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望著芸娘,眸中殺意騰湧。拇指一動,左手的劍已出了半鞘。
千鈞一發之際,一枚飛石猝不及防破空而來。直逼向黑衣人麵門。黑衣人匆促拔出劍打落飛石,看向飛石射出的方向。屋簷那處雖空無一人,卻已心生顧忌。深知再糾纏下去,恐會鬨出動靜,將周圍人都引來,收回劍未敢再貿然動手。
“今日姑娘既有人相助,那此事便暫且作罷。但願姑娘不會為自己今日的選擇後悔。”
黑衣人冷冷說罷,不甘轉身離去。
芸娘從死裡逃生,舒了口氣,望著地上的飛石,跪在地上感激地對著屋頂道:
“多謝恩公,救我和夫君一命。”
“夫人不必多禮。”
陸林將院中的一切儘收眼底,冷淡地說了一句,說罷。見那黑衣人離去,隨後回到宅院中。將方才在芸娘家和耳聞目見打聽來的消息詳述給沈皎。
“芸娘父母早逝,有個夫君叫陳誌,是個落魄秀才,兩人很恩愛。”
屋中燃著火盆,暖意融融。沈皎坐在椅子上,放下手頭兵書,神色自若,對芸娘是幕後凶手這件事並未過多驚訝,思忖一番。
黑衣人既肯為密信不惜去幫芸娘殺人,那封密信裡定然藏著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王振的死脫不了乾係。她得趕在大理寺之前拿到那封信。
“將芸娘請過來,就說我想同她談筆劃算的交易。”
陸林應聲離去。
翠蕊不解道:“姑娘,你要同芸娘做什麼交易?”
沈皎知翠蕊對芸娘懷有惻隱之心。她實則也有些佩服那芸娘。此事若換作她,以她的性子,恐也隻會做得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會等到被欺侮的忍無可忍時才動手。在最初便會設計鋪謀讓那人生不如死。
“待會兒你便知道了。”
“那芸娘會答應嗎?”
沈皎先前也不敢篤定,但如今芸娘可謂頭上懸劍,背腹受敵。信在她手上,便猶如一道催命符。
“為了她的夫君,她會答應的。”
衙差回到大理寺後,沒過多久便看到謝淮也回來了,忙起身迎上前。
“大人,此案的案宗已整理完畢,您現在可要看?”
謝淮走進屋內,幽思間,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歸整好的案宗,徑行至案前落座,抬頭沉聲道:
“你們前去盯著那芸娘,若有任何異樣及時來報。 ”
兩人麵麵廝覷,雖不知謝淮這般的用意何在,但還是奉令去了。
黑衣人被迫離開後,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知何時便會再次上門。
芸娘手忙腳亂地在屋中開始收拾東西,為之後做打算,悉數取出這幾年存下的銀錢,清算一遍。除了昔日在宮中,被贈予的那枚玉佩。將餘下的皆裝入一個繡著兩隻鴛鴦的錢袋中,拉好束口繩,同幾件乾淨的衣物放進包袱中。隨後便出了門。
陸林行往芸娘的住處,途經一家藥鋪時,恰巧碰到芸娘從藥鋪中買藥出來,步履上前將人攔住。
“夫人,煩請留步。我家主子想請你前去府中一敘,有事想同夫人相商。”
芸娘提著買來的乾糧斂住步子,聽出陸林是之前救自己之人。聞言,不知所以道:
“恩公,你家主子是?”
“夫人一去便知。”
芸娘並不知陸林的主子是誰,邀她去欲相商何事。瞧了眼天色,因陸林的相救之恩,卻並未拒絕。
陸林帶芸娘穿街走巷回到宅院。
“姑娘,人已請到。”
沈皎正披著大氅和翠蕊站在院中透氣,微微頷首,瞧見兩人走進院中,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出聲吩咐翠蕊去準備熱茶。
“屋外寒涼,不是說話之地,先進屋喝口茶暖暖身子。”
芸娘凝眸看向立在屋前的沈皎。見沈皎氣質不俗,性情隨和,似並無惡意,這才邁開步子。
俄而,翠蕊拎著燒好的熱茶進屋,給兩人倒了杯熱茶,將屋門從裡闔上,回到沈皎身旁伺候。
沈皎看著芸娘,率先開口,直言不諱道:
“此次冒昧邀夫人前來,是想同夫人談一筆買賣。”
芸娘聞言,戒備地望向沈皎。
“不知姑娘想和我談什麼買賣?”
