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往事(1 / 1)

殷紅梅當年的恩人正是雷卷。

雷卷收留了她,教導了她,把自己的姓給了當時隻記得自己叫小梅的女孩。

殷紅梅這個名字是她與殷動兒相認之後,殷動兒告訴她的,在這之前,她一直都叫雷梅。當然,她現在也是。

雷卷和殷紅梅二人配合,雖力挫顧惜朝,可顧惜朝可不是帶了三兩隻小貓就來抓戚少商的。他手腕一動,訊號煙花在空中爆開,頃刻間,樹林裡外,影影綽綽,將他們幾人包圍起來。

“你以為隻有你能帶人來嗎?”雷卷忽道。

隨著他的這句話,雷家五虎將其他三人和神威鏢局的人一並衝破包圍,走進陣中。

雷騰和雷炮自我介紹後見到雷卷身後的殷紅梅,隻朝她點頭了事,雷遠則不罷休。

“你上哪去了,都也不寄個信回來,真當沒人管你了啊。”這傲慢的青年一見殷紅梅,先是大喜,轉而就是這一連串話。

殷紅梅不懼他,她轉身,朝高風亮身後的這三人走來,嘴裡也沒停。

“卷哥都沒發話,遠哥你在這裡管的倒寬,我出門之後覺得自己先前太任性了,但是又不想嫁出去,所以去找可以入贅的上門女婿啦,滿意了吧?”

“女孩子家的,瞧你這說的什麼話。”雷遠大皺眉頭。

這二人甫一見麵就打嘴仗,讓高風亮隻好把原本要同殷紅梅說的場麵話咽回去。

殷紅梅走過雷家三虎將,在雙胞胎青年麵前停下,打量著他們二人,也打量著他們背著的鑲寶石的劍。

雷卷和戚少商明明二人在場,卻開始通過沈邊兒跟對方說話。雷卷也不看戚少商,每句話打頭就是一個對沈邊兒說的你去告訴姓戚的。

雷卷的意思很明確,雷門沒了戚少商照樣能發展,不缺他一個人,而戚少商出走之後當了連雲寨大寨主,為民主持公道,與金兵和為虎作倀的官兵戰鬥,不失為英雄豪傑,雷卷為戚少商是從雷門出去的,為戚少商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而自豪。

雷卷從來沒有怪過戚少商。也從沒覺得戚少商對不起他。

殷紅梅背對著這兄弟二人摒棄前嫌,重歸於好的對話,麵帶笑意。

相貌相似的青年二人一並看殷紅梅,左邊的道:“怎麼一直看著我們?”右邊一個道:“雷大小姐有什麼事嗎?”

雷遠雷炮和雷騰因著殷紅梅的動作,皆轉身,不解於她此刻的行動,但也沒有出聲,隻是做護衛狀。

“我看二位,就是覺得可惜。”殷紅梅笑,可笑意不進眼底。

這倆兄弟的臉,她並不陌生,或者說,文雪碧對這二人並不陌生。昔日聽從李鱷淚命令,助紂為虐殘害無辜的福慧雙修李氏兄弟。在李鱷淚因官場鬥爭死掉之前,他們倆還當過文張的上司呢!

“可惜?”

“哪裡可惜?”

他們一人一句接著說,連貫的就好像是一個人在說話。

“可惜兩位原本還是文張的上司,現在卻做了文張的麾下犬,也不知是你們二位曾見過他阿諛奉承的老人他用得舒心,還是梳子和咽喉斷更得他心意呀?”

李氏兄弟二人變了臉色,寒得嚇人。

不光李氏兄弟變了臉色,在場聽到殷紅梅這話的人臉色都變了,雷家三虎將更是警惕地看去。

雷騰說話聲如雷鳴一般,“高局主,這兩個人可是跟著你一起來的,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妹子可不是會亂說話的人。”

