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來遲了一步,人到兩界山,山下的猴子早不見蹤影,隻留下山前幾坨新鮮的馬糞。
該死的和尚,腿腳還挺快。
敖顏有些動搖,乾擾取經的罪名有多大,她心裡還是有點數的,“你看,猴子已經走了,算了吧。”
五公主敖凝不聽,“你自己回天庭吧。”
她抬頭望天,仙雲重疊,天庭派出的護法天神,時刻跟隨在唐僧身邊,敖凝找到方向,毅然跟了上去。
敖顏跺腳,無奈道:“哎呀,你好煩。”
兩條龍躲在大石頭後,扛棍牽馬的猴子眉毛一蹙,餘光朝石頭的方向望來,兩個人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
一直等到馬蹄聲稍遠了,敖顏才小心探出頭去,這一看不得了,道偉岸的身軀正站在石頭後,睥睨著她們。
“小五,小六,你們要做什麼?”
西海三太子敖烈雙手叉腰,臉色冰冷而嚴肅,“一個不好好看蓮花池,一個不好好看瀑布泉水,跟著金蟬子做什麼?”
敖顏訕訕一笑,後退幾步,目光投向敖凝。
出賣這種事,能快就快。
敖烈也看向敖凝,“小五?”
敖凝被人詰問,支支吾吾怎麼也答不出來,當即就惱了,“你管我!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這鷹愁澗比我的瀑布還偏遠呢。”
龍族被罰,除了剮龍台,還有流放,被貶到無人問津之地,看守瀑布泉水。
敖烈被敖凝噎住,隻得將目光投向一旁敖顏,示意她說話,敖顏愣神一瞬,這才反應過來,而今還保留王族身份的,隻有她一個人。
東海的五公主和西海的三太子都犯錯被貶了。
現在到北海六公主做主的時候了。
敖顏咳嗽聲,清了清嗓子,“我們是出來遊玩的。”
敖烈:“......”
鷹愁澗底的龍宮簡陋,府邸狹小,水草生長雜亂,毫無美感。潭水深,故而龍宮晦暗,四處灰蒙蒙的,沒有明珠照明。
“我不要住這兒。”敖顏和敖凝齊齊道。
敖烈蹙眉,回頭打量自己的府邸一圈,“這兒怎麼了?多自然啊,看看那水草,可是我精心培養,沒有審美的龍。”
他一臉鄙夷。
敖顏還以為那水草是自己亂長,誰料還是敖烈精心培植的結果,她抬起的腳,從門檻上方收了回來。
“我還是在附近找個人家投宿吧。”
敖烈不滿道:“你寧可跟人住都不和我住?”
他話音剛落,敖顏便拽著敖凝跑了。
在人間混跡多年,敖顏帶著敖凝,找到戶獵戶,碩大的夜明珠驚得獵戶母子目瞪口呆,連連擺手。
“姑娘,這這這,這太貴重了,隻是借住一晚,不用這麼多川資。”
敖顏眨了眨眼睛,她記得夜明珠在人間不是不特彆值錢嗎?難道是這家人太窮了?
她硬將那夜明珠塞給了屋中瞎眼的老嫗,“這東西不值什麼錢,請收下吧。”
老嫗和她的獵戶兒子,準備了滿桌野味款待敖顏與敖凝二人,棉花的被子軟和,兩條龍抱在一起,睡到天亮。
睡醒之後,敖凝一臉嚴肅的說自己的決定,“我們兩個去把金蟬子吃掉,這樣沒有金蟬子,他就不能去取經了。”
“我不吃人。”敖顏拒絕道。
“那我吃。”
兩人折返鷹愁澗,敖烈正哼著小曲,悉心打理著他的水草,敖顏湊上前,“這草真好看。”
忽如其來一番話,嚇得敖烈渾身一顫,回頭一看,見是敖顏,“你不是走了嗎?”
