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月看著他的動作,發現他已經結痂的手指此刻又變得紅腫。
葉斯硯擺完後退到一旁,注意到她的視線,他微微愣住,五指合攏,慢慢握上。
季舒月瞟了一眼,半坐起來,語氣冷淡“看來你的身體好多了,今夜還能找過來,不過誰允許你擅自進來的。”
想起昨晚的事情,葉斯硯跪下去,雙手貼在地麵,額頭低下去“小姐,對不起。”
“想必今天的事你都聽說了,昨晚你為何要喝下那碗湯藥,你不是懷疑蕭何嗎?”季舒月打斷他。
葉斯硯依舊保持著認錯的姿態“回小姐,我不會輕易死掉,而且我並不知裡麵被下藥了。”
季舒月輕笑一聲,她拿起手邊的蒲扇輕輕扇著風“可事實呢,你是錯的。你的懷疑似乎也是錯的,既然是蕭何給你的湯藥,那麼他絕對不會下藥自投羅網了,而現在真正下藥的人被抓住了。”
葉斯硯抬頭看著她,眼神溫和“小姐聰穎,想必您早就想到或許有些人會反其道而行,最危險的做法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季舒月收起笑容,她的確是這樣想的,不然她就不會用似乎這個說辭了,可是相信葉斯硯與蕭何任何一個都是賭注。
季舒月放下蒲扇,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目光下移“你總是讓我不要輕易信任蕭何,可是我就會信任你的話了嗎?”
她繼續說道“蕭何今日說他心悅我,絕對不會傷害我,而你也這樣說過,你說我該相信他嗎?”
聽到這句話,葉斯硯的眼神恍惚一下,沒有說話。
她重新躺到椅子上,閉上眼睛,語氣平淡“你起來為我扇風吧。”
對季舒月來說,她唯一相信的隻有自己,這永遠不會遭到背叛。而利用是實現自己利益的橋梁,畢竟君子善假於物也。
至於情之一字,更為飄渺,喜歡是不持久的,她可以喜歡很多人很多物,也可以毫不留情的舍棄,但前提是自己主動丟下,她要的是絕對掌控。
葉斯硯站起來,走到季舒月側邊,拿起桌上的蒲扇,動作勻速,不輕不重的扇著。
四周靜謐,兩人處在木槿樹下,突來的一陣微風,將木槿花吹落幾瓣,一瓣落在季舒月的發頂。
季舒月剛洗漱完,沒有盤發,烏黑柔順的發絲垂下來,此刻身著淺藍色的輕薄衣衫,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素白裡衣,她閉著眼睛,神情放鬆。
葉斯硯想要將那一瓣花朵拿走,他慢慢抬起手,霎那間,季舒月睜開眼睛,眉間染上疑惑“是不是今日沒打你,你便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葉斯硯與她對視一眼,不著聲色的歎口氣,微微勾起唇角,把那一瓣花朵拿起來,季舒月明白了他的意圖。
這時,一個黑衣人翻牆進來,單腿跪下對季舒月行禮。
季舒月示意他起來,扭頭看向葉斯硯,聲音冷厲“滾出去。”
葉斯硯放下蒲扇,行禮後轉身。
“把你帶來的東西也拿走。”
葉斯硯眼中閃過錯愕,他收拾完後走出院子。
黑衣人隨季舒月進入房間。
他摘下連帽。
季舒月坐下“進展如何,十三。”
十三是暗衛的統管,無父無母,自幼便效忠於山莊,因武功高強走到如今的位置。
今日午時,季舒月便約見他命他調查一下那個暗衛最近的活動。
十三單手負劍,神情嚴肅“回小姐,那個暗衛家中隻剩一妹,他的妹妹生有重病,病狀奇特,恐怕難活多久,不過經巡查應該是前不久才患上的。”
季舒月喝一口茶“可還有其他信息?”
