂督察使的文張之下,隻是黃金麟先到,文張後至,以文張的性格,定然不會在明麵上去爭這個主動權。

那麼如果他們針對毀諾城,主導權要麼在劉捕神手中,要麼在黃金麟一乾人手中。

劉捕神受聖上所派,深受器重,捕神之名絕非浪得虛名。他六位手下又擅長陣法水利解毒等,劉捕神來攻毀諾城的話,隻是時間問題。

殺雞焉用牛刀,這又不是雷卷給殷紅梅做簪子,以傅宗書的為人,寧願派這麼多好手來也要滅掉戚少商,想來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才是。

“為了戚大哥,這是不是有些太大動乾戈了。”

雷卷沉吟片刻,道:“你說的在理,不過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困惑。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好生應對便是。”

“還有什麼事嗎?”雷卷見殷紅梅沒動,問道。

“我這次出門,意外還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找到了你妹妹?這是好事,她過得如何,要接她來小雷門嗎?”

殷紅梅笑出聲來,歪頭靠在毛裘上,說:“她過得還算好,嫁了喜歡的人,我瞧了他們的大婚,應當也算是能托付的良人。”

她頓了頓,說:“等那人死了,我就把妹妹接回來。”

“隨你。”雷卷對這點無所謂,多養一個人他還是養得起的。

“不過你在你妹妹麵前彆這樣口無遮攔,她聽了肯定不高興。”

殷紅梅笑著擺擺手,說:“哎呀,卷哥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還是會照顧彆人心情的。”

雷卷哼了一聲,“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說得這話。”

“不說這些沒趣的了,卷哥剛是不是叫顧惜朝傷到了,叫邊兒哥給你敷藥吧。”

瞧著雷卷剛打算開口,殷紅梅眼睛眨也不眨地繼續說著,看樣子是不打算給雷卷說話的機會了。

“彆說什麼你自己擦過了的話,我可都看著呢,也彆說霹靂堂的藥比毀諾城的好,我們現在就在人家的地盤上。你要是不願意叫邊兒哥幫你敷藥,我現在就過去叫毀諾城的姐姐來,唐姐姐醫術高超,想來肯定比我眼力好。”

“你把話都說了,還叫我說什麼。”雷卷咳了幾聲,無奈道。

他揚聲喚道:“邊兒。”

“卷哥。”

沈邊兒聽了聲,走了過來。他的傷勢算是較輕的,很快就治好了傷。

“來幫卷哥搽點藥,邊兒哥,卷哥固執得很,你來他才安心。”殷紅梅靠在毛裘不起來,笑著朝沈邊兒說道。

沈邊兒聽了後大笑,說:“好。小梅現在也是大姑娘了,懂得體貼卷哥了。”

雷卷聽罷,翻了個白眼,不說話。

指望自家這妮子懂事還不如去指望有一天太陽會從西邊升起來。

雷卷身患宿疾,即使夏天也要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毛裘裡。他怕冷,體質也不好。但越是這樣,他越不願示弱,也不願叫旁的人見他瘦骨嶙峋的身體。

沈邊兒表麵粗豪,實則細心體貼,他一向崇拜尊敬雷卷,窺見雷卷的孤寂和脆弱,但也不敢道破,隻是在旁陪著。雷卷看在眼裡,念在心裡,一般實在不得不需要有人幫忙換藥療傷的時候,也多叫沈邊兒來幫忙。

殷紅梅見沈邊兒跟著雷卷去了裡屋,才走去跟唐晚詞說話。

她笑著說道:“唐姐姐,剛提了你,可彆見怪。”

“那是好事,怎麼會怪你,受了傷,就該敷藥,硬撐著反倒對身體不好。我聽前個戚寨主喚你小梅,那我也這麼叫你,可好?”

殷紅梅自然說好。

唐晚詞也笑,她笑的時候帶有深深的倦意,似跌入古井中的陽光。

“你知道我能聽見你們說話?”

周圍嘈雜得緊,皆是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沈邊兒剛也是因覺得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不會有人聽到,才語氣那般輕鬆,帶了幾分調侃的。如果他知道有人聽得見的話,為了雷卷的形象,他是不會說那話的。

“那又不難,而且唐姐姐這麼好看,所以我也在關注唐姐姐。”

“唐姐姐,這次真是對不住毀諾城,奸臣一黨來勢洶洶,看來的人的架勢恐怕是……”

殷紅梅沒說完,唐晚詞也明白。

毀諾城易守難攻,各處也設有機關,可若是劉獨峰打頭破陣,把護城河的水引走,官兵們再一圍捕,他們就是插翅難飛的燒鵝,是捆了繩的大閘蟹,就算能走兩步,也照舊會被筷子夾了扔進蒸鍋。

“這說得是什麼話,不瞞你說,大娘一直念著呢,現在你們來了,我們能幫上忙也好。”唐晚詞歎了口氣。

“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們在前麵頂著,大娘也去找得力幫手,總有法子可以對付那群人的。”

殷紅梅問了她外麵的情況,唐晚詞一一說了,不過她還忙,跟殷紅梅說完便繼續治療去了。

殷紅梅則去了雷家五虎將其他三人處。雷騰雷炮和雷遠跟連雲寨的人待在一起,見她過來,朝她笑了笑,雷遠還因為正在刮腐肉,臉上即使是笑的表情瞧著也有些扭曲。

“我來看看你們包紮得怎麼樣了。”殷紅梅說。

“怎麼,有什麼需要我們去做的?”雷炮聽她語氣與平常有異,問道。

殷紅梅年紀小,腦子靈活,最擅長出其不意,他們都說行事有雷卷神出鬼沒之風。若是有好主意好辦法,雷炮等人也願意聽她指揮。

“剛我問了唐姐姐,顧惜朝帶著人已同黃金麟彙合,還有駱駝將軍鮮於仇和神鴉將軍冷呼兒。隻等劉獨峰一來,護城河的水一退,他們怕是就要攻城了。”

“鮮於仇和冷呼兒都不是良善之輩,又沉不住氣,他們必然會先一步攻城。唐姐姐說毀諾城還有機關和地利,如果正大光明攻城的話,是不怕的。”

雷遠沉下臉,說:“但是劉獨峰若來了。有他和他的手下在,破壞機關輕而易舉。”

“不錯,毀諾城一定有除了索橋以外的通道,我想先下手為強,叫他們自亂陣腳。剛好我們幾個傷不重,你們看怎麼樣?”

“卷哥是不是被你勸著敷藥去了?”雷騰冷不丁開口。

“是呀,邊兒哥幫他去了。”殷紅梅笑道。

“這法子冒險是冒險了些,不過我覺得可行。但我們畢竟在人家的地盤,這事定要息大娘知情。”雷炮說。

“這是自然的,這行動還要仰仗毀諾城的機關暗道呢。”

殷紅梅語氣輕快,說:“那這事就這麼定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有。”雷騰說。

殷紅梅問道:“什麼?”

“卷哥事後若是問起,就說是我們一起想的。”

聽罷,殷紅梅笑了起來。

“好,到時候就照騰哥的這個說法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