李氏兄弟也不是猶豫的人,見勢不妙,立刻拔劍出招,倒是坐穩了殷紅梅的話語。

直接麵對兄弟二人默契進攻的殷紅梅也不怯,抬手就是五雷轟頂掌,掌出雷動,指尖青雷閃爍。

雷勁在攻擊交手一瞬間順著劍鋒沁入,明明赤手空拳對二人,倒叫持劍的李氏兄弟退了一步,握劍的手中還殘留著麻痹感。

他們退了,殷紅梅可不會退。

她再進一步,一手失神指直至李福咽喉,一手以掌化盾擋住李慧攻擊。

不過一瞬,李福命喪黃泉。

李慧想退,他想跑。

可雷炮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一掌中他後心,當場擊斃。

殷紅梅甩甩手,偏頭望向顧惜朝,見到他難看的臉色,笑了,笑得俏麗又靈動。

場上情形瞬息萬變,高風亮深以為然。他剛就在活生生的福慧雙修身旁,可如今臉還濺上了李福的血。

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眼含畏懼之色,一邊退一邊看向麵色不善的雷家三虎將,說:“真不是我故意如此,隻是你們也知曉,我們神威鏢局曾得罪官府幾乎要被滿門抄斬,好不容易才苦儘甘來,這次傅相爺要我們鏢局跟官府合作,要不然,就……我老了,我可不能眼見局子再毀於一旦啊!”

顧惜朝可不顧高風亮的臉皮,他自己的臉皮都讓鼻梁骨給戳了。他直接下令,叫官兵出手。

這些圍過來的官兵人多勢眾,不過武功並沒有那麼高。殷紅梅一邊對付他們一邊還有閒餘開口講話。

“李鱷淚當初差人搶了你們護送的銀兩後又想叫你們抵罪,是捕王李玄衣和四大名捕之一冷血費心替你們洗脫冤屈的,結果後來被一道聖旨冊封,就軟了骨頭,失了江湖意氣?”

殷紅梅說得順嘴,文雪碧就是後麵潤筆寫這一案報告的人,所以她對鏢局的事情門清。

“高局主,你可要搞清楚,是誰三度發兵替你解圍,又是誰與你守望相助的。話又說回來,我們雷家可沒對不起你呀。你瞧瞧福慧雙修剛才的站位,首當其衝就是我們雷家三位兄弟,你這做人可真不厚道。”

少女聲音清亮,又快又脆,可說的話不僅叫高風亮沒臉,他身後的鏢師們也大感失了麵子,心中不禁埋怨局主為何叫他們如此難做,也惱怒這紅衣姑娘做甚要如此明晃晃地把事情都說出來。

殷紅梅才不管這群鏢師做何想法。這群人裡除了唐肯還有幾分江湖意氣,是條好漢子,其他人不足為慮。

她得知此番來敉亂連雲寨的還有文張之後,便意識到這次行動自己人中絕對會有叛徒。

文張此人,先求穩再求功,能不自己冒險的就絕不冒險。挑撥離間出賣同黨也是他的拿手好戲。

連雲寨與神威鏢局一向守望相助,所以雷卷當時才會找上他們,叫他們一起來幫戚少商。

可文雪碧也曾知曉神威鏢局的鏢師們在聽到文張宣旨將他們封為護國鏢局時的欣喜若狂。所以有機會投靠官府的話,她猜測神威鏢局是不會錯過的。

殷紅梅知道,以文張的為人,他也一定不會錯過這種能夠安插人手搶先消滅敵手的機會。

先前跟著名字到了附近,她看到地圖上跟著高風亮名字左右的還有李福李慧時,就猜到文張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所以她找準時機,先發製人,絕不給那對昔日跟隨李鱷淚為虎作倀的兄弟二人偷襲的機會。

不過即使挫敗了福慧雙修的陰謀,但顧惜朝這一方仍人多勢眾,好在他們一行人武功還算好,以搏命的氣勢殺出了重圍。

為了防止顧惜朝帶人追上來,他們即使受了傷路上也不停下,而是繼續趕路。

路上,殷紅梅開口說道。

“看追我們的官兵的動向,顧惜朝的意思擺明了是要把我們逼入碎雲淵,戚大哥,你覺得我們去大娘那裡危險嗎?”

戚少商先是為殷紅梅還還願意喚他一聲大哥而感慨,隨後想了想,說:“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大娘不會傷害我。”

說到這裡,他眼中浮現沉鬱之色。

戚少商原本被雷卷看重,雷卷重用、信任、培養他,他不甘於人下,便出走連雲寨,有了他自己的一夥勢力。雷卷等人遭他背叛,沈邊兒曾怒說要與他決一死戰,但如今還是雷卷沈邊兒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計代價來救援他。

而且就算雷卷不說,戚少商也看得出來。這次行動並不為霹靂堂所認可,是雷卷一力堅持的,所以來的人隻有雷家五虎將和從另一道過來的殷紅梅。

戚少商深受感動。

顧惜朝原本是他一力重用、信任的兄弟,戚少商把連雲寨和他自己都交給顧惜朝,不想正是這個兄弟背叛了他、害慘了他。

但人間自有真情在,顧惜朝不是東西,還有雷卷等人叫戚少商備受打擊的同時心生暖意。

“卷哥,那咱們就去碎雲淵吧!”

