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七月的陽光灑在院子裡麵,把水泥地烘烤得從孔隙裡麵都透露出絲絲熱意,院子角落種了一顆榆樹,綠得發黑的葉麵上積著一層薄薄的土灰。
張越身上這條休閒褲其實是她以前讀書時候的校褲,因為每年都會要求訂購一次校服,所以最後一年訂購的衣服張越讀書的時候沒怎麼穿。
這條褲子自然也沒有因為多次洗滌而出現的褪色變形,所以張越為了今天正式一點特地選了這條褲子。
但是這條褲子有幾分厚度,在七月的天氣裡麵,著實是讓張越渾身發汗,心裡沒道理地有了幾分對林悅的埋怨。
等到林悅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他還是和早上一樣帶著一陣香風和幾分打扮過的清秀走了過來,上身穿了一身棉麻質感的仿古褂子,半高領,微微露出他起伏的潔白的喉結,下身穿了一條寬鬆輕薄的闊腿褲,行走之間微微顯示出他的身體曲線。
似乎是看到張越站在倉庫門口被太陽暴曬著,加快了步伐走來。
“林悅哥,之前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張越,是今天剛入職的保安。”張越順手把短發捋到了耳後,“麻煩您了,或者您幫忙把門開開我一個人進去找。”
“沒事,裡麵東西多得很,”似乎是察覺到張越的討好讓步,再加上陳文斌不在邊上,林悅放緩了語氣,“你一個人不好找。”
說著,林悅從隨身攜帶的小包包裡麵拿出了鑰匙,蹲下來趴在倉庫卷簾門的底下找鎖孔,又因為蹲下來的時候闊腿褲下半截直接落在了水泥地上微微有些惱火,煩躁地旋轉著鑰匙使其插進對應的鎖路之中。
張越看到林悅低下身的時候上半身的短褂子縮上去露出他的腰,細細的白白的,中間隱約有幾節脊骨透出薄薄的皮下脂肪,再往上有一道淺淺的背脊延伸進碧色的短褂之中。張越回頭看了看院子裡來往的員工,上前走了幾步離林悅有兩拳遠站在了他背後。
林悅低頭弄鑰匙孔的時候發現頭頂投來一片陰影,轉過身正想要訓斥誰這麼沒有眼力見,卻看到張越側低著頭,察覺到他轉身後說話聲音細微如蚊“林悅哥,衣服。”
林悅下意識反手一摸,觸及的不是棉麻的質感而是自己的皮膚,有些不好意思,恰好這時鎖孔剛巧打開,他順勢起身,拉起了卷簾門,心裡偷偷嘀咕,小屁孩,還挺講風度的。
“進來吧。”林悅對於倉庫的描述確實所言非虛,入目就是兩個巨大的貨架,邊上擺著各種型號款式的服裝,下麵放置著防爆頭盔、防爆盾、滅火器等一係列實用物資,中間隻留下來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道,頭頂是一盞老式的日光燈,燈的兩端已經發黑。
林悅示意張越先進入,在張越進入後就拉下了倉庫的卷簾門,兩個人一起擠進去了這個幽深的倉庫。
卷簾門拉下了之後,外界的聲音和燥熱似乎都被隔在了外麵,隻能聽見兩個人之間的呼吸聲、張越滌綸襯衫摩擦之間的脆響以及林悅冰絲闊腿褲撫過兩側工具的窸窣聲。倉庫雖然窄但是進深很深,林悅說被子這些後勤物資一般是放在最裡麵的房間裡麵。
才認識了幾個小時的正值青春的陌生男女在一個幽閉的空間裡麵似乎很難不說有幾分曖昧,林悅是最先察覺到這一點的,但是意識到張越的年齡之小,林悅擺起了長輩架子想要打破沉默。
“你多大了呀?”
“我已經十八歲了,六月份過的生日。”
“好小啊,比我小了快十歲呢。你這麼小怎麼來做保安啊,這多辛苦啊。”
“家裡條件不好啦,而且我讀書也不太好。”
似乎是感覺自己戳到了張越痛處,林悅並沒有再追問什麼。
其實張越是不介意被提問個人情況的,畢竟她自己的個人情況已經是既定事實,隱瞞並不能改變它,反而容易漏出幾分怯意,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或者裝作在意的樣子可以獲得幾分誰的同情。
而且她能從林悅的表現裡麵看出林悅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他跟陳文斌關係不好可能就是因為陳文斌有幾分大女子主義,不過這對於女人來說也正常,誰叫劣跡斑斑的男人這麼多,把男人的路走窄了,傷害了整個男性群體。
張越自認為是一個秉持著平權主義的女人,不過也隻能做到對於個體儘可能保持著友善的態度,但是對於群體還是不可避免地存在偏見,碰到陳文斌這類典型的大女人說什麼男人就是愛斤斤計較就是愛衝動愛發火,她也是在心裡暗暗認同的。
“林悅哥,你是不是讀書很厲害啊。”
“哈哈你聽誰說的啊,就還好吧。”
“我感覺你看上去就像讀了很多書的樣子,特彆有文化。”其實是聽陳文斌罵你是個碩士很牛嗎的時候說的。
“到了,被子這些就在這附近,一起找找吧。”林悅打斷了張越的提問。
他雖然確實很為自己的學曆驕傲,但也不好在陌生人麵前炫耀。而且就算是碩士又怎麼樣,不就像陳文斌說的那樣,碩士再怎麼牛,不還是跟她在一個公司拿著差不多的薪水嘛。
就因為自己是個男的?要知道陳文斌就是個大專!
