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萊特林對格蘭芬多的第一次魁地奇很快開始了,整個醫療翼還能爬得動的幾乎都去了球場。不過我的興趣不高,惡咒的痕跡仍然沒有消退,也就隻能和其他不能動的病友共處一室。醫療翼如此安靜,隻有風和被吹過的窗簾,它們如白色海洋一樣鼓動。
“你的情況不容樂觀;緩和劑絕不能像這樣濫用……”
龐弗雷夫人的聲音遠遠地從休息室傳來。
“好了,我不想和你過多理論——你需要留院觀察,至少今晚。而且你絕不可能再得到緩和劑。”
她的語氣非常嚴肅,說到最後時還拔高了聲音。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我看到她把某個看上去十分不情願的人帶到了我旁邊的空床位上。達文·普利斯特麵色陰沉地坐到了床上,而龐弗雷夫人以不容拒絕的口氣囑咐了他幾句醫療翼的注意事項——尤其是意味深長的關於藥品的存放管理的事務。在這期間他始終垂著頭,似乎對自己的魔杖很感興趣。
注意事項說完了,龐弗雷夫人也走了。醫療翼再次變得安靜起來。
我靜靜地看了一會天花板。
“你聽到了。”
普利斯特突然發話。我把頭轉過去,他握魔杖的手自然垂在身側,麵色已經恢複了正常。
“聽到什麼?你會夜闖醫療翼?”我頓了頓,“隻要沒被抓住,就不會給學院扣分,這不就行了?”
他似乎滯了一滯。
“我以為你可能會好奇。”他敲了敲床沿,露出有些厭煩的表情,“……噢,你第一學年不在,所以大概不知道那些傳聞?”
“我有什麼傳聞非得知道不可?”我想了想第一學年操控金色飛賊在學院轉悠的情景,那時除了上課,我並不常和斯萊特林的學生混在一起,更多的空閒時間則去和救世主小分隊泡圖書館。即使有什麼斯萊特林傳聞,也一般和德拉科·馬爾福沒事找事有關——至於這位瞎兄,除了幾次上課搭檔和嘴欠之外,實在沒有印象。“……也許你願意跟我說說?”
他頓住了,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你上學期末的時候,看到那個空蕩蕩的包廂,應該知道我的人緣不好。”他皺起眉頭,語氣有些艱澀,“不過那並不完全因為我天生就是個不討喜的人——而是我有種怪病。”
“病?”
話說你還知道自己不討喜嗎。
“這種病——姑且稱之為病——在我母親和妹妹死前開始顯現——它奪走了我的視力。從那以後,我時常‘看’到一些不正常的東西,而在巫師界,擁有這種‘見他人不能見’的天賦並不是什麼好事——我夢到黑色的蝴蝶環繞著我的母親,不久以後她就意外而死;我有天‘看’到我的妹妹身前出現了兩條細線,接著她就吊死了;我告訴鄰居我覺得他的花園裡長出了銀色的草,隔天他的小兒子就在玩那種玩具飛天掃帚時出意外,進了聖芒戈終生病患室。”
“我確實聽說過很多目盲的預言家。”我想了想,眼睛的確時常和神秘扯上關係,“也許你會適合選修占卜課。”
他露出厭煩的神情。
“‘預言’?‘占卜’?不、不、也許一開始它確實很像,告訴你一點什麼東西,然後什麼就會發生——但這隻是一種怪病,它與正常的占卜不同——沒有正常的‘預言’會日日夜夜不斷地纏著你頭疼、夢魘。哪個真正的預言家會不得不靠緩和劑才能入睡?即使是那個瘋子似的西比爾·特裡勞妮也從未表現出困擾。”他以嘲諷的語調說著,“而且,如果你因為這些東西而失去了原本的魔法天賦,你會覺得它是什麼好東西嗎?你不會想因為這個差點不被霍格沃茨錄取吧?”