雷卷點頭,總歸也不會更壞了。

殷紅梅看向沈邊兒肩膀上的毛裘團,語氣輕快,說道:“卷哥,剛才我們配合得還是很默契嘛。”

“招呼也不打一聲,真不怕我出手傷到你。”雷卷哼了一聲。

“我省得輕重的,卷哥,而且知道有卷哥在嘛,肯定沒問題的。”

“在外麵可彆這樣輕率,旁人不一定可信。”

趕路的時候,雷卷坐在沈邊兒肩膀上。沈邊兒像鐵塔一樣壯實,雷卷隻消稍稍偏頭便能看見殷紅梅腦袋上的發簪。

“不過你要換簪子怎麼不換個好一點的,又不是沒有銀錢,就買了這麼個湊數的簪子戴像什麼樣子,也不去選個品質好些的玉料。”

“我沒買簪子,這個是彆人送我的,我蠻喜歡那小子的臉的。至於簪子嘛,我看來看去,還是卷哥打得好看,精致又漂亮!”

殷紅梅說的簡單又隨意,雷卷雖不喜她這般輕佻態度,但到底是自家妹子,罵又不好罵,說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而且殷紅梅在隨意收彆人送的首飾發簪這類事情上已經是慣犯了。

雷門裡少不了有因殷紅梅俏麗的外貌而心思浮動的青年,雷遠也在其中,還送過殷紅梅發簪,一開始雷遠還以為是殷紅梅同意與他定情,頭腦一熱便去找了雷卷,但雷卷多了解殷紅梅,一聽雷遠這說法就知道不對勁。

後來把人叫過來詢問,才知道殷紅梅收首飾全看心情,在雷遠之前就收了好幾根發簪還有手鐲,人家沒找上門來隻是因為在跟父母商量六禮。

雷卷隻得沉著臉,裹著毛裘挨家挨戶上門表明那都是誤會,一場烏龍,自己沒有嫁妹子的意思。

一開始他還說兩句,後來他也就麻木了,隻不過在這些女人首飾上多費些心思,提高一下殷紅梅的審美水準,彆什麼玩意兒都收。隻要彆頭腦一熱私相授受,把自己賠出去就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種事他也就含糊略過了。

“所以就戴這麼個簪子在我麵前故意晃悠?”雷卷哼了一聲。

他有氣無力地道:“隻能買這種樣式的簪子,臉再好看又能怎麼樣,不闖出來些名聲,有點厚實家當的話我怎麼放心嫁你,趕緊扔掉,事了之後給你打一套新的。”

“卷哥最好啦!”

若不是現在還在趕路,雷卷又在沈邊兒肩膀上坐著,殷紅梅估計都要湊到雷卷的毛裘旁邊蹭著毛裘撒嬌了。

雷卷也吃她這一套,蒼白的麵上柔和了一瞬。

旁的人都說雷卷心思深沉,非同小可,為江南霹靂堂數一數二的高手,早年睥睨天下,中年以後,神出鬼沒,神秘莫測,是雷家第一號難纏人物。

可沈邊兒總是會覺得他孤獨。在殷紅梅離家出走後尤甚。

雷卷從不說,但沈邊兒看得出來,他擔心,他孤寂,少了那麼一個自幼長在他膝下,愛笑愛鬨的姑娘之後,他是悵然的。

先前再怎麼出去打架搶地盤,也都是有小雷門的人在旁,結果花朵一般的姑娘逐漸長大了,自己出門去闖蕩,雷卷在小雷門連個聲響都聽不到,不禁叫人懷疑殷紅梅是不是故意隱藏了自己的情報。

畢竟這妮子自小就主意大,還古靈精怪的,淨乾些出人意料的事。

曾經還帶著一乾兄弟們半夜奇襲路仞寨,趁著彆人在睡夢中直接把人打個落花流水,占領對方地盤。等雷卷知道這事的時候,小雷門的旗子都已經插在路仞寨的中心了。

雷卷一向為她自豪。

霹靂堂在外發展拿得出手的有兩隻,一支是他們小雷門,一支便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原先雷震雷的獨女雷媚劍術通神,但破了雷門封刀掛劍的傳統。現在雷損當家,雷損自己便用刀,他的獨女雷純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女,隻可惜武學不顯,一直以嫻靜形象示人。