沈皎不再繞彎子,將自己的目的道出。
“夫人是個聰明人,我知曉夫人是打算投案,欲用自己手中那封信同大理寺做交易換夫君平安。若夫人願將信交給我,我可以讓人送夫人的夫君和夫人安全離開京城。”
芸娘未想到沈皎竟也是為那封密信而來。沈皎開出的條件著實很誘人。她本打算明日前去大理寺認罪。用信做籌碼,以此求大理寺護佑她的夫君,但此舉卻終究太過冒險。那封密信牽扯朝中的多個官員,她也拿捏不準那位大理寺卿的態度,是否會為了昔日的一樁冤案,而答允她的請求。
“我若將信交給姑娘,姑娘真能安全送我和我夫君出城。”
沈皎見芸娘持疑不決,出聲給她吃了劑定心丸,打消她的顧慮。
“夫人放心,今夜我便會讓我身邊的護衛將你們安全送出城。”
芸娘現今在京中處境凶險。一邊要應付大理寺的衙差,一邊還要日日活在黑衣人的威脅之下,王振這個案子牽扯的勢力盤根錯節,眼下最好的法子確實是離開京城。
“如此那我便信姑娘一回,隻不過須得等我安全出了城後,我才能將信交給姑娘。”
沈皎點頭應許。
約好碰麵時辰。沈皎便讓芸娘回去準備,屆時會讓陸林在宵禁之前護送他們出城。
芸娘出聲作彆。沈皎站在廊簷下,目送芸娘離開,掩嘴輕咳一聲。
華燈初上,暮色降臨,街巷中人來人往。翠蕊將院中的石燈依次點亮,吹滅火折子,聽到咳聲。
“姑娘,屋外冷,還是進屋吧。”
沈皎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回想起那黑衣刺客。心底卻總隱隱難安。
“翠蕊,你去車鋪租兩輛馬車,先行在城門口候著。”
“是,姑娘。”
翠蕊正欲舉步前去。便看見本該護送芸娘出城的陸林又踅回來了。
陸林神色凝重地走進院中。
“姑娘,不好出事了。屬下護送芸娘回到居所。進院中卻看到院內的地上躺著兩具屍體,看衣著打扮,應是大理寺的官差。屋中到處都有被翻找過的痕跡。芸娘的夫君也不見了。”
沈皎還是低估黑衣人的能力和手段了。未料到,黑衣人為了密信竟敢喪心病狂至此,在天子腳下罔顧法度殺人。
“芸娘如今怎麼樣了?”
“屬下本想帶芸娘一起回來。芸娘不願,便徑自回來了。回來時,恰好碰上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現下應已經將屍體和芸娘帶走了。”
變故突生。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芸娘最初答應這筆交易,是為夫君安危迫於無奈。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芸娘的夫君卻生死不明不知去向,交易明顯已經做不成了。
“姑娘現在該怎麼辦?”
沈皎凝思片刻。目前事態形劫勢禁,已遠遠超過可控的範圍。眼下形勢可以說對她們很不利。
“黑衣人為密信如此不擇手段,在沒拿到密信之前,芸娘的夫君暫時還是安全的。隻要她不認罪,大理寺若還未找到證據,她暫且便不會有事。”
陸林知曉沈皎的脾性,絕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擔憂黑衣人恐怕還留有後手。
“姑娘,屬下這便讓人去安排。”
“切記萬事小心。”沈皎叮囑道:
“是。”
陸林說完,身影轉身消失在原地。
大理寺內氣氛沉悶又壓抑,後院大堂中擺放著兩具用白布遮蓋的屍體。
兩個衙差站在屍體旁,悲不自勝。眼錯間瞥見一抹白色身影,忙斂容行禮。
“拜見大人。”
謝淮聞訊而至,踱步上前。伸手相繼掀開覆在屍體上的白布。視線掠過兩人慘白僵冷的麵容,又輕輕將白布放下。
“可傳仵作來驗過屍?”
其中的一個衙差道:“稟大人,傳過了。仵作說是被凶手一刀刺穿要害,當場斃命。死亡時間大概在半個時辰之前。屬下接到報案趕去後,現場有明顯的打鬥痕跡。芸娘的夫君也不知所蹤。”
謝淮目光從屍體上移開,轉過身,古井不波道:
“芸娘呢?”
謝淮語調聽似如常,沒什麼起伏。兩人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冷意。謝淮雖上任不久,但經過這半月的相處。多少摸清了謝淮的脾性。這位身世煊赫的世子殿下,麵上看起來塵外孤標凜若冰霜,私下卻與人無忤。
“芸娘被帶回後現押在府衙中。”
謝淮問罷,一言不發徑直離開了大堂。
芸娘心不在焉地跪在堂下,擔憂夫君安危。連高堂上坐了人也未曾察覺,直到大堂上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才回過神,恓惶俯伏行禮。
“民婦拜見大人。”
謝淮端坐在高堂上,半垂著眸子,居高臨下望著堂下的人,聲音清冷。
“半個時辰前你在何處?”
芸娘和沈皎的交易雖未竟,卻並不想將沈皎牽扯進來,淒入肝脾,應對道:
“民婦近來身體不適,去城東的誠源藥鋪買了些藥。回到住處後,便看到兩位官爺躺在地上,夫君也不見了。”
謝淮疑信參半,使了個眼色,示意身旁的衙差去藥鋪核驗芸娘的話。
“本官聽聞你昔日在宮中為婢時,便同王振多有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