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院子,破天荒的沒有看見葉斯硯。
正當她準備關門時,葉斯硯焦急的走過來,滿臉憂愁。
已是冬季,他身上穿的卻很單薄。
“我還以為你早就回去了呢。”季舒月帶著一身酒氣問道。
葉斯硯走近幾步,聞到她身上的酒氣,似乎有些體力不支“小姐,你回來就好,我重新為您打熱水。”
“你知道我今晚發現了什麼嗎?”季舒月靠在門上,看著站在院中的他。
葉斯硯沉默。
“吳婉兒和蕭何互相認識,她告訴我蕭何很討厭你。”
葉斯硯沒有反應,並不對此感到驚訝。
季舒月繼續說“你猜為什麼?”
她自問自答,突然笑出聲來“因為嫉妒。”
季舒月去看他的表情,他仍站立於院中,周身的氣息與冬天的溫度契合。
“太可笑了。”她轉身走回房間。
葉斯硯忙前忙後打好熱水,發現季舒月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喝太多的酒,她有些乏力,撐不住便睡過去。
在燈火的照耀下,眼睫打下一層陰影,表情靜謐,不似白天那般冷漠。
葉斯硯不自覺的露出笑容,他慢慢走近,輕輕推推她的肩膀,語氣輕柔,放低音量“小姐,您醉了,還是早些休息好嗎?”
季舒月睜開朦朧的雙眼,一臉不情願,她站起身,猝不及防的給了葉斯硯一巴掌“好煩,快滾。”說完她就朝著裡間走去,脫完衣服就躺在床上。
葉斯硯在心裡歎口氣,將她脫掉的衣服放好,蓋上被子,確保屋內溫度適宜,關好門窗才離開。
今夜無星,他強忍著要吐血的念頭回到柴房。
自他晚上被季舒月安排打熱水時,他便不再回去睡覺,回去的晚,不免驚動其他下人,吵醒之後又少不了挨打。
柴房漏風,他隻有一床可以避寒的被子,夜裡經常被凍醒,甚至一夜都很難入睡。
躺下後,他從裡衣內拿出那兩串紅線,細細端詳後,又緊緊握在胸口。
第二日。
“你還打算繼續騙我嗎?”季舒月表情淡漠,打算問出真相,看著蕭何。
蕭何先是一驚,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語氣倔犟“我就是討厭他。”
“那你之前為何還幫助他那麼多?”
蕭何帶上哭腔,為自己辯解“因為我太喜歡你啊,月姐姐,剛開始我幫助他是出於好心,可是後來我發現你雖然討厭他,可是你和他會有很多糾纏,但你從不會多理我一句,我嫉妒的都快生病了。”
“所以呢?”季舒月接著問,想接著套話。
蕭何不敢多言。
季舒月嗤笑一聲,替他回答“所以在那晚你抓到吳婉兒後又放走他,就是因為你知道他命不久矣對嗎?也是這樣你們才認識的”
蕭何愣了一瞬,順著你的話點點頭。
季舒月緊皺眉頭,滿臉嫌棄“幼稚,你們我都不會喜歡的。”
蕭何上前一步,像是在問自己“真的嗎,月姐姐?”
