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穆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等她回過神來察覺到頭腦昏沉,立馬意識到自己這是又不好了。
蘊芝的香料作用可真是強啊。
穆安有些無奈,抬手夠住邊上的鈴鐺,用力地晃了晃。
她不喜話屋中人多,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
伺候的人知道她醒了,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
妙環掀開紗簾,關切道:“娘娘可有好些?”
穆安搖搖頭又點點頭。
妙環又道:“早點已經備好了,娘娘可要用些?”
雖說不如夜裡醒來時那樣舒暢,但較之昨日也是好了許多,“我想吃粥,煮得濃稠些,放些肉糜再放些青菜,多加些鹽。”
病裡的人既然想吃東西了,那便是有好轉的跡象,妙環興高采烈地跑下去準備。
“太後若是來探望的話,就說我剛睡下,還沒醒。”穆安又吩咐到,行刺的事情已經結束,她傷筋動骨一百天太後應該暫時用不到她。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妙環端著粥進來了。
穆安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過東西,肚子已經餓得咕咕響,端起粥碗顧不得燙,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她剛放下碗筷,景玉這邊端著藥進來了。
穆安捧著藥碗,覺得今日的藥苦中帶腥,很是難聞。
“婢子去為娘娘尋些蜜餞。”妙環說。
景玉見她遲遲不動,想要上前,穆安卻猛地將藥灌下,然後痛苦地癟癟嘴。
見她喝了藥,景玉微微笑了笑,“都說人血入藥最是大補,盼望著娘娘能好些。”
“你!”穆安看向景玉,立馬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麼。想到自己剛剛喝下的藥立馬泛起一陣惡心。
好在妙環尋了一些梅子過來,穆安將梅子一顆接一顆地往嘴裡塞,想要化解這種不適感。
什麼人血入藥,這人莫不是個瘋子。
“見娘娘好像好些了,奴也放心了。”景玉朝她躬身行了個禮。
知道景玉此刻正在看自己,她心裡更是發毛。穆安嘴裡嚼著梅子,淡淡地道了一句,“多謝。”
見穆安喝了藥,景玉先妙環一步離開了,他如今從內宮調來了高華殿,平日裡的事務少了不少。
他今日還約了人。
景玉走到梅花塢,眼下已經立春,梅花已經開敗了。他緩步到一個正在忙著給梅樹修剪枝丫的宦官麵前站定。
“乾爹。”景玉恭敬地道。
年長的官宦頭發花白,舉著剪刀的雙手布滿了皺紋。
“我給你的,可是自己續命用的好參啊。”老官宦憋出這麼一句話,他的聲音尖細,直穿耳孔。
“多謝乾爹。”
“聽說你前些日子和欽天監的管事走的近?”
“瞞不過乾爹。”
老宦官從鼻腔發出一聲哼笑,“你不要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景玉突然跪下,向他磕了一個頭,“仰仗乾爹庇佑。”
老宦官甩了甩有些僵住的手,“兩個月前欽天監就上報了熒惑守心的天相,前兒個我才聽到民間興起了熒惑犯紫微的謠言。恰巧皇帝遇刺,這回皇帝不信也得信了。”
他說著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咂咂嘴,“這不會是你的安排吧?”
“奴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
老宦官伸出有些微顫的手,從腰間取出一把鑰匙,“給你弄來了。”
鑰匙像垃圾一樣被隨手丟到地上,景玉跪著爬了幾步去撿。
“現在已經不是梅花的季節了,再過幾天就要降雨,與其讓開敗了的花爛在樹枝上不如先剪下來當肥料。”老宦官手起刀落,邊說邊修剪著枝丫,“這裡沒事了,你走吧。”
“是。”景玉起身,握緊了手中的鑰匙,轉頭離開了梅花塢。
現在時候尚早,景玉快步往萬回廊的方向去,他神色肅穆,邊走邊用一隻手拂過長長的磚石,在摸到不知第幾塊時,他停下了腳步。
確定了四周無人後,景玉從腰帶上取下來一枚彆針,對著磚石的縫隙一挑,小心翼翼將磚石取出。
裡麵有一個黑色的鐵匣,上麵掛了一把小鎖。景玉拿了東西,又將磚石返回,轉身往禦花園的方向去了。
當天夜裡,蟲兒噤聲,唯有風聲嗚咽,宮燈忽明忽暗。
翠雲提著燈籠,跟在馮美人身後,快步穿過禦花園。夜風拂過,她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盯著自己。
翠雲忽然停下腳步,顫聲道:“娘娘……你聽見了嗎?”
