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室裡的燈光

這是物理係儀器室地下的一個暗室。

暗室裡隻有我一個人。

我正在用放大機放大照片。

用紅布包裹著的電燈泡發出微弱的紅光。

我把一張小2寸的底片放在鏡頭下，我要把它放大成8寸的大照片。

上好放大紙，調好焦距，曝光。

我把曝光了的放大紙放進顯影盆裡。

照片漸漸地清晰起來了。

這是外語係一個女生。

齊肩的卷發，鴨蛋臉，兩個雙眼皮大眼睛，細長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輪廓分明的小嘴。

好漂亮的一位女大學生！

可惜，這張照片被損壞了。

放大出來的照片上有很多雪花點，更嚴重的是眉眼處有劃痕。

幸好，我有人物素描的基礎。

打開日光燈，日光燈刺眼。

揉了揉眼睛，我拿小刀和2B鉛筆對照片進行修補。

修掉了雪花點，刮去了劃痕。

我還加深了眼線，重畫了唇線，修飾了眉形。

修補後的大照片比原來的小照片好看多了！

我非常滿意，我想，這張照片就是最好的廣告了，我的生意會很紅火，

如果能掙到錢，就不會為沒錢買書發愁了。

1979年春節後，我們就搬回武師分院的本部了。

我二弟也從華師京山分院搬回武漢華師本部了。

雖然師範院校是免交學費且又發放夥食費的，但平時的開支和買書還是要花不少的錢。

而家裡父母又不可能給我們錢了，因為當時我家有七個學生讀書。

老大老二讀大學，老三老四讀高中，老五讀初中，老六老七讀小學。

我到華師去和二弟商量勤工儉學的事。

我們商定了一個辦法，搞一個放大機，給同學們放大照片，價格比照像館收費低，一定有生意。

於是，我們想辦法買到了一個二手的放大機，輪流使用，一人用一個月。

接下來，我又放了幾張白天收到的照片。

夜已深了，校園裡很寂靜。

樓房裡的燈都滅了，隻有路燈閃著微弱的光。

同學們都熟睡了，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宿舍樓，輕鬆推開我宿舍的門，上床睡了。

第二天，吃完午飯，我到女生宿舍樓送照片。

“啊！太漂亮了！”外語係一位紮著兩條短辮子的女生看到我手中放大的照片，驚喜地叫起來。

“我看看！”又一位留著短發的女生跑過來，拿過照片一看，說，“真漂亮！這是林紅的照片。”

她又昂頭對著樓上嘁：“林紅，快來，你的照片送來了！”

“放這麼大的照片多少錢一張？”短辮子問我。

“兩塊錢一張。”

“這麼便宜啊！我在照像館放大一張照片，還沒有這麼大，花了10塊錢呢。”

“為同學們服務，我這是優惠價。”

“你等等我啊！我有幾張照片，我上去拿，你給我放和林紅一樣大的。”

短辮子說完，把照片交給留著短發的女生，就往樓上跑。

這時，林紅從樓上下來了。

她是看到我在女生宿舍樓的牆壁上貼的小廣告，才把底片交給同學帶給我的。

我隻見過她的照片，沒見過真人。

身材高挑，估計有一米七左右。

上身穿一件大翻領的紅格子春裝，下身係一條黑色的長裙。

她邊下樓邊說對我說：

“你放得不好我不給錢啊！”

留著短發的女生舉起照片對著林紅說：“好極了！好極了！比照像館放的還好些。”

林紅從短發女生手中拿過照片，看了看，歪著頭說：“我有這麼漂亮嗎？”

“可以給錢了吧？”我說。

“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她看看照片，又看看我，說：“你家是開照像館的吧？”

“不是。”我有點看不慣她那傲氣的樣子，有點不耐煩地說，“給錢吧，兩塊錢。”

“財迷！”她瞪了我一眼，“我還有幾張照片，你給我放這一樣大的。我一起給你錢。

說完，她又轉身上樓去了。

聽她這麼一說，我心裡在想：“這生意真還不錯”

嘴裡說：“謝謝你啊！幫我宣傳宣傳。”

“隻要你都能放得這麼好，還用宣傳嗎？書呆子！虧你還是中文係高材生。”

人長得這麼秀氣，說話怎麼這麼衝！

難道他知道我這次又考了中文係總分第一名嗎？

短辮子女生帶著幾個女生從樓上下來了。

“我有一張，放大8寸的。”

“我有三張，也放大8寸的。”

“我這一張，放林紅一樣大的。”

我收好底片，在樓下等了一會兒。

林紅下樓來，交給我兩張底片，說：“你能給我這兩張照片上色嗎？”

“能！沒問題！但上色是要加錢的。”

“真是個財迷！你要人幫忙嗎？我可以幫你。”

“不用，謝謝！”

我數了一下底片，發財了，我可以掙20多元錢了。

下午，我在校門口的文具店買了一盒畫水彩畫的顏料，又在校園內貼了一些小廣告。

晚上，我又開工了。

暗室裡的燈，又亮了。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我把林紅的兩張放大的照片拿到教室裡上色。

這可是個細致活。

有一張照片林紅是穿著軍裝照的。

那個年代，青年人都崇敬軍人，穿軍裝照相也是一種時尚。

林紅的眉毛細長細長的，我特意把她的眉毛修粗了一點點，顯出一點眉峰，顯得更英姿颯爽一些。

我把這張照片交給她的時候，她特彆滿意。

接下來的幾天，我又收到十幾張底片了。

星期天的晚上，我又打開了那個暗室的燈。

我正在埋頭操作放大機。

忽然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一看，是林紅。

“財迷，還在忙啊。”

“你怎麼來了？”

她拍拍手中的相冊，說：“我給你送錢來了。”

“你已經放了三張了，還要放啊？”

“我貪便宜呀！再說，我放得多，你賺得多呀。”

“那你把要放的底片都拿出來吧。”我心想，你說得對。

“全部都放。”

“這麼多，你都放，我要放到天亮還放不完。”我指著她那本厚厚的相冊說。

“我給你打下手，我幫你。”

“你幫不上忙，你會幫倒忙。”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放!”不知是蠻橫還是撒嬌，“放到天亮你也要給我放。”

“你還是選幾張放這兒吧，我幫你放。星期天你怎麼不回家呀？”我聽說她家就在城內。

“我找你放照片啊。”她走近我，臉快貼到我耳邊了，低聲說，“我那張軍裝照，你上色上得真好，像彩照一樣。我爸爸還做了個相框，掛在我的房間裡了。”

“我要搞到很晚的，你還是快回家吧！”我央求她說。

“你是怕人說閒話吧？我才不怕呢。”我沒說出口，她倒先說出來了。

“你太晚了回家不好。”

“這星期我不回家，我給家裡打過電話。”

“那你就快回宿舍去吧!”

“你搞你的照片，我坐在旁邊看。陪陪你，不行嗎？”

我抓緊時間工作，爭取早點把像片都放完。

她坐在旁邊椅子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我。

暗室裡用紅布包裹著的燈泡發著微微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