季舒月覺得他莫名其妙“你可還有其他隱瞞的事情,此刻說出來或許我會原諒你。”
蕭何緩緩搖搖頭,在她麵前他方才的行為像個戲劇。
“最好如此,如果之後被我知道可不僅僅是討厭你這麼簡單。”季舒月警告道。
她走後,蕭何狼狽的擦擦眼淚,望著季舒月的背影陷入沉思。
午後,季舒月來到沈長顏的住處。
“多謝師母幾個月的教誨,徒兒感激不儘。”季舒月行禮。
沈長顏麵帶笑容,看出她的心思“舒月,不必揪心於氣功,或許隻差一個契機。”
她還是太過於急功近利,隻是不知道契機是什麼,何時出現。
沈長顏繼續道“回去後不要忘記待我替你母親問安。”
“那是自然,師母,或許開春我又回來了。”
“那就要看你的感悟。”
缺少的那一道“念,是否會在這個冬季出現。
沒人知道。
回去的路途很順利。
再見到山莊,內心的掛念被平息,好在山莊一切安寧。
季舒月重新複盤之前發生的事情,試圖找出其中的聯係。
暗衛之死發生後,整個暗衛部沒有其他蹊蹺,也沒有人再次倒戈。
至於那個暗衛,死前幾天的蹤跡被人刻意隱藏的很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更不幸的是他的妹妹不久之後也死掉,徹底斷了任何線索。
她自然也沒忘記自己的誘餌,據暗衛來報他已經回到祖母身邊,隻是一切遲遲沒有動靜。
一日不揭開真相,季舒月便一直如鯁在懷。
近些時日,她的頭暈症狀又加重幾分。
季母季父讓周珀為她診斷抓藥,好在並無大礙,隻是過度勞累,多歇息就好。
周珀是鄭姌依的主夫,鄭姌依當年是季母的得力助手,陪季母治理山莊,可惜命途多舛,死於疾病,季母感懷在身,讓周珀待在山莊做醫師。
周珀懂醫術,卻無法治愈她的病,每每提起皆潸然淚下。
季舒月一回來便發覺周珀較之前容光煥發,卻說不出哪點不同。
回山莊後的一個月,蕭何渾身是血的來到山莊。
聞訊,季舒月快速過去,隻見他血流不止,強撐著僅剩的一縷意識對她說了兩個字“周珀”,隨即暈過去。
不安的恐懼感瞬間籠罩在她的心頭。
果不其然,整座山莊不見周珀的身影,季母緊急下令迅速找到此人。
簡單思考後,季舒月安排暗衛立馬把葉斯硯帶過來,並多派了人手保護在外上香的季父。
醫師緊急為蕭何治療,總算保住一條命,隻是不知道何時醒過來。
一日後,葉斯硯被帶回山莊。
他又消瘦許多,身體虛弱,加上連趕一天的路,精力早就消失殆儘。
季舒月二話不說的讓他放血,目的是治療蕭何。
她神色冷酷,看著葉斯硯麵無表情的放著血。
“蕭何何時醒過來,你何時停下。”
葉斯硯輕咳幾聲,默不作聲。
“我說的話你可聽見?”
他的手腕還流著血,抬頭望了望季舒月,點點頭。
“你是啞巴嗎?不會回答?”
眼見她火冒三丈,葉斯硯語氣低微的回答“好的,小姐。”
這句話讓她脾氣消失過半,季舒月睥睨一番“把你帶來隻是為了你的血,可彆想多了。”
明明睜著眼睛,可是他的眼中仿佛有無儘的陰影。
不是還把他當做誘餌嗎?
還沒等到回答,他便身形一晃,暈倒在地。
季舒月皺眉低罵一聲“廢物。”
有了葉斯硯的血,蕭何的病情好轉一些。
第二日下午,蕭何醒過來。
見到季舒月,他的臉上滿是痛苦與懊悔,碩大的淚珠滑過臉頰,帶著哭腔開口“月姐姐,我做錯了事,也知道自己不配來見你。”
“發生何事?你先說出來,我自有定奪。”
他隨後交代了前因後果。
一開始周珀找到蕭何,承諾可以讓他變強大,隻要可以為周珀看住葉斯硯,取出他的心頭血即可。蕭何一時鬼迷心竅,同意了這場交易。於是他讓葉斯硯留在沈府,可是嫉妒的心裡一直在他心中醞釀,最終沒忍住。
那次葉斯硯被陷害之事便是蕭何所做,卻險些暴露。周珀為他安排的暗衛,最初他並不知那個暗衛是山莊的人,本以為萬無一失,可還是出現紕漏。
直到前些天蕭何意外聽到周珀的真正密謀,他並不是用心頭血治病,而是為了研製藥丸增長力量以此奪取山莊。慌亂中,周珀發現他,當即命人抓捕他。蕭何命懸一線,好在有口氣跑回山莊。
聽完他的講述,季舒月感到難以置信,畢竟周珀在她的記憶裡一直都是麵帶笑容,幼時季母季父將她放在外祖母家時,也是多有他照顧。
她在內心一步步梳理,仍有許多疑惑。
“他為何找你做交易?”季舒月麵色冷清。
蕭何抬手擦擦淚珠,回答她“他找到我時,問我是否還心悅你,他似乎知道我小時候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後。月姐姐,我真的很想變強大,隻有這樣,我才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你才能看見我。”
他繼續補充,淚又重新流出來“當時,他說的是患病需要葉哥哥的心頭血,如果我知道他的真實目的,我絕不會這樣做的。”
季舒月壓抑著怒氣“蠢貨!”