最裡麵的一個房間這個設定足以可見它的不見天日,林悅拉開門的時候,粉塵撲麵而來,把兩個人嗆得不行。
“林悅哥,你要不然在外麵等著吧,這裡麵太嗆了,我一個人進去找吧!”女孩子的嗓音清淩淩的,叫林悅哥的時候又有幾分討好的甜蜜。
林悅回憶著女孩子在陽光下的臉,黑黝黝的眼珠,說話的時候自然有兩個酒窩,不禁有點臉紅。
他讀書的時候一心撲在書本上,不像身邊的男同學這麼愛打扮,後來讀的專業也是男多女少,像他這樣容貌、性格、身材不出眾的男孩子幾乎沒有得到過來自異性的特殊照料,也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沒想到今天從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身上體會到了,心潮不禁有些澎湃。說話也不自覺夾了起來,“怎麼讓你一個人進去呀,沒事等灰散掉一些就好了。”
兩個人在一批可能是十年前的物資裡麵翻找了很久,很不幸確實沒有被子這種物資,張越低頭看了看手表,上麵已經從一點指示到了三點,說:“林悅哥,時間不早了,要不然算了吧,太久太耽誤你工作了。”
林悅一邊拿袖子捂著嘴巴,一邊單手在包裹堆裡麵翻翻挑挑,聞言停下來看著張越說,“那你睡覺怎麼辦呀?”
剛剛兩個人一邊翻一邊找,斷斷續續有些肢體接觸,越發讓林悅欣賞張越的風度還有有力的臂膀,因此說話裡麵也帶了幾分依戀。
“沒事呢,現在熱得很,大不了我晚上蓋著外套睡吧。”
“這怎麼行?雖然說白天有三四十度,申城晚上還是很冷的。要是感冒了可不是得不償失。這樣吧,附近有一家超市,等下下班我陪你去買一下被子。”
“林悅哥,”張越遲疑了幾秒,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林悅的心軟和讓步,以退為進,“我,我沒錢。”
“這...”林悅有幾分猶豫,如果說是出於一些莫名其妙的好感而願意陪著張越買被子,這在林悅看來還是處於可接受範圍。
但是說到借錢這件事,並且他們才認識幾個小時......
但是看著女孩子在倉庫昏暗的燈光下低著頭,黑色的短發裡麵有個很可愛的小漩兒,幾根手指絞在一起扯著襯衫的袖子,指腹因為過度的擠壓顯出幾分粉紅色,回憶著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不禁又有點心軟,說“這有什麼,我借你錢唄,等你後麵發工資還給我嘛。”
“悅哥!”看在錢的份上,連姓都丟掉了,張越抬起頭眼眶發紅地看著林悅,“你對我真好。”看著林悅透著粉的臉頰,心裡卻因為肯定了林悅是個心軟的人的判斷感到高興。
聽著張越稱呼的“悅哥”,看著張越波光粼粼的眼底,也許是兩個人的房間太過寂靜,林悅心裡突然有種觸動,也為自己剛才借錢的動搖而感到些微的羞愧。
他知道張越這聲“悅哥”不是因為那幾百塊的被子錢上麵,是因為自己願意去幫助她她自發的感動,她一個小小的孩子,才剛剛成年就要出來打工賺錢,自己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大學裡麵無憂無慮地享受著大學時光。
“那我們說好了,下午五點鐘在倉庫門口會麵,我帶你去買被子,你把你的微信號留給我吧,這樣我們就可以聊天了。”
“悅哥,我,我沒有微信,”說著,張越從口袋裡麵掏出來一個營業廳裡贈送的按鍵老年手機。
“因為我讀書的時候不怎麼用手機,隻是有時候要接接電話,所以就沒有換新的手機。這樣吧我們互相存一下號碼吧,這樣你找我的時候打我電話就行了,我保證在第一聲響的時候就接起來。”張越一副乖巧小狗的模樣。
“嗯嗯,好的,我也覺得電話溝通更加方便一點。”林悅不敢多說怕傷害少年人的自尊心。
“悅哥,晚上見!”
“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