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夜辰萱………”
淩墨塵輕輕抬起夜辰萱的手臂,悄悄從她身下鑽了出來,若有所思般凝視著她的睡顏。
他如今已然有了能最好處置夜辰萱的方法,可一看到夜辰萱,便會聯想起肚裡頭的那個孩子,想起他童年中那段最為痛苦不堪的回憶。
他自幼喪母,父親又早早離開了他們娘倆,那種無人愛惜,成日受人踐踏的日子他是再也不想過了,又何況是要讓自己的孩子也要遭受到同樣的待遇?
其實他還算是個好的,雖說是沒了雙親,但好在有老祖垂憐,這才算是活出了個人樣。
可這個孩子與自己不同,先不說已然名存實亡的神凰族,就是這整個天凰國內,他都不覺得有那一個人是真正值得他信任和托付的。
若硬要說的話,那就是張浩然了吧。
但張浩然若不是有夜辰萱在背後撐腰,也混不到今天的這個位子,待到夜辰萱身死後,他這個帝黨重要成員必然會被林賀等人給清算掉,何況他是人族,本就不受諸多妖族出身的大臣待見,屆時彆說護住那孩子了,估計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得住。
猶豫許久後,他總算才做出了決定。
今日崔璿早晨透過殘留於信件內的神識對他說的那一番話,至今都讓他難以釋懷。
想著想著,思緒便也隨之飄向了遠方。
“淩墨塵,本尊已然知曉了你的真實身份。”
崔璿警惕地凝視著眼前的這個少年,眼神中已然不再如那日大婚時般和藹可親。
“噢?”
淩墨塵聽到他的話後,心中不由一陣震動,但也明白崔璿或許隻是在虛張聲勢罷了,表麵上仍舊是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淩家家大業大,所流傳出的旁支血脈不計其數,乃至淩姓在整個渲州內都不算是個特彆的姓氏。”
“本尊原以為你不過是淩家某個偏遠的旁支血脈之後,卻未料你竟是淩家嫡係餘孽啊。”
崔璿知道自己若不拿出什麼真憑實據,淩墨塵是斷然不會相信自己的,索性便將他這幾日派人到淩家舊址所搜查出的資料全盤抖了出來。
“那又如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照你們妖族的規矩來說,我如今已是陛下的人,與淩家再無瓜葛可言。”
淩墨塵不屑一笑,而後從容自在地回答道。
人族與神凰族這幾大妖族的習俗幾乎是全然顛倒過來的,人族女子出嫁從夫,神凰族男子出嫁從婦,該守的三從四德哪怕性彆地位顛倒過來後也不會有何更改。
“你是輕鬆了,可若是這消息傳揚出去了,你的孩子又該會是什麼下場呢?想來你也不會不知道。”
崔璿見淩墨塵不為所動,一時不免有些苦惱,但在沉思片刻後心中便又生出一計,將重點轉向了淩墨塵肚中的那個孩子。
“你想威脅我?”
淩墨塵皺了皺眉頭,已然察覺到了什麼,卻還是試探性開口問道。
“威脅倒算不上,不過是想和你討論合作一事罷了。”
眼見淩墨塵總算是有些動搖了,崔璿趕忙乘勝追擊,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合作?”
淩墨塵聽了他的這一番話後不免有些疑惑,一時竟沒明白他究竟意欲何為。
崔璿是天凰殿殿主,當朝太傅,更是帝師,他若是真想要些什麼,還能得不到嗎?
又何苦要和自己一個空有虛名,卻無實權的帝君合作呢?
