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斯鳩嗅嗅新枕頭。
沒什麼異味兒。
枕頭很薄。
裡麵不知道填的是棉花絮,還是草蓬絮——腦袋往上一貼,就感覺的到硬硬的炕。
孟斯鳩按按身下,猜想,古時候這麼硬的炕——應該能把腰板兒,睡的很直吧。
想了想自己看過的電視劇。
嘖。
床板硬不硬,與,腰板兒直不直——好像,並不能構成什麼充分必要關係。
不由得懷疑,那些近代醫學的生活常識科普的可信度。
被褥,感覺是禦膳房分部管事太監挑過的,不會有那種潮濕的感覺。
把整張不大的被子,全扯上來——今晚終於可以給自己蓋個全被了。
息燈。
難得不再於黑色中,伸出手來,檢測是否看的清。
極速入睡。
好吵!
孟斯鳩迷迷蒙蒙睜眼——通鋪內已經燃亮蠟盞。
旁邊的柯樂正在鋪被子。
孟斯鳩坐起身——窗外明明還黑的嚇人,搞什麼啊?
“今兒什麼日子?起這麼大早。”低啞的聲音中全是對床鋪的戀眷。
估計鄉下的雞,現下這個時辰都還未打鳴兒吧。
柯樂鋪好被子,拉著他起來,“什麼什麼日子?普通日子啊。”
“普通日子?”孟斯鳩拍拍自己額頭,“那為何這般早起?”
柯樂這下好像終於聽懂了他什麼意思,笑,解釋,“禦膳房分部平日起床,比彆部早的多——要給宮中貴人們製備早膳。”
扶著孟斯鳩肩膀,徹底把他晃清醒,“貴人們用早膳,大多為天明時分。那我們做早膳的——就要提前一兩個時辰開始製備了。”
孟斯鳩快速穿好黃袖標的小太監服,“好吧。”
出通鋪門。
天黑黑,五月的淩晨,感覺空氣中帶著露,孟斯鳩不適應——哆嗦一下。
腦中仍然混沌。
但離開床鋪步及室外——五官的感觸被無限刺激,被迫清醒。
很折磨。
甚至比高中體能訓練還早。
捂著哈欠站旁邊等著。
困出淚花——看那膳房室內,就如仙雲繚繞。
老子就是五百年前,蟠桃宴上,大吃大喝的,齊天大——
“小孟子——來。”禦膳房管事太監的聲音,打斷了他飄走的魂兒,“試菜。”
“是。”
孟斯鳩把早已端於手上的盤碟,公筷,銀針,靈玉,放好。開始乾活兒。
好吧,沒有蟠桃給自己摘。
光明正大,大吃大喝倒是實現了。
一口雞湯蝦仁兒餛飩,下肚——證明自己沒選錯地兒。孟斯鳩:“尚可。”
之前大學開學,還在跟室友們做攻略——說長假特種兵旅遊,去粵省,體驗早茶茶樓,一起點上多少屜精致食物。
現下,是真的實現了!
都說了——人隻要敢想,就一定能實現目標!
至於…是在穿越世界中實現的,確實有些意料外。
摸著飽腹順了兩精致點心。
孟師傅結束了一天中第一場享受!
柯樂用過集體餐出來,被孟斯鳩塞了兩點心。
此時算是眾人可暫時休息的時間。
“這個鹹蛋酥好吃!”柯樂吃著一層酥油皮包的鹹蛋酥。
孟斯鳩:“好吃——下次嘗到了,還給你順。”
遠處傳來管事太監的訓斥,“你擔得起這個責任麼!還不快去重做!”
“是!”被訓斥的小太監立馬進廚房!
聲音過於大,包括孟斯鳩在內的許多小太監,都在遠處悄悄露個頭兒打探張望。
孟斯鳩擔心這個管事太監,會如原先那個禦花園管事太監,一般不好對付。小聲,“這麼凶麼?”
“我們的禦膳房分部的管事公公,其實人不錯。”柯樂補充,“起碼這一屆還好。上一屆據說作妖,上上一屆據說極為作妖。”
“是麼?”孟斯鳩剛來此未滿一天,小聲讓柯樂多給自己補點料。
柯樂下巴對著管事太監方向,“管事公公對活兒,管的緊。”
推測,“方才被訓的,平日負責煉豬油。可能是剛才工序上哪裡出了問題,咱們的管事公公才會凶他。”
孟斯鳩抱著手沒說話。聽柯樂講。
柯樂又壓低聲音,“你看——我們禦膳房每每乾完手頭的活兒以後,隻要不搗蛋亂觸宮規,其實管的不會太緊。”
孟斯鳩若有所思點頭。
難怪之前柯樂,能時不時溜出來,投喂自己呢。
“不過,乾活兒的時候一定要認真。”柯樂提醒剛來沒多久的孟斯鳩,怕他會犯錯,“你試菜也是,味道欠佳的一定要攔住——不然流到貴人們口中,如若哪天正巧他們不高興,就可能把氣撒到禦膳房頭上!”
孟斯鳩頷首略思。
合著——我是質檢員。那些用餐的是客戶。不能讓客戶有投訴。
大體開心。管的不嚴。活少肚飽。柯樂陪玩。
要不是突然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是抓住關鍵發育期,補充營養,長高長開,變回曾經高挑帥氣,略有自戀的,自己——了解清更多規則後,再向上爬升。
都快要沉迷於這種難得的閒適之中了。
孟斯鳩掐指腹——眼前小利就沉迷,以後位高權重的待遇,自己還能不能受的住!
