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時,天已經大亮,已經是八九點鐘的太陽了。
林昭的心情卻是頂好的,畢竟這裡終於有時間流逝的感覺了。
“對了,這裡有鐘表計時之類的東西麼?”林昭問道。
“你是說日晷麼?”姬堯光看了一眼天上的紫日,“紫日之後,沒有四季之分,所以,人們都隨身帶著晷,能大略知曉時間。”
說著,他從發冠上掐下一根枝條,那細枝在他掌心生長,很快便形成一個下方雕花精美的日晷,表盤是平的,中間一根木針向天,四方有天乾地支的時辰顯示。
“那晚上呢?”林昭對這個不是很滿意。
“晚上有沙漏和滴漏啊,”姬堯光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追求精確時間,不過,阿昭想要,他便去完成,“你想隨時知道時間,就拿這個吧。”
他又掐下一根樹條:“這根樹枝可以每刻長一片葉子,你把他係在手腕上,一天十二個時辰,就可以精確到每一刻了。一天過後,枝葉凋零,重新生長,我在瀚海,就是如此計時的。”
林昭拿起那小細枝,正要往手腕上戴,卻突然靈光一顯:“你可以用樹木的生長來計時對不對,那源頭呢?這樹枝能用多久?”
姬堯光微微勾起唇角,一手背到後腰,自信從容:“這種物件不用戰鬥,維持起來幾乎不耗巫力,以枝條內蘊含的巫力來算,至少一千年沒有問題。”
“神秘側的力量有時可真好用啊!”林昭感慨著,“那我們能不能換一個方式?”
姬堯光點頭:“你說。”
“那我說了,”林昭立刻拿自己的爪子在青石地板上劃起來,“就是,這中間要一個圓盤,不用太大,葡萄那麼大就行,但要有十二個刻度,這個木針不要豎著,要平著放……”
“平著放怎麼用日光指時間?”姬堯光疑惑。
林昭理直氣壯:“你都能讓樹枝長葉子了,還不能讓這針自己動麼?”
姬堯光想了想:“……有道理。”
“而且我還要三根長短不同的針,最短的指時,中間的指分,更小的指秒……最好中間再用一個數字指日期,你們有紀年吧?”
“有。”姬堯光擦了擦額頭。
“最好再帶個夜光,盤兩邊還要有鏈子,時間要準確,你自己用的時間肯定有誤差,最好每隔一段時間再用天上的太陽自動校正一下……”
“好……”
“行了,我就要這種計時器!”林昭滿意道,“沒有其它問題了,你能做出來麼?”
“沒問題,需要一點時間,”姬堯光盤算了一下,“我今日對準一下時間,明日應該能給你。”
“很好!這是感謝。”林昭滿意地靠近他,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的側臉,吃掉今日份的供養後,還覺得他臉好摸,多摸了一把。
姬堯光心臟猛地跳動了兩下,紅了臉:“這感謝可真貴重,下次大可事前說說,讓我準備接受。”
林昭好笑地靠近他:“哥要是不說,你就不接受了麼?”
“你也知道我的戰力還行,”姬堯光眸光低垂,輕聲細語,提前聲明:“要是不說,我若有些本能反應,比如捏住你的手,你可彆生氣……”
咋還茶言茶語的?林昭嗤笑了一聲:“行,知道了。”
就當是偷襲練反應速度了唄,他還能反摸回去咋的?
兩人笑著對視一眼,都對結果很滿意。
於是開始下一步,林昭看著在太陽下恢複平靜的長城:“那接下來呢,我們是要去內城了麼?”
有點期待啊,他終於可以正式進入這裡人類的聚集地了。
“要去的,但我們要先去賣點葡萄。”姬堯光從身後拿出一個樹藤編出的背簍,裡邊放著一大筐的新鮮葡萄,“內城要交的錢,可比外城多得多。”
他們昨天賺的錢,已經在昨晚長城住宿上花光得隻剩幾顆貝幣了。
林昭拈了一顆紫黑色的葡萄:“哇,好甜,比你給我的桑葚甜多了,你區彆待遇?”
姬堯光臉一紅,掩飾著輕咳一聲:“沒有,那時我巫力剛剛恢複一點,做不了那麼熟。”
林昭總覺得他話沒說全,但問題不大,就沒再計較,而是問道:“你不是本命圖騰被腐蝕了麼,這個葡萄普通人吃沒問題吧?”
“沒問題,”姬堯光自信道,“這是我密藏的巫力凝結的,沒被腐蝕,不屬於本命圖騰。”
林昭疑惑:“密藏?”
