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複不同,謝牧是一個政客。能讓他永恒追逐的,唯有利益而已。
獵人變成了獵物,謝牧自然要儘可能地壓榨他剩餘的價值。
在謝簷印象裡,曾經被謝牧抓獲的那些殺手,基本上都是被私刑審訊得不成人樣,徹底成為一個廢人之後,才像扔一具屍體一樣,被扔進了警署。
就像謝牧此時手裡拿的電擊棒,最大電流便能把一個健壯的成年人變成終身爬不起來的殘疾。
謝簷神色自若地移開視線,轉身從謝牧手裡接過電擊棒:“父親,讓我來吧。”
謝簷的手握住了電擊棒的棍柄,謝牧卻依舊沒鬆手,隻是沉沉地看著他。
謝簷的心沉了下來——他的父親從來不好糊弄。
“小簷從軍校學到真本事了,”謝老爺子優哉遊哉地坐下來,還不忘扶了一把嚇呆了的白瑾安,“小牧啊,給他吧。年輕人要多一點鍛煉的機會。”
謝牧這才鬆開了手。
謝簷接過電擊棒,半蹲下來,拎起已經動彈不得的年輕殺手。
麵具下的紅眸已經半闔,謝簷感覺到他的手裡幾乎拖起了年輕殺手的全部重量。
謝牧盯緊了謝簷。
殺手似乎感知到了什麼,眼皮緩緩往上抬,紅色的眼瞳部分慢慢增加,像珍貴的紅色寶石緩緩出匣。
電擊棒猛地靠上殺手的後頸,男生渾身一僵,緊接著劇烈地顫抖起來,直至徹底失去意識,脫力般垂下了頭。
謝簷隨手將他丟在了地上。
漂亮的紅寶石重新被掩進了塵埃裡。
……
白瑾安瑟瑟發抖地捧著管家送過來的牛奶,縮在謝家華麗的品質沙發內,他眼淚汪汪地看著謝簷:“阿簷……”
謝簷沒理他,轉身接過私人醫生送過來的檢查報告,確定老爺子身體沒出任何問題後,才長長舒了口氣。
“我說你們,”謝複揮開私人醫生,“一天天的不盼我好,我現在打三頭巨型畸變獸都沒問題,身體好著呢!”
謝牧正戴著眼鏡查閱餐廳的監控:“這個殺手的目標是……”
“白瑾安,”謝簷平靜地接過毯子,給白瑾安披上,“或許隻是恰好碰上老爺子。”
“幼稚,”謝牧用手杖點了點地,顯然不認同謝簷的說法,“多的是你不懂的障眼法,擺明了衝著老爺子去的死士。”
“父親,您……”
“吵什麼,”老爺子氣得直瞪眼睛,“本來沒事兒,現在倒被你們倆父子給鬨騰得頭痛!”
謝牧冷哼一聲:“是哪裡派來的小畜|生,明天一審就知道了。”
在謝牧的審訊下,沒有不開口的囚徒。
謝簷沒吭聲,隻是用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桌子,他突然感覺到什麼似的,抬頭望向謝複。
老爺子正笑眯眯的瞧著他的動作,見他抬眼,也隻是輕輕撫了撫胡須,若無其事地又喝了一杯茶。
謝簷垂下眼。
老爺子還是精。
……
昏暗的地下囚籠裡,鐐銬將年輕殺手的雙腕吊在了半空中,使已經脫力的殺手連倒下都不能,隻能半跪在地上。
沉重的石製大門被打開,從縫隙透過來的光打在了年輕殺手的臉上,蒙起了淺淺的黃暈。
有腳步聲由遠至近而來。
男生纖長的睫毛顫了顫,他費力睜開了眼睛,看到一雙嶄新而昂貴的皮鞋上沾上了囚獄的零星汙土。
那雙睫顫得更厲害了。
突然,一隻手猛地掐住了年輕殺手的下巴,把他的腦袋提了上來。
這回殺手已經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簷一把掀開他的麵具,丟到一旁,看著冷白的皮膚上被掐出了明顯的五指手印:“楚拾銜,膽子夠大的,連老爺子都敢動手。”
楚拾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什麼字也吐不出來,艱難地又嗆了口血沫。
謝簷垂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厲害人物,再來一個也不夠老爺子打的。”
楚拾銜好半天才咳完了血,殷紅的血跡殘留在他的唇角,楚拾銜費力地開口,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我……不知……道……他是你……爺爺……”
“不知道?”謝簷覺得有點可笑,“就算在十三區,也沒有任何人不知道老爺子是誰。”
以一己之力擊退獸潮,戰功赫赫的謝複大將軍無人不識,無人不曉,就算沒見過他本人,電視上也見過;就算電視上沒見過,報紙上也能見;實在不行,每個劃分區的廣場中心都豎著謝複將軍的雕像。
謝簷手上的力道再度加大:“你是什麼人?敢說自己沒見過?”