馮美人凝神細聽,宮牆外傳來一陣低沉的嗚咽聲,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風穿過縫隙的嘶鳴。她咽了咽口水,強裝鎮定道:“彆自己嚇自己,或許是風聲。”
話音未落,宮牆上忽然映出幾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扭曲變形,仿佛在掙紮,又似在哀嚎。翠雲的手一抖,燈籠“啪”地掉在地上,火光瞬間熄滅。
馮美人僵在原地,雙眼死死盯著宮牆,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宮牆外傳來低語聲,那聲音沙啞而淒厲,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
翠雲再也忍不住,尖叫一聲,轉身就跑。馮美人卻像被釘在原地,雙腿發軟,連一步都邁不動。她看見那影子逐漸清晰起來——?
一道影子頭戴冕旒,雙手掐住自己的脖頸;另一道影子手持染血的長劍;最後一道影子則是一名女子,衣衫不整,雙手護住腹部。
“不……不要過來……”馮美人喃喃著,眼淚奪眶而出。她想逃,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宮牆上的影子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撲到她麵前。
“救命!救命啊!”馮美人終於喊出聲,可她的聲音被風聲淹沒,顯得格外微弱。
她雙腿一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中的燈籠滾落在地,火光漸漸熄滅。
暗處,景玉靜靜站著,冷眼看著這一切。他的唇角微微揚起,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他轉身離去,身影融入夜色中,隻留下風聲嗚咽,和地上昏倒的馮美人。
第二天一早,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皇宮。
到了傍晚,皇宮已經人心惶惶。宮女太監們走路時低著頭,生怕撞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連巡邏的侍衛也放輕了腳步,眼神時不時瞟向宮牆,仿佛那裡隨時會冒出幾道鬼影。
穆安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妙環和春棠一左一右站在她床前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宮裡鬨鬼的傳聞。
穆安笑著看她們打趣,她隻見過馮美人一次,對方還對她很不友善。事出蹊蹺,她還挺想再去拜會一下馮美人呢。
幾人說笑著,景玉端著藥進來了,藥碗旁邊還備了一碟糖醃青梅。
穆安對景玉端來的藥有些畏懼,問道:“你可聽說了禦花園那邊鬨鬼的事。”
“聽說馮美人被嚇壞了,現在住進了乾平宮,貴妃娘娘親自照顧她。”
“那皇上不是也能見到馮美人?”春棠立刻道。皇帝來後宮從來隻去貴妃宮裡,這樣的話皇帝定會撞見見了鬼的馮美人了。
“這奴就不知了。”
“既然是鬼……會不會是王貞妃?”妙環猜測道,王貞妃的頭七就是這幾天了。
提到王貞妃穆安的眼眸閃過一絲落寞。
“不是說鬼影是兩男一女,其中一個帶著冕旒,那不就是……”春棠越說越小聲。
“好了,不必再議論。”穆安發話了,“我想吃酒釀圓子,你們去知會小廚房一聲。”
等妙環和春棠一走,屋裡隻剩下穆安和景玉。
“是你做的?”穆安看向景玉。
“娘娘怎麼什麼事都栽在奴頭上。”景玉癟癟嘴,將藥碗端到穆安麵前,“太醫院送來的,再不喝就涼了。”
穆安接過,隻聞見苦味未見腥味便放心地喝下了。
所謂平白無故地鬨鬼,多半是有人刻意而為之,並且是衝著陛下來的。
行刺之事宣璨仍有嫌疑,如今穆安不得不又懷疑到他頭上。
見穆安喝完了藥,景玉正欲離開。
穆安卻突然叫住了他。
“景大人。”
景玉聞聲回頭。
“你的手怎麼了?”
景玉大方地展示起自己的傷口,“前日裡用刀的時候,不小心被刀蹭到手背了。”
傷口並不明顯,但卻能看見皮下肉。
穆安的目光自上而下掃過景玉,屋中的燭火昏暗,她立刻注意到景玉的鞋尖上微微泛起熒光,等景玉轉身離開,又見對方衣料地下擺同樣有幾點熒光。
穆安淺淺一笑,心裡立刻有了猜測。
到了下午,穆安躺了這些時日總算可以下床活動了。好在她傷在肩膀,並不影響腳下的活動。
帶著妙環和春棠,穆安在宮中四處閒逛著,她如今是聖上的救命恩人,又是除了貴妃外的唯一一位妃位嬪妃,人人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諂媚討好。
隻有穆安心裡清楚,她的生死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閒逛完了,穆安轉頭去了禦花園鬨鬼的地方。
“娘娘……”雖是大白天,但妙環仍是有些瑟縮。
穆安咬定了此事是人為,並不覺得害怕。她細細地檢查起這堵牆,牆上石磚凹凸不平,她伸手一一在上麵撫摸。
直到指尖上粘上一點白色粉末。
磷石粉,夜間可泛熒光,遇水會有腐蝕性,可傷皮肉。
看來她是錯怪宣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