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1 / 1)

逆向告白 君子若禾 3900 字 2個月前

老鼠們一聽二人爽快答應,對視一眼,讓了一步,催促著沈琰趕緊改。

兩分鐘過去,大老鼠有些急不可耐:“改完沒有,怎麼這麼費勁。”說著就要奪過沈琰手裡的紙張,要自己看一眼。

沈琰鬆了手,紙上全無改動痕跡,大老鼠惱羞成怒,“耍我們玩是不是。”

“今天出門急,沒有帶筆,大哥你們有沒?”沈琰尷尬一笑,瞅準二人楞頭呆腦,繼續說:“要不我來錄吧,我朋友聲音特彆,和米粟走得近,一聽就知道是她,我和米粟不熟,大家都猜不出來,這樣豈不是更有可信度,讓他身敗名裂。”

巷子口轉彎處隱身在黑暗中的米粟瞬間冷汗直冒,紅色的頭發在黑夜中也不直立張揚,緊緊耷拉在腦門上。

側身而立的葉桉遠麵容冷峻,目光緊緊盯著遠處漆黑的空間裡薄瘦卻挺立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表情,涼風中傳來的話語卻鏗鏘有力。

他轉過身低聲詢問:“報警了麼?”

米粟緊張的手直冒汗:“剛才打了,但沒和警察打過交道啊,幾分鐘能到?”

“不遠,快的話五分鐘,如果他們不拖延的話。”

米粟瞥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熟悉。”

見葉桉遠沒理他,繼續說:“我們要不直接衝上去算了,我看見那兩撮黃毛就心裡難受,我們漂染界都是被這幫狗東西敗壞了名聲。”

葉桉遠按住他的肩膀:“不急。”

“那倆看著不像學生,局子對他們來說可能都是家常便飯了。”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又聽見了沈琰洪亮的聲音。

“米粟這個負心漢薄情郎,哄騙女孩和他談戀愛不說,還誘拐人家職高小妹妹上床,沒想到搞大了人家肚子,還強迫女孩流產,就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渣滓、敗類,妥妥的時間管理大師,今天我站出來是想讓光大女性同胞們不要再受這個卑鄙無恥、下三濫,衣冠禽獸的迫害……”

米粟嘴裡微微抽搐。

老鼠們沒想到眼前這個文弱女生這麼會罵,聽得瞠目結舌,渾然沒有感知躡手躡腳逐步靠近的腳步。

“我要讓他臭名昭著,遺臭萬年、人人得而誅之!”沈琰向後遞了個眼神,又撓了下李南柔的掌背,麵不改色地繼續說:“但是,以上都是張子奇這個狗東西逼我說的!”

小老鼠一時沒反應過來,拿著錄音筆的手一頓,正要連忙按下停止鍵,腳部卻突然被人重重地橫掃,重心不穩,向前撲倒在地,手中的錄音筆驀地飛了出去。李南柔眼疾手快,猛地朝錄音筆一抓,轉了個身,運動鞋摩擦著地麵,穩住了身子。

大老鼠神色一凜,伸手就要死命搶錄音筆,背卻突然被一腳踹了個踉蹌,臉緊緊地貼到了牆邊。

沈琰見葉桉遠立在身後,全程緊繃的神經倏地放鬆,暗自呼出一口氣,轉身對兩隻湊近的老鼠們說道:“我們已經報警了,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

二人交換了眼神,匆忙而逃。

見二人走遠,沈琰才正式放下心來。經曆了緊促的荒誕經曆,四人靜默地走在巷子裡,沒走兩步才看到急慌著奔跑而來的輔導員。

沈琰正想往前一步,給她報個平安,右側的手臂卻突然被人抓了去。她本以為是葉桉遠走在了身後,回頭一看,那張猙獰醜陋的臉正邪笑著放大在眼前,右手正握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磚頭,高高揚起。

沈琰心陡然一跳。

還沒來得及呼救,磚頭迎麵而上。人遇到危險,本能地閉上眼睛,疼痛卻未如期而至。她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鼻息在她耳邊呼嘯,而後一聲悶哼,黑發輕輕掃過自己的左側臉頰,重重地垂落在肩膀上。

沈琰往後踉蹌了一步,伸手接住了晃晃悠悠的身影。手摟到腰的那一刹那,隻覺得這人身形薄的嚇人。

整個空間瞬間寂靜停滯,隨後隻聽見米粟的一聲驚呼:“葉桉遠——”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全部都是白茫茫一片。

沈琰不喜歡醫院,這裡能看到人最脆弱的一麵,對疾病毫無還手之力,隻能聽從更為專業的醫生的調遣。但更可怕的是,醫生也是人,人對於知識的了解程度總是有限的。

葉桉遠傷在右肩上,經過一係列檢查與包紮,才放下心來,並沒有太過嚴重,此時正耷拉著眼皮仰臥在病床上。

輔導員剛出門接電話,其餘三人圍在病床前,一臉擔憂地看向見義勇為的主人公。

沈琰在肚裡絞儘腦汁想著措辭,問疼麼,距離顯得太近,說謝謝,又過於單薄。她正躊躇,另一側的米粟反而拉了旁邊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了,“桉哥,這反應速度太快了,不愧是隊裡出來的,電視劇裡的英雄救美就被你靈活運用了。”

