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由(1 / 1)

竊鉤 瀟方方 4077 字 2個月前

穆安掙紮著想要起身,她隻動了一下卻扯到肩上傷口,疼得不行。

回想起前天夜裡王蘊芝端著藥來找她,還說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話,如今看來對方是知道自己性命堪憂才如此這般。

穆安立刻想到死得不明不白的穆鈺和周家姐姐,眼中含著淚水,半是難過半是焦急。

可她被困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

藥熬好了,景玉捧著托盤進來,明顯察覺到這不尋常的氣氛。

妙環端過藥,吹涼了,一勺一勺喂給穆安。

穆安小口地飲著,雙手因為握拳在掌心留下了指甲的掐痕。蘊芝說無論太後讓她做什麼都彆做,那麼她的死會和遇刺案有關嗎?

在穆安沒有注意到地方,景玉對角落裡侍候的兩個小內侍使了使眼色,三人一同出去了。等景玉再回來時,也是換了一副凝重的麵容。

還不等穆安將藥喝完,春棠忙急忙慌地跑進來,“陛下來了,陛下來看娘娘了!”

聽得這話,妙環也是十分高興,趕緊把才躺下不久的穆安又半扶起來,又替她梳攏好了碎發才趕緊退到一旁。

穆安眉頭微蹙,皇帝這時過來無論是因為什麼都必然不是好事。

她咽了咽口水,嗓子像吞刀片一樣疼。

皇帝的步伐沉穩有力,他一進來,四周的人個個垂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你們都退下吧。”皇帝一來便屏退了眾人,連問她傷勢如何的表麵功夫都不做,穆安越發覺得不安。

眾人一起稱是,緊接著都紛紛離開了。

人少了,穆安感覺舒坦了許多,可偏偏剩下的這個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陛下……妾的嗓子……”穆安從喉嚨裡硬是吐出這幾個字。

皇帝似是不在意,“抱歉了,過了這麼些時日才來看你。”

突如其來的關心更是讓穆安如臨大敵。

“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但你確實救了朕性命,朕理應謝謝你。”皇帝聲音透著些許冷漠。

穆安低垂著眼眸,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朕問你,你可看清了那日的行刺之人是誰?”皇帝站在她的床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

皇帝的問話這正是太後要她做的事,她應該將禍水往貴妃侄兒身上引。一瞬間穆安的腦海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皇帝朝她一笑,“王貞妃說此事是她做的,與廣王無關。”

穆安瞪大了眼看向皇帝,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蘊芝姐姐為什麼要把弑君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她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朕想將她交給大理寺審理,但聽說她已經畏罪自裁了。”

穆安緩緩搖了搖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朕也覺得此事與你無關。”

“貞妃……為何要……”穆安艱難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帝卻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朕是馬背上親自打天下的皇帝,還從來沒被女子救過。你好好休息,將身體養好。”

皇帝說完就要離開,並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

穆安無力地閉上眼睛,皇帝來此隻是要告訴她他是真的感謝自己的救命之恩,也好,她的目的似乎達到了。隻是現在,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貞妃怎麼可能弑君,她不信皇帝也肯定不信。

皇帝一走,屋子裡又齊刷刷圍進來一大群人。

“陛下國事繁忙,日後一定還會來看娘娘的。”妙環應當是覺得皇帝隻在高華殿待了一會兒,惹了穆安傷心了。

穆安在人群中盯向景玉,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會向自己最信任的人祈求溫暖。

案幾上剩下的半碗藥已經涼透了。她的高熱是香薰引起的,這些藥大概也治不了病。

“你們……下去。”穆安啞著嗓子說道。

春棠朝其他人使了使眼色,權當她是因為皇上而不開心。

一時間屋內隻剩下春棠和妙環兩個大宮女,妙環貼心地將穆安的枕頭放好,又把撩起的紗簾垂下。穆安終於可以清靜了。

迷迷糊糊中,穆安閉上了眼,可一閉眼腦海中便浮現起王蘊芝的模樣來。

她說自己的女兒和她一般大,可她看起來也就三十餘歲,想必入宮生子時也是她如今的年紀,一晃就在宮裡蹉跎了十幾年了。

想著想著,穆安開始在心裡描摹著穆錦的樣子,想象著她的母親該是什麼樣子,然後落下一滴淚。

沒過多久,穆安沉沉睡去。

一直等到深夜,她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等從夢中醒來,整個人好像清明了不少。

穆安晃了晃腦袋,頭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昏沉了,應當是香料的作用開始減退了。

“娘娘?”