十三搖頭。
“你再回山莊,讓母親不要掉以輕心,待我學成歸去,另外你徹查暗衛部看可有其他人近日十分蹊蹺。”季舒月向他分配任務。
十三應下離開。
季舒月看了看桌上的一整盒的靈音丸,這是季父命十三帶回來的。
靈音丸是季父溫仁用幾十種種藥材熬製研磨製成的,說是有沁脾養肺,活血排氣的功效。
溫仁叮囑十三告訴她每日服一顆。
季舒月走向裡間更換輕便衣賞,整理衣裝時,她拿起季母寄來的信件,雖隻有寥寥幾句卻藏不住的思念之意:
甚念吾女,近期山莊一切安好,勿憂,望冬歸。
唯愛。
季舒月將信件疊好放在匣子裡,隨即去了刑房。
刑房內,那個暗衛已經倒在乾草上,看起來奄奄一息。
季舒月走近,他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極小“小姐。”
她看了一眼,帶著極冷的寒意“你今日所說可是真的?”
暗衛艱難靠在牆上“小姐,的確是我所做。”
季舒月的眼神轉為狠戾“,原因呢?你妹妹得了重病對嗎?”
她將此話說出來,逼迫他說出這麼做的真相。
他眼中充滿哀傷,嘴角溢出血來“我隻是想要妹妹好好生活,小姐,可是好難。”
季舒月內心一觸“你有何難言之隱,或許我可以為你解決。”
聽到她的話,他嘴角流出止不住的血,看著季舒月“我已經誤入歧途,小姐…”他還想繼續說卻倒下去沒了聲音。
季舒月急忙上前探她的脈搏,他已經沒了生命體征。
她還是晚了一步。
次日,醫師診斷那暗衛本就惡病纏身,早已命不久矣。
簡單安排過後,季舒月派人看好那暗衛的妹妹。
她的內心更加不安,這個暗衛是否隻是露出的一角,背後是不是有更大的冰山。
接連十幾日,沈府一切正常,沒有發生彆的事情,季舒月提著的心漸漸穩下來。
秋天不覺間到來,天氣轉涼,季舒月修煉過大半之後一直是細微的變動,她想要快速領悟沈氏氣功的真諦回到山莊。
一日午後,她再次來找沈長顏領教。
“舒月,前期你的進步確實很快,可練此功萬不得心急,你可知氣功的核心是什麼?”沈長顏語重心長的同季舒月說道。
“念。”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沈氏氣功的核心在念,念人,念事,念物,念情,念世間。
念,即用心領悟,用心感受,看清事物本質,看清自我本心。
沈長顏翹起唇角“你不妨外出多感悟,體會世間喜怒哀樂,很有成效。”
季舒月謝過,行禮離開。
如沈長顏所言,季舒月時常外出遊逛,見證世間百態。
她見過無父無母的孩童被欺辱,寄人籬下;見過殘疾人上街賣藝,苟活一日;見過四處遊走的求學者,身如飄蓬;見過養家糊口的妻夫終日勞作,苦不堪言;見過老年喪子後無依無靠的奶奶,以淚洗麵…
同樣,她見過生活美滿的女先生教書育人;見過廉潔公正的高官治理一方;見過童真執拗的幼兒咿咿學步…
她見證過太多的幸福與悲苦,心中有太多的感歎。
縱使再冷心理性,也會對世間苦楚心生憐憫,待她接過山莊,她將會創造更美好的山莊,一定不會讓山莊內存在不公與陰邪。
已是深秋,季舒月的氣功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可還是未能真正的突破。
沈長顏告訴她不急,多領悟。
可她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何缺失。
冬季即將來臨,過不多久她就要回到山莊,若是還沒練成,她怕是明年還要回來。
雖說自從暗衛的事件過後,沈府都很安寧,但季舒月覺得還是回到山莊更安心。
夜間,季舒月回來的晚,在院子門口正好碰見葉斯硯,他身穿下人的青綠色衣著,頭發盤起。
許久沒見葉斯硯,季舒月差點忘記他。
季舒月勾起唇角,看著他,葉斯硯眉目柔和,停在那裡,兩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