又到試菜時間。
“尚可。”
“尚可。”
“不可!”孟斯鳩止住。
那原本習慣性要往外端菜的小太監,頓住腳步。
孟斯鳩察覺到——全禦膳房的人,都在往自己臉上,看過來。
看我乾啥啊?看食物啊!
食物難吃啊!
就這,這個是啥——像米做的湯水甜品,賣相隻能說過的去,味道簡直了,端過去不怕砸碗降罪麼?!
管事太監蹙著眉,“不可?”
某禦廚走過來,扶著禦廚帽,“不可?”
身旁兩試菜小太監,側歪頭看他,齊聲,“不可?”
孟斯鳩:…
等會兒。
什麼意思?
不能說【不可】兩個字,全要【尚可】是吧?
又想柯樂對自己提囑過的——自己做到了啊,不好吃就攔住。
難不成柯樂的經驗也不可靠?
可明明說了——這禦膳房分部,算是內部太監較為和諧的地方了。僅因一句【不可】,就被這般詰問?
孟斯鳩嚅動,“可能是小的吃串味兒了。小的再…試一遍?”
於眾人眼前——孟斯鳩用清水漱口兩遍,拿起公勺,將甜品布入乾淨碗中。
再嘗一遍。
主觀判斷,和方才一樣——還是不可。
怎麼會這般難吃?
可,他們都在看著自己…
孟斯鳩醞釀半天,將口中含著的那口甜品,吐在空碗中,組織措辭,“小…小的仍覺不可——不宜將此送往貴人們手中。”
“小孟子,你可知這位是我們禦膳房,最善於製備甜品的禦廚?”管事太監,“且,這道為剛研製的新品——今日頭回送去給貴人們。”
我不知。
我才來多久?
現在才有人告訴我——要不然,我…我好像還是會說這道甜品難吃…
孟斯鳩:“小的不是質疑禦廚大人的手藝水平,隻是覺得味道…很怪。”
那位禦廚抱著手,臨到他麵前,“哪裡怪?”
哪裡怪你自己不會嘗一下麼?
可對方又沒有先對自己怎麼怎麼樣。
我完全沒有必要去惹怒彆人。
在這利用吃食長高,得有段時間——完全沒有必要結仇拉恨。
孟斯鳩思索半天,不知此時到底應該委婉還是耿直,“敢問禦廚大人,這道甜品自身嘗過麼?是何感受?”
禦廚:“當然——用的五月時令的新鮮荔枝,和今年第一批上好糯米製作,以茶湯做底,清爽沁甜的同時帶有米的回香。”
“聞起來呢?”那道甜品,於孟斯鳩來說,之所以沒有吞咽下去,很大原因是氣味不適。嗅覺影響了味蕾。
沒想到禦廚聽此卻沉默一瞬。
孟斯鳩:“禦廚大人,小的絕對沒有挑刺之意,隻是不想整個禦膳房承擔,哪怕隻有萬分之一可能性,的貴人不滿與遷怒。”
禦膳房眾人聞此,意識到了嚴重性。
禦膳房太監總管也提起心,問他,“當真這般難吃?”
孟斯鳩沒過多爭辯,“掌事公公,您將此甜品,扇風嗅嗅——”
掌事太監狐疑地端起,扇風,“嗅了,怎麼了?”
“有無口水或者鞋靴之味?”
本來還沒意識到什麼的管事太監,聽他此言,那描述像是精準打在了這氣味上。
管事太監愣住。
那表情,把禦廚和另外兩個試菜太監,也搞得懷疑了。
紛紛拿起,扇風。
他們沉默了。
看向孟斯鳩。
思量三分。
孟斯鳩:“管事公公,禦廚大人,小的…今日妄言,但絕非他意。試菜崗雖微不足道,但小的隻是恪守本職,該說【尚可】的絕不刁難,不該…”
話並未說太透。
再對他們彎一腰,“多有得罪!”
禦廚和管事太監卻扶他肩膀。
管事太監揮手讓眾人各忙各的,不要繼續杵著圍觀,“得罪什麼?你我他,都是為了貴人們做事,都是為了禦膳房分部好。”
“試菜——就是要將不對勁,試出來。”
“今日,算是禦廚大人和我,對你的考驗。小孟子,你合格了。”
“好了,這道菜撤下去,換彆的補上。”
“三位繼續試其他菜吧。”
禦廚和管事太監轉身離去。
孟斯鳩輕挑眉,餘光察覺到——管事太監說出【這是對自己的考驗】時,那兩位旁邊的小太監麵上皆有疑惑和對視,以及耐下身不開口。
到底是不是對自己的考驗…
難說。
孟斯鳩隻覺得,那管事太監——是真會協調關係。
若方才那插曲,不是考驗。管事太監的一番話,則,既保住了禦廚的麵子以及膳房號召力,又沒有為難自己,且對眾樹立了各人都需恪儘職守的導向。
孟斯鳩繼續拿筷子,認真試菜。
暗歎,沒曾想,能在這禦膳房分部,學人情世故,可從許多人身上所習——比如方才那慈慈祥祥胖乎的管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