殷紅梅長自他膝下,由他一手教導雷家傳統武學,雷家火器和指法掌法被她使得如火純青,日後就算雷卷想將她列為小雷門的繼承人,霹靂堂中大半人想來也是同意的。

結果末了末了,沒成想在殷紅梅的終身大事上二人反倒沒法達成一致。

雖然政治聯姻也還行,就如雷損給自己獨女跟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定下的婚約一般,退可說是穩住敵手的權宜之計,進可說是等蘇夢枕死後計劃接手金風細雨樓的計謀,但雷卷覺得小雷門這邊沒必要。

究竟有多麼大的利益是需要拿自家妹子的終身幸福來換取的?

比起壯大發展勢力,雷卷更希望她高興。

雖然這妮子總是會把他氣得夠嗆,什麼深沉難纏,在自家妹子某些叛逆舉動麵前都是虛的。

就比如這次突然出走,一點信也不留,雷卷一邊氣一邊幫她遮掩,他人雖已過中年,但有時候忍不住去回憶過去,想一想自己年少時有沒有如此令父母不省心。

所謂養兒方知父母恩,不外如是。

沈邊兒聽著殷紅梅三言兩語便叫雷卷略過了她突然出走的事,還得了雷卷一個打漂亮首飾的承諾,不得不在心裡感慨。

難怪小梅負氣出走許久也不害怕,回來就開始甜甜地撒嬌,是吃準了雷卷不會朝她生氣。

真是慈父敗女啊。

“邊兒哥你在想什麼,我總感覺你是不是在心裡偷偷想我壞話?”

殷紅梅拍了拍沈邊兒。

“那哪有啊,我就是在想小梅你喜歡的那是個什麼樣的男子,我們後麵也跟著找找類似的。”

雷卷說:“找什麼找,這種大事還能縱著她挑三揀四,說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雷門欺男霸女。”

他咳了一下,有氣無力地接著說:“私下裡問問就行了。”

戚少商沒忍住,笑出了聲。

“實在對不住,卷哥,就是看你操心小梅的婚事,就跟當年操心小梅是不是揍了隔壁幫派的小子一樣。我記得當時小梅揍完人家找上門來,卷哥你咬死小梅沒錯,叫他們臉色很是難看。”

說起當年一事,雷卷不以為意,說:“本來就不是小梅的錯,小梅不過是看到他們欺壓百姓,便出手懲戒,打抱不平,真要說起來,他們可不占理。而且那小子比小梅大了十歲,還打不過小梅,他自己難道不會覺得丟人嗎。”

提起殷紅梅,氣氛總是輕鬆的,殷紅梅自己也擅長用一些俏皮話、或者是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來讓氣氛變得融洽。

雷卷一生掌權,說一不二,雖疾病纏身,可也積威深重,對同盟也好,兄弟們也好都不多談笑。

江南霹靂堂是老派人家,雷卷也是老式做派,雖然私下裡對殷紅梅多是縱容,但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都是心思深沉,神出鬼沒的形象做派,非必要的時候不擅長,也不屑於去主動開口緩和氣氛,殷紅梅便適時開口,叫氣氛鬆快一些,久而久之,雷門諸位也都習慣了有她打圓場。

至於現在倒也不算是需要打圓場的時候,隻是話趕話說到了這裡。戚少商也算看著她長大的,說起話來也偏向以兄長態度自居。

雷卷一力馳援,令戚少商感動不已,但對於兄長一般曾培育他的雷卷,戚少商說再多都隻覺得太輕,所以不如不說,隻將這深情厚誼記在心裡。

說回正事時,氣氛又不由自主地變得凝重起來。

“顧惜朝肯定不會是主事人,他沒有名義去命令那麼多官兵,所以肯定還有至少一個朝廷的官員,說不準是兩三個。”

“沒錯,而且他們所圖甚大,計劃周密,剛剛如果不是小梅認出了福慧雙修李氏兄弟,阿騰阿炮他們就遭殃了。”

對之前的站位,雷卷記得分明,如果依照殷紅梅來前的站法,李氏兄弟完全可以出劍直搗雷炮雷騰的後心,一擊斃命,再無回天之力。

“小梅見過他們嗎?”

殷紅梅笑意盈盈,道:“哪有啊,我要是見過他們,李氏兄弟難道還能認不出我嗎?”

雷遠想了想,覺得說的在理,便不再繼續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