如果蕭何所言一切為真,那在季舒月看來暗衛一事就是對她最大的挑釁。
當務之急是立刻找出周珀,她迅速將消息告知季母,季母先是一驚,又對外派出眾多人手。
找出周珀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沒等到周珀被抓到的消息,卻等到季父溫仁被周珀囚禁的聞訊。
周珀放出溫仁的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山莊送去葉斯硯。
事發前,季舒月已經派出最好的暗衛保護溫仁,如今卻落入虎穴,可見周珀準備齊全。
季舒月暗自誹腹,周珀隱藏多年,竟有如此野心。
由於持續放血,葉斯硯大多時候處於昏迷狀態。
季舒月推門,很是意外,葉斯硯沒有暈倒,他就那般安安靜靜的靠在床上,目視著前方,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季舒月走近,望著他蒼白的臉頰“你可知我來為何?你昏倒這麼久,想必不知道外麵發生何事。”
葉斯硯看著她,目光深邃又明澈“小姐,是要把我交出去嗎?”
季舒月一愣“你知道?”
“我隻是猜測的,不過應該就是這樣的。”他平靜的說著一個事實,沒有任何脾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季舒月不屑的看著他。
葉斯硯微微搖頭“我隻知道蕭何受重視定是發現了什麼,何況他在外並沒結仇,我隻能想到這點。我能聽到外麵的動靜,山莊應該出了大事,我被帶到山莊,幕後之人定會想辦法將我得到手。”
說完他便輕咳幾聲。
季舒月輕笑一聲,同他說了一些細節。
她問“你是不是很早就想到過是山莊裡的人?”
“小姐敏慧,想必您也想過。”
她自然想過,隻是誰能想到是平日“行善”之人。
季舒月沒有回答他,而是說“如今你也算是有些用處,你應該感到高興。”
應該感到開興嗎?葉斯硯看著她。
注意到葉斯硯的視線“你有話說?”
“小姐,那蕭何呢?”他的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先留在山莊,日後說不定有用。”
葉斯硯默不作聲的低下頭。
這話說完她才反應過來,或許葉斯硯想問的並不是這方麵。
她看出他的心思“雖然他騙我很多,可是我並沒有什麼怨恨。”
季舒月也在心底問自己,除了剛開始的氣憤,她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因為不在乎,所以不值得討厭。
葉斯硯抬起頭,微微勾起唇角,無聲的笑了笑,眼底儘是憂鬱。
“將你送走後,哪怕被逼到絕境,你也不得獻出自己的心頭血知道嗎?”季舒月眼神凶戾,威脅道。
葉斯硯如同提線木偶“好的,小姐,我會選擇死,不會交出心頭血。”
“不準死。”季舒月脫口而出。
葉斯硯眼神明亮幾分,她又繼續說“你死之後就沒人這麼好利用了。”
他的目光再次暗淡下去,聲音微弱“小姐
,人不是隻能依靠有用和沒用劃分的。”
“你還敢教育我?”她一字一字道“你隻是一個棋子而已。”
“我沒有這麼想,小姐。”他的眼眶殷紅。
“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在拿你當誘餌。”
葉斯硯輕輕點點頭,眼眶在蒼白的肌膚的襯托下更顯通紅。
季舒月煩躁的把目光移開,發現外麵此刻飄起雪花。
冬季的第一場雪悄無聲息的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