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1 / 1)

逆向告白 君子若禾 4068 字 2個月前

沈琰輕咳一聲,葉桉遠拉被子的手一頓,掀起眼皮朝她站的方向看過來。

沈琰兩手無措,“那個,昨天真的很感謝你,給你買了碗粥……”,她雙手一抬,飯盒輕便許多,這才想起裡麵的東西早已經被自己吃完了。

她不動聲色地講盒子挪到身後,“剛才看叔叔給你帶了早點,想必你吃過了,我也先不耽誤你休息了,下午還有課。”說著她就要轉身,將門帶上。

“叔叔?”葉桉遠若有所思道,“你這麼早就過來了?”

沈琰頓時覺得又給自己挖了個坑,於是裝作若無其事道:“沒,在外麵隨便溜達了一圈吃了個早飯。”

“你是不是把我早飯吃了,所以你慰問我兩手空空?”

沈琰看懂他並非真的要休息的樣子,握著門把的手反而移到裡側,將門輕輕從內關閉。

她走到窗邊,推開緊閉的窗戶,秋風立刻順著空檔悄無聲息地流進來,吹拂著耳邊的碎發。

“飯沒有了,風還是有的。醫生常說病人要開窗通風,呼吸新鮮空氣。”說完也沒坐椅子,就立在窗邊眯起眼懶洋洋地在灑進來的陽光裡曬太陽。

葉桉遠目光投在她瘦削的側影,鼻翼小巧可愛,頭發的淩亂程度和體育場彆無二致。目光裡帶著不可名狀的專注,在沈琰出聲之際,又迅速耷下眼皮,移開眼神。

“剛才就是照片裡的那個叔叔麼?”聲音淺淺的,帶著一絲躊躇。

“嗯,他在這個醫院療養。”

“病情怎麼樣?”沈琰沒有問具體疾病,她覺得那是病人的隱私,即便是非常熟悉的人在沒有本人的授權下,也無從對一個外人談及。

“效果好的話,估計還能活個三五年吧。”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心裡已經演練說了千百遍。

意思是如果治療效果不好……

現在雖不知二人是什麼關係,但直覺告訴沈琰,徐北山對葉桉遠異常重要。

葉桉遠見沈琰愁容滿麵,掀開被子,趿著拖鞋來到窗前。向外看去,梧桐樹上的葉子早已變成深黃,飄飄悠悠落到地麵。

他不覺緩了緩語氣:“沒事兒,什麼都打不倒他徐北山的。”

沈琰愣住,這句話不僅僅是對她說的,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語。

葉桉遠沒有穿死板的病號服,反而身著一套休閒乾淨的暖白色T恤和薄棉長褲,衣角一側印著可愛的線條小狗。家居服倒是比他本人在外麵可愛許多。

上衣肩膀上鼓鼓囊囊,略微透露出包紮傷口的繃帶形狀。

沈琰盯著那處傷口,喃喃開口:“昨天真的謝謝你。”

葉桉遠哂笑一聲:“從昨天到現在,你已經說了三遍謝謝了。”頓了片刻,又戲謔開口,“那你打算如何報答呢?以身相許麼?”

沈琰的背一瞬間變得僵直,立刻又恢複防禦姿態,淡淡開口:“葉桉遠,我知道當初我的表白很不成熟,過於在你眼裡可能會覺得非常平常,但那確實是我糾結了許久的事情,當時你拒絕了我,其實對我來說也是一個解脫,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我覺得我們很適合做朋友。”

一席話將她現在的靠近說得明明白白。

她不喜歡他時而吊兒郎當時而曖昧模糊不清的樣子,所以她要及時劃清界限,畢竟無論是一見鐘情還是見色起意,那份心動永遠是在的,而隻要他招招手帶著點真情實感,她就能打破一切原則向他衝過去。

她不想為了丁點的希望失去平衡。

葉桉遠一頓,沒有回答。

朋友這個詞,倒是掉進了自己挖的陷阱裡。

沈琰沒有繼續談論,視線回到窗外,住院區搭建的小公園裡一隻小小泰迪正悠哉悠哉地東張西望,不由感慨:“真可愛啊。”

葉桉遠抬眼,卻突然被狗狗旁邊的兩個人吸引了目光。

沈琰順著他的視線向外探去,才發覺牽著泰迪的人正是剛剛遇到的徐北山,而背後是剛才與他一同消失的白衣男人。

葉桉遠眸色一閃,瞬間抬起胳膊就將窗戶關小一些。

沈琰呆愣片刻,還未仔細詢問白衣是誰,眼神一掃,看到了葉桉遠抬起的胳膊連接著肩膀處正微微滲出紅色,想必是剛才抬手將傷口扯開了。

她有些著急地將人向外一推,拉著衣角就將他轉了個身,腳尖一踮,兩手一扯,就掀開了他上衣的領子,厚重的繃帶儘收眼底。

如果有人在旁看得仔細,葉桉遠耳垂瞬間染了紅色,他伸出另一隻手欲將領子往回攏一攏,還沒摸到衣服反而先碰到了一處柔軟。

意識到是沈琰的手背,又連忙撤回,語氣有些生硬:“怎麼?”