“……不想。”我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所以,你——他們認為你是個——”
“弱者、不祥、‘愛幻想的普利斯特’、‘不要跟他一起走、不然會變得不幸’”他沒有溫度地笑了兩聲,攤開手,辛辣地嘲諷道,“現在你知道這些傳聞了,奧布傑特小姐——我或許該慶幸我們之前的交談沒有建立在這些無聊的東西上?也許你願意聽一聽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麼?”
他的嘴角挑釁似的揚起,明顯不怎麼打理的黑發亂糟糟地垂在臉旁,雙手抱臂,看上去就像一隻準備炸毛的貓。
“你可以說。”我把枕頭拉起來,讓自己可以靠坐得更舒服,然後看向他,“還是我先說?我看到你身上纏繞著暴躁、沒禮貌、自以為是,這比不祥還不祥。不祥多少還有些有趣之處鑽研——你現在是想怎樣呢?讓我安慰你?讓我憐憫你?總不可能是想讓我嘲諷你。
“我覺得我們不需要在這裡浪費時間。所以我想說,我們之間的關係絕不會被‘不祥’和這種無聊的傳聞受影響——我覺得你不是馬爾福之流的斯萊特林、我收到了那本書——這才會影響我對你的看法,哦,還有今天——我會把它當作你被病折磨的發泄。”
我感到身體某處傳來疼痛;尚未消退的惡咒仍然不允許我做出什麼活動,乾脆躺了回去。普利斯特消瘦而蒼白的臉上顯出怔愣的神色,但他仍然抱著雙臂做出拒絕的姿態。
“我看到你——”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被一陣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打斷了。一群格蘭芬多很快衝進了醫療翼,他們似乎是從魁地奇球場一路跑回來的。龐弗雷夫人很快出現在門口。
“怎麼啦?這裡要保持安靜——哈利·波特?你怎麼回事?”
隨著一陣七嘴八舌的解釋,事情的原委很快被弄清楚:哈利在魁地奇球場上被發瘋的遊走球打中了手臂、手臂骨折、洛哈特自以為是地治療、結果竟把他整條手臂的骨頭弄沒了。龐弗雷夫人有些氣惱地檢查了他軟綿綿的手臂。
“你早該來找我。如果是骨折,我揮揮魔杖就接好了!現在,在這裡待一個晚上吧。”
她扔給他一套睡衣,把他安排到了另外一張床上,還把那些吵吵嚷嚷的學生趕走了。
“這孩子需要休息!他還有三十三塊骨頭要長呢!出去!出去!”
格蘭芬多隊員們拿著蛋糕、糖果和南瓜汁的動作僵住了,他們原本打算開一個慶祝會,現在隻能麵麵相覷地離開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弗雷德在臨走前對我比了個小小的手勢。
房間又隻剩下了我們這些人。普利斯特稍稍揮動了一下魔杖,然後就生悶氣似的躺上了床,還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哈利就在另外一邊,不過我想他能聽到我。
“哈利?我聽到了。不過我現在說不了太多話——我有點疼,我想你也一樣。”
“溫斯蒂?”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沒事了嗎?”
“嚴格來說還不算,不過我想告訴你……如果不想那麼痛,想轉移一下注意力,我在這裡。”我說,接著短促地笑了一聲,“不過我要是不知不覺睡過去……也請原諒;我旁邊這位同學也很願意聊天的。”
“我不願意。”普利斯特翻了個身,“除非你想聽我帶來的壞消息。”
哈利似乎有些蒙圈。
“好吧,但我現在已經不需要更多壞消息了。”他說道,“生骨靈的味道太糟糕了……我希望……”
他突然停住了話頭。
“希望你的骨頭早點長好。希望我的腦子不要接著壞下去。希望我們都不用麵對地獄的補作業。”
我自然地接過話頭。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我們都聽到對方低低的笑聲。
普利斯特發出幾不可察的“切”聲。
我想我是被噩夢嚇醒的;但我醒來時已經不記得那噩夢具體的情景。醫療翼是如此黑暗,唯一能有所印象的,是我掙紮著睜開眼時,看到普利斯特舉著他的魔杖,幽幽的藍光映著他眼睛的白翳。
“……關於你的’不祥‘,我還沒有說完。”他歎了口氣,“小心黃眼睛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