“我還是覺得和龍住在一起更舒服。”敖顏指著敖烈修剪的水草道:“你修剪的真好看。”
敖烈被誇,嘿嘿一笑,就和敖顏講起種草心得來,敖凝見敖顏已經順利將敖烈纏住,偷偷浮上鷹愁澗,蓄勢待發。
說了半日,敖烈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戀戀不舍看了一眼自己培養了百年的水草,艱難轉頭道:
“不行,取經人他們要來了,我得趕緊去等著。”
西海龍王到底沒舍得懲罰自己這個兒子太久,在佛祖麵前為他求情,隻要能成功護送金蟬子往西天取經,便可讓他修成正果。
唐僧到了鷹愁澗,等著他的不是護衛自己的西海龍王三太子,而是一張血盆大口,敖凝從水底竄出,直撲馬上唐僧。
幸而孫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唐僧的衣領,飛上天去,隻可惜那馬,落入巨龍腹中。
見勢不對,敖凝一頭紮進鷹愁澗。
敖烈興衝衝往外飛,和敖凝擦肩而過,他還有困惑,不知敖凝著急忙慌,是要去做什麼,剛一冒頭,孫悟空的金箍棒就往迎麵落了下來,他立刻躲避。
定海神針威力無窮,小小的鷹愁澗頓時波浪不定。
水草被水浪吹得七零八落,厚重的泥沙很快壓了上去,敖烈愣神一瞬,幾十年心血,付之一炬。
再一看來人,拿的是東海的定海神針,他想起當年四海龍宮的幾大寶物,正是被一隻猢猻取走,隻因他被貶來鷹愁澗,無法對付那猢猻。
冤家路窄,居然在這裡碰見了。
敖烈不由大怒,也忘了什麼取經人不取經人,拔出兩把寶劍就和孫悟空打了起來。兩人顫抖在一起,一時打的難分難舍。
齊天大聖畢竟技高一籌,敖烈很快敗下陣來,倉惶逃回鷹愁澗湖底,孫悟空不善水戰,在鷹愁澗前止步。
“死猢猻。”敖烈望著一地狼藉的府邸,欲哭無淚。
“小六,那不是東海的定海神針嗎?還沒取回來?沒有上報天庭,讓玉帝派人誅殺那妖猴嗎?”
敖凝一時啞然,敖烈在這深山老林裡待久了,對外麵發生的事情不太了解,於是她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和敖烈講了孫悟空大鬨天宮的故事。
講到他打敗哪吒三太子的時候,敖顏忍不住開口了,“他們分明打得難舍難分,是平局,哪吒才不會輸給那弼馬溫呢。”
“輸了就是輸了,不輸為什麼要敗撤?”
“那弼馬溫要是贏了怎麼還會被壓五百年?連花果山都被燒了?”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敖烈趕緊從中調停,“等等,等等,不要糾結輸贏,繼續往下說。”
敖凝繼續講,講到灌口二郎和齊天大聖鬥法,太上老君偷襲,將大聖擒獲。
敖烈臉上忽然露出欣慰的笑,“看來還是二郎比較厲害,還是姐姐眼光好。”
“......”敖凝。
“......”敖顏。
敖凝不說了,氣得背過身去。
“怎麼不說了?被抓了之後呢?”敖烈有些著急,但是敖凝明顯不想繼續再講下去。
威風凜凜的齊天大聖,被投進煉丹爐,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他沒有死,浴火而生,揮舞著金箍棒,將天庭又打了個天翻地覆。
可是曾經傲視一切、心向自由的美猴王,現在心甘情願,護送一個凡夫俗子,去西天取經,成為西天被戒律清規束縛的神祗。
那不是她心中的英雄了。
敖烈看向敖顏,敖顏正欲開口,但聽湖麵傳來陣法音,聲音熟悉,似曾相識。敖顏心中一驚,“是木吒太子。”
孫悟空向觀音菩薩求救,菩薩派出身邊的惠岸行者,也就是木吒太子前來相助。惠安行者既然都來了,那取經人一定也在附近。
聯想到方才敖凝說話的口氣,敖烈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敖顏和敖凝齊刷刷看向敖烈,“三哥!”
有求於人時,是親三哥。
用不到的時候,就是三堂哥你少管我。
敖烈拍拍空空如也的肚子,沒好氣道:“這裡麵可有一匹叫‘莫須有’的馬,是吧?饞嘴的小龍,你連我師父都想吃啊?想讓我在鷹愁澗呆一輩子是吧?”
“三哥!”
敖烈飛出水麵,木吒太子將取經人唐僧和大徒弟孫悟空引見於他,敖烈在鷹愁澗,正是為了等候取經人。
誰吃的馬,雙方都心知肚明,此事也就揭過不提,敖烈化作白馬,背起唐僧。
待到師徒三人離開後,木吒太子對鷹愁澗道:“出來吧,龍公主。”
敖顏這才現身,“木吒太子。”
木吒笑得溫柔,“公主為何不在蓮池,而在這鷹愁澗?”
“蓮池太無趣了,我想出來玩玩,所以來鷹愁澗找三哥,沒想到遇見了取經人。”
木吒看破不說破,“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公主遊山玩水,隻是公主,取經乃是造福萬民之大事,公主切莫因為私情,而耽誤眾生。”
這話的針對性已經很強了,敖顏也聽出木吒這話不單是說給自己。
“多謝木吒太子,我會早日返回蓮池的。”
木吒太子對敖顏合掌一禮,敖顏還禮,木吒騎葫蘆而去,他走後,敖凝才從鷹愁澗底下飛出。
兩人望著取經人西去的背影,敖顏一時有些躊躇,“我已經離開蓮池很久了,我想哪吒了。”
她想要回到天宮,想見到哪吒。
“那你回天宮吧。”敖凝也不挽留,“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牽連到你。”
“申公豹和你說了什麼?”敖顏問道。
她想知道,那個該死的道士是不是用了一樣的話,去誆騙敖凝。
“不是申公豹。”敖凝轉頭,“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去了之後,你就明白我在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