沈琰湊近瞅了眼傷口流血的程度,抬眼認真說道:“你快彆動了,趕緊回去躺著,我去叫護士。”

說完葉桉遠垂下眼,根根分明的睫毛細長,投下一片陰影。沈琰這才發覺二人離得如此之近,慌忙撒手躲開。

葉桉遠閃了閃目光,終於拉回肩膀一側脫落下去的衣服,神色自若地回到床上,“沒事,我按床鈴就行。”

沈琰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手腳,神色一囧,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衝出了門外,隻留下“親自去找來得快”這麼一句話,在病房裡回蕩。

葉桉遠愣了片刻,無可奈何笑了笑。

護士檢查完又重新包紮了傷口,講了點注意事項便離開了。沈琰與葉桉遠麵麵相覷,場麵一度尷尬。

沈琰抬腕看了眼時間,正想說先離開。門外卻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她來到門後:“請問是?”

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你好,請問是葉桉遠先生的病房嗎?我們是延城市公安局,想找他了解些情況。”

沈琰轉身看了眼葉桉遠,對方朝他點了點頭。

開門後,迎麵走來的人卻不似剛才的說話人,方子臉,眼神鋒利,老成持重。後麵跟著一個年輕人,夾著筆記本,一臉稚嫩。

看來剛才說話的是後者。

她略微頷首,中年男人操著一口地道的延城話,對沈琰說:“抱歉,我們可能有些事情需要和葉桉遠先生聊聊。”

話語間,沈琰與葉桉遠道彆,剛走出住院部,正欲向右拐進主道,身側傳來一聲厚重的聲音。

“哎,小姑娘。”

沈琰轉頭一看,正是剛剛談及的徐北山。但身後已沒了人影。她一頓,來到男人麵前。

輪椅上的人麵容硬朗,皺紋稀少,眉毛橫平豎直,唯有眼底暗藏一抹落寞。如若不是疾病纏身,這體格樣貌肯定還有大好年華。

沈琰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悲憫,但又被她壓了下去,強者不需要被同情,徐北山整個人的狀態就像葉桉遠所訴說的“沒有什麼可以打倒他。”

但如果是他自己呢?

徐北山與沈琰都沒有再說話,靜靜打量彼此,幾秒短暫而過,徐北山開懷大笑:“姑娘,能推推我走走嗎?”

沈琰點了點頭,握住輪椅上的把手,與徐北山再次環繞公園而行。

“這公園您估計都走膩了吧。”

徐北山“害”了一聲,“哪有什麼膩不膩的,能每天出來看看這些花草已經滿足了,沒準哪一天我就渾身插滿了管子在ICU裡當植物人了。”

“我之前看過一篇報道,上麵說有個患者本來被醫生診斷活不過兩年,但他本人每天依舊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並堅持鍛煉,最後病情竟這麼有所好轉。您天天來看花草,花草肯定也會為您在每個春天綻開的。”

“我倒是知道小遠這孩子為什麼願意和你走得近了。”

沈琰一愣,緊握著把手:“您是葉桉遠的……?”

徐北山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我是他叔叔。”

“我看過您和他小時候的照片,看起來非常親近,我當時還猜您是他父親呢。”

徐北山嗬嗬一笑:“這小子還把你帶那去了。”

沈琰回想起當時一腳踩在葉桉遠腿上的烏龍事件,不自覺笑出聲來:“沒有沒有,也是偶然碰見的。”

“那你也是康城的?”

“是的,您知道岩畫影像麼?我是店長的女兒。”

“早年偶爾去借過碟片,後來見改行做茶飲了,我一個老頭不愛喝這些小甜水,後麵也沒怎麼關注過。館裡的小年輕倒是經常愛點外賣送過來。”

“是,我也一直知道您的羽毛球館,但從小運動細胞就不發達,我向來都是繞著體育項目走。”

徐北山見二人說話投機,眉開眼笑,“讓葉桉遠那小子教你。”

“他也會打羽毛球啊。”

“可不隻是會打,那時候可是所向披靡,每次打球都有一排小姑娘圍觀。”

那時候?沈琰想起照片裡的少年,估摸著十二三歲,不由問道:“他小時候經常在館裡打球麼?”

徐北山的笑聲戛然而止,連忙用兩聲咳嗽掩蓋神情的慌張:“偶爾來看我的時候練練手。”

說完話鋒一轉:“風有些涼了,姑娘,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陪我這個老頭子聊天。”

沈琰口中說著不礙事,握著輪椅的手將人轉了個彎,正欲繼續推回病房,徐北山開口:“不用麻煩姑娘了,我能自己轉回去,你也該回學校了吧,路上注意安全。”

沈琰也不好繼續客套,微笑著目送徐北山消失在公園道路的儘頭。

再往前走就是醫院大門,她轉身望向葉桉遠所在的病房。

本掩映的窗戶此時又悄悄打開,仿佛在窺視樓下的所有動靜。

每個人都藏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