一個清冽的男聲傳來,聲音雖然小卻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明顯。

穆安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嗓子還是啞著。

景玉似乎以為穆安還沒有醒,便也不再開口了。

穆安也不再發出動靜,兩人隔著一道簾子就這麼僵持著。

等著等著,穆安居然又睡了一覺,她一睜眼便察覺到屋內不止有燭火之光,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這一次醒來,穆安頓時覺得渾身都舒坦了不少,連肩傷好像都沒那麼疼了。

她試著清了清嗓子,還是疼,但有所緩解。

“娘娘?”景玉聽到動靜又換她,他聲音也有些沙啞。

穆安聞聲被嚇了一跳,景玉竟然還沒走,他這是在她床前守了一夜嗎?

“我醒了。”穆安道,“你怎麼在這?”

知道景玉在這裡守了一夜,她先是詫異,可又從心裡疑惑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若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屋外便有守夜的宮人。若是有什麼消息要第一時間告訴她,大可以叫醒她。

“奴弄來了一隻老參摻在了娘娘的藥裡,想著娘娘喝了藥會不會好些。”

穆安想到自己還沒有告訴景玉她的病是王貞妃所為。又因為陛下突然來了,白天的藥她隻喝了半碗,倒是可惜了。

“我好像好了不少。”穆安實話實說。

“奴打聽到,祭典那日貞妃買通了刺客,要刺殺五公主駙馬。”景玉開始說正事。

穆安一驚,箭射過來時正是發聖水眾人彙聚之時,這麼說暗矢不是衝著陛下去的?

“那貞妃自裁這件事就了了?”

“丈母娘要殺女婿,這種事在尋常人家也是不能外傳的醜聞,想必不會鬨大的。”

穆安沉默了半晌。

五公主婚姻不幸,貞妃愛女心切於是想出了刺殺駙馬的招數。祭典是臨時通知的,守衛不嚴,讓一個刺客混進去不是不可能。

若是這樣,她豈不是辜負了貞妃苦心為了女兒的一番籌謀,還害得她丟了性命。

“陛下懷疑廣王。”景玉提到宣璨故意頓了頓,留了個話頭,“聽說是因為刺客的衣物有濃重的千醉樓脂粉味,廣王那日祭典來遲了,而他前一日正好去了千醉樓。”

這樣說的話宣璨也有嫌疑,穆安心知這都不是實際證據,即便最後沒有人認罪,單憑著這些皇帝也治不了廣王的罪。

那日她被皇帝逼著寫信,景玉說他會通知宣璨,宣璨既然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就該收斂許多。

兩人都沒再說話,景玉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穆安一時間想入非非,最後問道:“真的是貞妃做的嗎?”

等來的卻是沉默,想必景玉也不確定。

心知弑君之事沒有定論,穆安轉而道:“我還沒問過景大人,你是什麼時候入宮的?”

“奴六歲時被嬸嬸賣進宮裡做了宦官。”景玉頓了頓,兩人隔著紗簾並不能看見對方的神情。

“那景大人從前在哪裡伺候?”

景玉答得乾脆,好像這段話已經說過許多遍了,“一開始跟著師傅在馬場做灑掃的活,後來先頭師傅死了,奴跟著乾爹被調去了書樓,做過整理也做過眷抄。再然後運氣好去了內宮當差,不過人微言輕,在天子跟前待了兩年恐怕也沒混個臉熟。”

“那你和姐姐是怎麼認識的?”穆安繼續追問。

“奴在書樓時常常要給各宮送書卷,一來二去便認識了高華殿的主子。”

“奴還乾著將宮裡的藏書藏畫送去宮外變賣的活,儀妃知道了還替奴牽線了周貴嬪。兩位貴人十分照顧奴,奴因此少受了許多乾爹的磋磨。”

這個回答讓人挑不出錯,卻不能讓人信服,“光是這點情誼,景大人就要為姐姐冒這麼多險嗎?”

景玉似是笑了下,“宮裡日子艱難,情誼這種東西最是珍貴,何況儀妃許諾了臣將來潘張之高位,奴也想看看這一世究竟能如何。”

穆安聞言不語,潘行和張書都是史書上記載的權傾一世的宦官,隻是一個後來淩遲處死,一個被抄家後在獄中自儘。

蘊芝說她的夢也是她的命數,那景玉的命數會是如何。若不是現在行動不便,她真想起來看看景玉此刻的神情。

天色漸漸變亮,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景玉說了許多從前姐姐在宮中的事,她知景玉沒有全說,她也沒有全信。但因了這一夜,她真的考慮起完成大姐姐未儘之事,天命既然能應在一個剛出生的孩童身上,憑什麼不能應在女人和宦官身上。

天光即將大亮,景玉突然道:“時候還早,娘娘再好好睡一會兒,奴得趕緊走了。”

穆安聽著外麵響動,知道景玉是又在爬桌子上房梁。

等徹底沒了響動,她也漸漸起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