隊裡?沈琰此時顧不及細想與詢問,順著話注視著他說道:“謝謝。”

葉桉遠抬眸,淡淡地說了聲沒事,又問起揚磚傷人的那家夥。

站在窗邊的李南柔插嘴道:“警察已經拘留了,錄音筆也被拿走了,我們剛才也被錄了口供,考慮到你是傷者,估計明天才會來找你。”

話音剛落,輔導員老師推門進來,“你爸在忙,但已經和他留言了,今天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我帶著他們先回去,有事給我打電話。”

葉桉遠神色不定,僅頷首沒有回話。

輔導員也沒再說什麼,衝在病床前的仨人一擺手,將人領了出去。

沈琰踱步走在隊伍的末尾,在關門之際,抬眼望向葉桉遠,卻撞進一雙墨一般的眸子,仿佛藏著萬般寂寞與孤獨。

她緊握著門把手,關門的速度越來越慢,門縫可窺見的空間愈來愈小,最終輕輕砰地一聲,徹底斬斷了心中的念想與衝動,二人隔牆而立。

翌日清晨,李南柔一起床就沒看到沈琰,連忙發微信詢問,沒過兩秒,對方回複,正在醫院。

沈琰拎著剛剛在醫院附近的早餐店買了碗皮蛋瘦肉粥和小籠包,在病房門口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

她斜靠在白牆上,靜靜聆聽著裡麵的聲響。

“徐北山,我真沒事兒,你彆摸我腦袋。”

“讓我瞧瞧,都多大人了,還和毛頭小子一樣和彆人打架呢。”

“都說了不是打架。”

“得,我也不和你掰扯,剛買的豆腐腦油條,趁熱吃。”

“鹹的甜的。”

“當時是鹹的,豆腐腦誰喝甜的。”

北山?是羽毛球場館的老板?他是在這個醫院療養嗎?

沈琰認真偷聽並思索著,低垂著頭,視線中卻突然出現一雙黑色皮鞋和雪白的衣角。

她緩緩抬起眼睛,一張飽含歲月的臉映入眼前。鬢邊略微有些發白,眼窩深凹,但目光炯炯有神,身著一襲白色大褂,頭上還包裹著藍色手術帽,看樣子像是剛從哪個急診手術台上走出來。

男人捏了捏手中提著的塑料袋,與衣服碰撞在一起發出呲呲的摩擦聲。

沈琰瞅了眼塑料袋裡麵裝的透明飯盒,看模樣貌似也是豆腐腦,隻不過沒有鹵,估計是甜的。

沈琰站立的位置恰好處於兩個病房中間,男人並沒有看她一眼,反而轉身將手中的塑料袋扔進了距離不遠的垃圾桶,才推門而入。

伴隨著門的張開與關閉,屋內的嬉笑打鬨瞬間放大又停滯,安靜無聲。

此後,沈琰再也沒有聽到病房裡傳出來一句話。

沈琰看向自己買的早餐,今天大概是送不出去了,於是坐到對麵的椅子上,將小籠包放在一側,端起皮蛋瘦肉粥靜靜地吃著。

屋內聲音窸窸窣窣,隻能偶爾傳來“嗯,好。”類似的語氣詞對話。

沈琰扒了扒最後的粥底,心滿意足,又看了眼緊緊關閉的房門,心想要不打道回府,明日再來。起身之際,房門卻輕輕打開了,隻見一個推著輪椅的男人揚著和藹的笑容走出。

房門被他輕輕關閉,笑容瞬間收斂,粗厚的眉毛擰再一起,重重地歎出一口氣來。

正要站立的沈琰又撲騰一下坐回了椅子上,這人確實是照片裡的那個男人,隻不過照片上更加意氣風發,銳不可當,而現在周圍聚集著一抹濃厚的憂愁。

徐北山注意到沈琰的目光,他轉過輪椅,咧嘴笑嗬嗬地開口:“小遠同學嗎?”

沈琰點了點頭。

“那你等一會兒吧,沒多久他爸就出來了。”

原來裡麵是葉桉遠的爸爸,但親近程度又實在雲泥之彆。

她微笑著說:“好的,謝謝叔叔。”

徐北山:“不謝,還是第一次見有女孩子看這小子。”

沈琰略有些吃驚,在長輩眼裡自家孩子永遠是單純的,實際上如果消息走漏,給葉桉遠買的鮮花估計都要堆滿整個病房了。

沒過多久,那個身穿醫生大褂的中年男人也走了出來,見到徐北山微微一愣,又揚起笑容自然地握住輪椅的背把手。

徐北山:“到我那嘮嘮?”

身後的男人微微點頭,推著徐北山消失在通道的儘頭。

沈琰這才站起身來,輕聲推開房門,還沒完全看見人影,隻聽一道悶聲:

“您回去吧,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