“流……流民,”在幾乎掐斷他頸骨的力量下,楚拾銜卻用最後一點力氣仰了仰頭,讓脆弱的要害徹底露出來,仿佛獻祭一般望著謝簷,“不會……害你。”
謝簷麵無表情地看了楚拾銜一會兒,終於放開了他。
楚拾銜又重新脫力,被吊了起來,他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一杯水遞到了楚拾銜的唇邊,他想看一眼握著水的人的表情,卻沒能剩下半分多餘的力氣抬頭。
他隻能小口小口地啜著水,把喉頭的鮮血壓下去。
謝簷看著杯裡透明的水被漸漸染紅,小拇指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
他耐心地等楚拾銜喝光了水,才繼續問:流民?”
楚拾銜費力點了點頭:“身份號是我買的,很貴。”
除了帝國和聯盟的永居民以外,還有一群所謂的流民在輻射帶與畸變獸共居,有人說,他們是與畸變獸一樣,受到輻射感染,被兩國共同遺棄的可憐人類;也有人說,他們與畸變獸為伍,燒殺搶掠,無所不作。
無論如何,流民極有可能已經受到輻射畸變,兩國絕不可能讓他們拿到身份號,混在正常人群裡,帶來未知的危險。
謝簷想到這一點,剛想開口,又聽到楚拾銜繼續說:“我沒有畸變,你可以檢查。”
謝簷垂眸望他一會兒,把他抱過來,脫掉了楚拾銜身上染血的衣物,一寸一寸檢查過去。
楚拾銜下意識躲了一下,又湊回去,感受著薄薄的肌層先沾上涼意,然後又被一寸寸撫過,染上了溫度。
謝簷的手指在楚拾銜側腹間停留一瞬,才繼續摁過去,那裡有一片紫得可怕的淤青,是他不久前親手打出來的:“身份號很貴,為什麼非要來這裡?”
想要什麼?
傷處被撫過,楚拾銜顫了顫,一雙紅眸定定地望著謝簷:“保護你。”
謝簷的手指頓了頓,這三個字,楚拾銜不久前剛剛說過,那時候他隻以為楚拾銜指的是當他保鏢的這件事。
謝簷放輕了聲音:“我有什麼可保護的。”
“你救過我。”楚拾銜吐出四個字,沒了下文,顯然是再撬不動半個字。
楚拾銜被半吊著,再往下謝簷不好檢查,索性一隻手抱起楚拾銜:“彆亂動。”
楚拾銜乖乖抱好謝簷。
“保護我,是指刺殺白瑾安?”如果楚拾銜說的這些是真話,謝簷也很容易推斷出楚拾銜這次突襲的目的,“知道了我不是謝家的血脈,也要保護我?”
楚拾銜點點頭,強忍著指腹的觸摸,沒縮腿:“殺了他,就沒人知道了。”
謝簷終於笑了,他把楚拾銜放下來,遞給楚拾銜一套乾淨衣物:“沒有畸變,把衣服穿上。”
楚拾銜抬眸看一眼腕上的鐐銬,奇怪地看謝簷一眼,仿佛在問謝簷他該怎麼穿?
“哐當”一聲,楚拾銜手腕上的鐐銬應聲而落,他詫異地看向謝簷。
“從父親那裡偷來的鑰匙,”謝簷甩了甩手上的遙控鑰匙,“儘量不要和父親作對,如果不是我改了電擊棒的檔位,你已經成為一個小廢人了。”
楚拾銜怔了怔,突然明白謝簷從看到他的一刻起早就對事情的原委有了猜測。
楚拾銜傷得厲害,謝簷耐心地幫楚拾銜一件一件換好了衣服,把楚拾銜有點亂的黑發撥了撥:”帶你出去,小保鏢。”
……
寂靜的沉夜中,“嘀——”極輕的一道開門聲響起,又被夜風掩去。
謝複和方助理站在窗台邊,看著兩道年輕的身影離開。
“將軍,要不要追……”
老爺子瞪助理一眼:“小簷難得任性一回,追什麼追。”
“可是,少爺那份鑒定報告……”
“我還沒說你,說了彆乾涉小簷的事,你還偷看,”老爺子吹胡子瞪眼,“彆以為小簷真不知道!”
助理也愣了一下:“少爺知道我動了報告?”
“你以為呢?”老爺子歎口氣,“小簷是心底已經有主意了啊……”
“那……您準備怎麼辦?”
“不怎麼辦,”謝複撫了撫被夜風吹的有些亂的胡子,看著謝簷的身影漸遠,最終消失在了夜幕裡,“兒孫自有兒孫福啊,讓他們自己去吧……”
助理的心也像被夜風浸過了一樣,他沒來由地為老爺子難過,剛想開口安慰,就聽到謝複繼續說:
“小牧睡死了吧?沒睡死給我偷偷把他敲暈了,彆壞小簷好事,好不容易討到個老婆了。”
助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