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飄在空中。
長長的化驗隊伍裡藏了一位戴著黑色鴨舌和黑色口罩的男生,如果不是長了一雙顯眼的紅眸,他大概會更加低調。
“樣品呢?”在這所不正規的醫院裡麵,醫生就是稀缺資源,連說話都比一般人橫。
楚拾銜遞過去三份樣品——兩份血跡,一根頭發。
從絲巾帕上麵獲取的謝簷的血跡;
不動聲色地從白瑾安的盒子拿出來的謝牧的頭發;
以及……他故意讓白瑾安踩到的——老鼠夾上的血跡。
楚拾銜了解白瑾安,他與謝簷無緣無仇,肯花這麼大的力氣對付謝簷,一定是和他自己的利益有關:
白瑾安剛來十三區的時候曾經叫喚過——他是大家族的小少爺。
但既然來了十三區,誰還管你什麼少爺不少爺,挨了幾頓打了之後,白瑾安驕傲的頭顱終於低了下來。
楚拾銜繳納了高額的鑒定費用,站在鑒定室外等待結果。
如果白瑾安真是所謂的小少爺,那隻有一種可能:白瑾安懷疑謝簷是頂替了他的假少爺,他要奪回自己的身份。
楚拾銜垂眸看著鑒定室冰冷的窗戶:他並不認為這種可能性有多高,以謝家這種世家豪門的作風,不可能從來沒注意過這種事情。
更何況謝簷提到過,謝家給他做過血緣鑒定。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332號,來拿你的鑒定報告。”
話音剛落,一份鑒定報告就飛了出來。
楚拾銜穩穩接住了文件袋,他看一眼四周,沒急著打開,而是穿過人群,沉默地走出醫院。
他將報告藏進懷裡,一路避開所有同學回到了宿舍。
確定宿舍門被反鎖之後,楚拾銜又先檢查了一遍房間,確認沒有任何可疑的監控裝置之後,才撕開了文件袋。
袋子裡隻有一張薄薄的紙,楚拾銜卻盯著看了很久。
好半天,他鎮定地將A4紙對折,點燃火機,看著火苗將白色的紙張焚成灰燼。
橙紅色的火焰倒映進楚拾銜的紅眸中,再一點一點熄滅。
楚拾銜隨手將火機丟在了地上,任窗戶外鑽進來的風吹散了餘下的灰燼。
必須要殺了白瑾安。
……
謝簷眸裡的藍色像凍住了的湖,他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兩份鑒定報告——一份是白瑾安手裡的,另一份是楚拾銜手裡的。
這兩個人居然不約而同地選在同一天去醫院做了血緣鑒定。
不同的是,白瑾安做的是他自己和謝牧的鑒定。
而楚拾銜手裡還有謝簷的DNA。
不過,他們既然選擇了唯利是圖的地下醫院,就要考慮醫院被金錢收買的可能性,謝簷在收到助理的跟蹤彙報後,就反手從醫院拿到了他們的鑒定報告。
至於結果……
謝簷笑著看向麵前恭敬站著的助理,輕聲問:“算起來,我們也認識很多年了,方助理。”
謝簷明明是在笑,助理卻敏銳地覺出了裡麵的寒意,他立馬低頭道:“少爺,老爺子交待過,我們不能乾涉您任何事。”
言下之意就是,這兩份鑒定報告,他沒提前拆開看過。
謝簷長腿交疊,靜靜地盯了助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我當然相信您。”
“那……”助理抬眼,匆匆瞟了瞟謝簷,“您準備……”
謝簷用指腹緩緩磨挲著檔案袋褐色的牛皮紙邊緣,他垂眸看著紙袋上“血緣鑒定”褐紅色的字體,突然想起了謝複曾經給他做的那次血緣鑒定。
年幼的謝簷冷靜地看著醫生拿著細長的針頭觸上他細嫩的皮膚。
“哼,抽什麼血?不抽血做不了鑒定了?”謝複大將軍揮退醫生,抱起小不點,“爺爺帶你去軍區醫院,那邊技術好,用不著抽血咯。”
小小的謝簷乖乖點頭。
“哎!您……”謝牧剛想勸阻,又被謝複將軍狠狠瞪了一眼:
“不知道哪裡聽的什麼胡說八道,小簷這模樣,一看就是遺傳我的優秀基因,還非要做什麼鑒定……”
最後到底做了親子鑒定嗎?謝簷突然遲疑了一瞬間,他隻能確定在軍區醫院,他沒被抽過血。
爺爺……
謝簷閉了閉眼睛,從小到大,謝家都對他十分嚴苛,隻有老爺子每天跟個老頑童似的偷偷帶他開小差,在被抓包後又用大將軍的身份死死壓著謝牧,給謝簷撐腰。
老爺子肯定很喜歡他的孫子……
“少爺?”沒得到接下來的指令,助理疑惑地望一眼謝簷。
謝簷撩起眼皮,神色平淡地道:“這幾天父親不是總催我帶白瑾安去吃個飯,培養一下感情嗎?正好爺爺也想我了,明天我定好餐廳,一起吃個飯吧。”
他倒想看看,白瑾安還想弄什麼幺蛾子。
……
夜幕與黑色的作戰服幾乎融為了一體,楚拾銜清點了袖間的飛刃,戴上了麵具和兜帽,靈巧地從簷間掠過。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白瑾安在保鏢的簇擁下走進一家高檔法式餐廳。
說實話,這裡保衛係統並不弱,並不是動手的好地方。
但楚拾銜沒辦法再等下去,白瑾安已經發現他偷走了一根頭發,猜到了他有問題。最近出門都由謝家的司機車接車送,十分謹慎,楚拾銜根本沒有機會。
白瑾安多活一秒鐘,謝簷就多危險一分。
他把攀爬爪甩上去,沿著窗戶一間一間地找過去。
楚拾銜不確定白瑾安在哪一個餐廳包間,也不確定他約的到底是誰,白瑾安成為謝簷的……男朋友後,應該有能力消費這種高檔的餐廳,但更有可能……他在和謝簷約會。
如果謝簷在,楚拾銜就不能動手。
一直到餐廳的第八層,楚拾銜終於找到了白瑾安,他正笑著坐在一個中年男人和白胡子老頭的中間,表情甜甜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不是謝簷。
楚拾銜鬆了口氣,白瑾安和那個白胡子老頭應該沒什麼戰鬥力,那個中年男人看著也不是習武的料。
他一眼掃過去,餐桌上隻有四份餐具,也就是說,他們至多還有一個戰力。
楚拾銜握緊了袖間的飛刃。
……
“阿簷對我很好,”白瑾安笑盈盈地說,“謝謝伯父和爺爺關心,我帶的禮物,您喜歡嗎?”