他突然就想起第一次遇到柏稔時,他的那句“巫力不是你這樣用的”。
……
“天生萬物,萬物有靈,”姬堯光給他補習如今發展了萬年的巫師基礎,“巫的本意,便是驅使萬物之靈的方式,萬年前,巫師依仗獸魂圖騰,後來,萬物寂滅,隻能依仗凶物異類的魂魄,為了與這些異類魂魄抗衡,巫師流派推陳出新,開始了挖掘人本身靈性中的密藏,從而發現,靈魂神魄之中,擁有開啟神魔之力的密鑰。”
“借巫力開啟六魄中的第一道密藏,能以巫力強大體魄,舉手投足有龍象之力,是人巫;借巫力開啟魂中的第二道密藏,與天地共鳴,能驅使地力,趕山驅河,是地巫;開啟第三密藏,將圖騰之魂鐫刻到靈魄之中,與圖騰合而為一,便是天巫之境。”姬堯光看了一眼林昭,多加了一句,“你這樣的,便是人巫之境。”
林昭覺得這些三個分類挺簡單的:“那巫神,還有你的境界,是哪一境呢?”
姬堯光委婉道:“天巫之上,便是能融合天地的本源法則,就是我這等境界,巫神則是可以改變世界規律,比如十二巫神又稱司辰,便有執掌四季、五行、輪回、生死,以及我的父神,第一司辰,司宇之神。”
“嘶~”林昭想像了一下,“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為宙,你父親好像很了不得啊……”
他忍不住打量著姬堯光:“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的實力,是不是差了一點?”
這麼一想,姬堯光好像連廢墟裡的玄武神骸都打不過呢。
姬堯想到當年那場大變,記憶裡斬斷一切的那道光……無奈地搖頭微笑道:“差是差了一點,但給你做個窩,還是足夠的。”
“那我該怎麼開啟第二密藏呢?”林昭躍躍欲試地問。
“這……”姬堯光遲疑了一下,委婉道,“至少,得等你肉身血脈再蘇醒一個小翅膀吧?”
現在小鳥才孵化沒多久,肉身就長了那幾根羽毛,還想開啟第二密?
腦補了一下一身絨毛,剛剛長出幾根羽毛的雛鳥上竄下跳的樣子,姬堯光忍不住露出微笑。
嘖,好高騖遠了些。
“你在亂想什麼?”林昭不善地看著他,“找不到事做,就把背簍背上,賣葡萄去!”
“好。”姬堯光立刻收起笑意,伸手把背簍背上,他生得俊美端方,項鏈頭冠都顯得身份不凡,可背上背簍不但沒顯得不和諧,反而更添野性和疏朗。
他敲了敲長城牆壁,立刻便有一塊地磚凸起,將他們送到城下的小廣場。
廣場上人聲鼎沸,仿佛昨夜的屍潮沒給這裡的人帶來任何影響,各種小攤販也熱鬨得不行。
林昭帶著姬堯光,很快把葡萄帶背簍一起賣給昨天那位水果攤主。
當然,價格比昨天便宜許多,畢竟量大。
“……謝謝大哥,祝你生意興隆。”林昭拿著兩個金色的小貝殼,捏了捏,掂了下,好像不是金子做的。
“還行,湊合過吧,”水果攤主還很健談:“我也是前些年才開始做水果攤,氐國這些年變化甚大,建了果木園,以前咱們氐國民,死前哪吃得起這除了好吃,什麼補益都沒有的貴重物什。”
林昭頓時一怔:“死前?”
那攤主笑意淡了些,指了指那些一顆顆分開放的葡萄,不時有一個個麵帶哀傷的人,拿著一小塊聖木,換了幾粒葡萄。
他們去的地方並不遠,就在一個祭壇樣的建築前,那祭壇上燃燒著火堆。
祭壇下,有十幾名身著鎧甲的戰士跪在火堆之下,默默地叩拜。
林昭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孩穿著粗布麻衣,死死抱著一名戰士的手,大哭著:“我爹爹還有救,你們不能燒死他,爹爹!你說話啊!阿娘死的時候讓你好好照顧我的!她被咬得隻剩下一半,把我遞給你時,讓你好好照顧我的!”
那戰士深深地低頭叩拜,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卻沒有抬頭看那小孩子一眼。
“他已經被腐蝕了,救不了了。”旁人拉起那個小孩子,被那孩子用力咬住了手,奮力掙紮。
那人冷聲道:“你忘記了麼,你娘就是被躲起來的腐蝕者變成活屍後咬死的,你要你父親也變成那樣麼?”
那小孩驟然僵住,他鬆開手,那小孩落在地上,下一秒,便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至始至終,那戰士都伏跪在地上,沒有抬頭看那小孩一眼。
“兄弟,”拉起小孩的戰士低聲道,“你那撫恤可以把他供到人巫,他學得好,說不定能被推薦到大山荼去呢……”
那戰士終於抬起頭,他沒有回答,隻是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起身走向那衝天燃燒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