渲州四大家族成立前,也就是神凰族剛剛滅亡的那段時間,曾出現過少有,或說是在天凰國立國前唯一一個大一統王朝,其名為“皓天皇朝”,雖說存在時間不長,但還是有不少的習俗被天凰國承繼了下來,其中有一個習俗分外重要。
那就是關於氣運,或說是國運之力的運用與分配。
自修行者突破武帝巔峰,踏入武尊之境後,原先無形的氣運之力便會具象化,凝聚而成的這股力量不但會影響修行者本身,還會影響他身後的家族,乃至是一個國度。
一個王國成立後,其中成千上萬的臣民的氣運之力便會與國家形成緊密的聯係,最終凝聚成國運之力。
能操控國運之力者,隻能是國境內的最強者。
但為了避免王室輕易被他人所取代,皓天皇朝第一任最強者,也就是那個皇朝的第一位君主,便為此耗費了不少苦心。
他巧妙地將國運之力分化,便依次排序創造了帝印,鳳印,相印,帥印以及天印。
帝印為帝皇之印,為五印之首,隻要修為差距沒有過於懸殊,便可鎮壓國境內的任何一人。
鳳印為皇後之印,傳聞當初皓天皇朝是在帝後共同奮鬥多年才成功成立的,為嘉獎皇後,便特例創造了此印,其中蘊含的力量雖是五印墊底,但在帝印無主之時可暫替帝印,亦有鎮壓之能。
相印為相國之印,執此印者便為文官之首,可禦天下文人。
帥印為太尉之印,也稱之為“兵符”,可禦天下之將士,護佑一國之平安。
天印則常由大祭司或司命執掌,也是最為飄渺虛幻之印,可與神明交流聯係,占卜預測皇朝未來走向。
夜辰萱在立國後便將四大家族的族運之物煉化成了這五印,四印皆有所主,唯獨鳳印仍被夜辰萱把持著,遲遲都不願將其交接到淩墨塵手上。
這也正是他自嘲所自己“空有虛名,卻無實權”的原因。
但很顯然,崔璿並不知道這一點。
“待你肚中的孩子降生後,本尊意欲扶持她稱帝,你是否願意協助本尊共謀此大業?”
崔璿見淩墨塵若有所思般沉寂了許久,他雖然不急著讓淩墨塵回複,但此時分出的這道神識顯然無法支撐太長時間,若是再等下去,不等淩墨塵想出個一二,這道神識便會消散於此處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動開口,也好讓他早早做下決定。
“崔殿主是我朝最具賢名的忠臣,未曾想竟也是個有野心的主。”
淩墨塵聽後,麵上的不屑轉為驚訝,語氣雖然平淡,但原先平靜的心中早已掀起了陣陣波瀾。
夜辰萱是崔璿一手帶大的,淩墨塵原先也以為這兩人關係密切,絕非是能輕易被挑撥離間的,未曾想這位看上去忠厚老實的太傅大人對皇位也是野心勃勃,絲毫不弱於相國林賀。
隻可惜夜辰萱竟還將他視若親父般對待,一朝若知自己無比敬重的長輩原是這樣一個野心家,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那些事也與自己無乾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此話原因雖非如此,但本尊卻覺著其被扭曲誤解後的含義也未嘗不對。”
“麵對死亡,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選擇坐以待斃。”
麵對著淩墨塵明褒暗貶的嘲諷,崔璿竟未發怒,隻是在沉默片刻後才意有所指地開口道。
語畢,便見他轉身作勢要離去,不料卻被淩墨塵給攔住了。
“神凰族以女為尊,立國後亦不曾改。”
“崔殿主百年之前便在這層層規矩的束縛下做上了這天凰殿的殿主,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少艱辛,自然隻有您才會知道。”
淩墨塵到底還是對已經知曉了自己真實身份的崔璿有些害怕的,若是他真把自己的身份給抖了出去,雖說淩墨塵並不覺得崔璿有能力查到斬凰組織那兒的消息,但若是換了夜辰萱來追查,結果可就不一定了。
雖說這幾日他都在太華殿內養胎,卻也沒真在浪費時間,還是在空閒之餘想了很多,一開始的想法已然有了些許動搖。
夜辰萱是必然要殺的,可天凰國卻不應該因此而覆滅,斬凰組織的那位大尊做出的種種古怪舉動,其背後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這場奪權篡位的權謀大戲也是時候該拉開帷幕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此時能將越多人拉入這趟渾水之中越好,也好方便自己後續行事。
“說得好。”
崔璿拍了拍手,神情舒展了不少,顯然淩墨塵的這一番話對他很受用。
“既然如此,本尊就提點你一下。”
“你身上的印記與夜辰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她能借此來控製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借此來反製她呢?”
或是已經感受到了淩墨塵那逐漸動搖的立場,他在此生死存亡之際必然不會放過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卻又不想把話說得太直接,便假借指點向淩墨塵透露了一個最關鍵的信息。
“反製?“
淩墨塵聽完這番話後,如夢初醒般愣在了原地,但還不等他向崔璿追問,便見崔璿的那道神識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在了空中,隻獨留他一人站在殿內。
與此同時,殿外傳來了陣陣吵鬨聲,若淩墨塵沒有猜錯,估摸著是夜辰萱來了。
後來發生的事便不必再贅述了,好在淩墨塵早早就料到了興許會有這種特彆情況出現,在床底下藏了本《駐顏術》,又自行剝離了幾滴精血裝出一副虛弱模樣,這才躲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