謝牧淡淡地喝口茶,沒說話。
“喜歡,喜歡……我個老頭子,要什麼小輩送禮物,小年輕賺錢也不容易,”謝複眯著眼睛,摸了摸胡子,“趁小簷去催菜,告訴老頭子,小簷有沒有欺負你?”
白瑾安臉上有點紅,他不好意思地低頭:“沒有……”
“嗖——”一聲,窗戶轟然破裂的聲音打斷了白瑾安,他驚恐地抬頭,看著一枚飛刃速度極快地刺向他的麵門!
“哐當”。
老爺子抬起筷子,穩穩當當夾住了這枚飛刃。
白瑾安已經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謝牧放下茶杯,望向窗外。居然有人敢在老爺子麵前動手,簡直是不自量力!
讓人更沒想到的是,見識了謝複的厲害,年輕的殺手竟然沒有逃跑,而是再度將剩餘的飛刃全部都甩了過來!
謝牧冷哼一聲,不勞老爺子動手,A級精神力猛地壓過去,擋掉了所有的飛刃。
最後一枚飛刃落在地上時,穿著黑色作戰服的年輕殺手居然撞進了窗戶,手持能量刃靈敏而快捷地衝向白瑾安。
謝牧心裡剛想暗罵一聲找死,突然一股強大的S級精神力“轟”地壓過來,他的動作僵了一下。
另一道意蘊深重的S級精神力擋住了黑衣殺手的攻勢。白發的老頭子扶了扶胡子,饒有興味的看著年輕的殺手。
如果是作戰經驗豐富的將士,一眼就能夠看出兩道s級精神力的不同。一道底蘊厚重,看起來攻擊性不強,卻如泰山一般無堅不摧;另一道如出鞘的利刃,攻勢淩人,卻終究是年輕氣盛,章法淩亂,不知道是哪裡學來的野路子。
年輕的殺手顯然不是對手,他半跪在地上,再難向白瑾安前進一步。
謝牧看多了這些收錢辦事,不自量力的殺手。他拿出隨身攜帶的伸縮型電擊棒,靜靜等著殺手力竭然後動手。
但半跪在地上的人仿佛像亡命的賭徒一般,無限製地釋放精神力,瘋狂地在厚重的屏障防禦中不斷攻擊,想要找一個突破口。
白瑾安被這一幕嚇得不輕,他下意識地躲在了謝複身後,慌亂地拉了拉老爺子的袖子。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殺手找到了突破口,將所有精神力都灌注過來,猛地攻向謝複!
他已經迅速明白,隻有先打倒謝複,才有機會殺掉白瑾安!
謝牧嚇了一大跳,白瑾安可以無所謂,但是老爺子……
老爺子白色的胡須被攻勢帶來的勁風吹動。
突然,另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從側邊轟然擊中了殺手,年輕的殺手被甩飛到牆上,滾了下來。
門口的謝簷收回精神力,緩緩走了進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殺手。
正中S級alpha的全力一擊,地上的殺手受了重創,手勉力撐在地上,最終還是沒能爬起來。
“想殺老爺子?”謝簷的聲音裡浸了化不開的寒霜,“我倒想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地上的殺手渾身一僵,所有精神力瞬間潰散,他沉默地低著頭,咳了口血。
身後的謝牧從座位上起身,將手中的電擊棒調到最大檔,準備將這個棘手的殺手徹底電廢。
謝簷先一步走到殺手身邊,半跪了下來,想去摘掉他的麵具。
年輕的殺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扭過了頭。
謝簷沉眼看著他,伸手掐住殺手的臉,用幾乎能讓人下巴脫臼的力道,把他的臉扭了回來。
隔著麵具,謝簷看見一雙浸滿了血絲的紅眸。
謝簷的手僵了一下。
下一秒,他鬆開年輕殺手的臉,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手持電擊棒的謝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