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屬下有一事不解。”
北吟是將昨晚慶功宴上發生的說與阿徽聽,二人邊說邊笑,仿佛這不是皇家的事情,而是尋常人家的笑話,“這貴妃就這麼趕巧?正好身子不爽急需回宮嗎?”
北吟是淡笑不語,兀自品著自己手中的茶,龍井茶葉翠綠飽滿,漂在茶盞中起起浮浮,輕輕吹散,茶香四溢,仿佛大雨洗滌過的鄉野彌漫著雨後新生的綠意升騰之境。
“貴妃身邊新來了一個叫清兒的婢女,雖是皇後所派,但是那日是那個清兒自薦跟著貴妃的,皇後允了。”
阿徽心中了然,近旁侍女在湯食裡做些手腳,再將貴妃向那二人尋歡之處牽引即可,隻是這清兒怕不是一般的侍女。
正說著,門外十二輕叩房門:“殿下,阿徽哥哥,都已準備妥當,該出發了。”
阿徽朝北吟是作揖:“殿下,屬下今日帶領十二登門拜謝陸公子那日恩情。”
“是該去一趟,這些事你自行安排就好,不必事事向我彙報。”
“謝殿下。”
清風和煦,陽光明媚。
阿徽與十二一同坐在馬車裡,撩起小窗簾,陽光一束束照進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馬車緩慢行走,從人聲鼎沸走到寂靜無聲。
“阿徽哥哥,此行十二需要注意什麼嗎?”十二眨巴著大眼睛,認真地詢問阿徽。
“你跟緊我就好,陸公子喜靜,旁的不要做什麼。”
陸家老宅安置在京畿附近,快至晌午馬車才抵達。
阿徽遞了名牌過去,仆人連忙引二人進門。
陸宅不大不小,亭台水榭、假山落泉錯落有致,院子裡種著許多不認識的綠植,寂靜無聲,幾乎沒有多少仆人,除了日日灑掃的姑子和修剪綠植的園丁,到未曾看到其他仆人出沒。
亭廊座椅上曬著些不知名的草藥,散發著淡淡的苦澀的藥香。
“二位這邊請。”
阿徽穿過亭廊,忽的瞥見一個背著藥箱的素衣男子與自己擦肩而過,那人步伐不疾不徐,神情淡漠,青絲撩起拂過身旁阿徽的麵龐,兩袖掀起的風也彌漫著同樣的藥香。
連身後的十二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位是給我家公子瞧病的神醫,每月就來個兩趟問診。”一旁的下人替他們解說道。
到了屋子,阿徽領著十二踏入。屋子裡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苦澀的有些嗆人。
向裡望去,一道屏風將外人與裡屋阻隔,屏風後麵還有一道簾子遮擋,裡麵傳來聲聲咳嗽,虛弱的聲音響起:“雍王府上的?”
“公子,小的是雍王府上的阿徽,今日叨擾,是因那日輝月酒樓與您救下了一個叫十二的小姑娘,十二央求我帶她來拜謝那日的恩情。”
說完,十二跪坐在地上:“十二特來拜謝公子那日救命之恩,自知身份卑微,無以為報,特自製了一些糕餅點心來送給公子,口味清淡些,還望公子不嫌棄。”
“舉手之勞罷了,姑娘不必記掛在心,點心我收下了,應天,送客。”
陸亭胤強撐著說完這幾個字,便躺下了,額頭上還冒著虛汗。
“我家公子剛問過診,不便見客。大夫剛走你們後腳就來了,身子實在有些虛弱,二位見諒。”
“是我們打擾到公子休息了,既然心意已經送到,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你家公子好生歇著,我們改日再來探望。”
阿徽沒想到陸亭胤現在身子竟差到這種地步,每日就憑那些藥吊著口氣。
那個神醫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模樣,聽下人說此人來自朝闕南境的四季穀,那日在山上道館恰好抽中一簽,說今日必定出山,正巧碰上陸夫人上山祈禱求神醫相助,緣分一道橋,這才將二人聯係起來。
為了讓他一直為陸亭胤醫治,陸府也花了不少銀子,畢竟就這一個獨苗,陸氏夫婦也年過半百。
那神醫名喚林岫,今日是他第三次問診。
回去的路上,路過紅綃館,阿徽掀開簾子,朝裡看去,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鬱尋策。
好家夥,鬱僉事竟隔三差五地來喝花酒。
“馬車在前麵停一下,十二,你先回去,我出去一趟。”
轉身便下車朝紅綃館走去。
一進紅綃館,身姿曼妙的姑娘們便蜂擁而至,拉著他朝裡走,一聲一聲地喚著“公子”。
紅色與紫色的幔帳從高聳的房梁上傾瀉下來,香風吹動珠簾,酒香繚繞鼻息,絲竹管弦之聲繞梁飄揚,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照著人們的臉頰,火苗在人們的瞳孔裡燃燒,隨著鼓點的起落,阿徽的心似乎也跟著蕩漾。
今日紅綃館請來了長樂坊的舞女,特舉辦了活動來鼓動達官貴人消遣。
隨著鼓點的愈發激昂,圓台中央的珠簾漸漸展開,仙霧繚繞,一個個翩遷起舞的緋色舞姬就這麼飄到了圓台的最前方,舞步輕快,來往好似飛天的仙女,飄忽若緋色的花瓣從高聳的枝頭散落。
“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來?”
忽的,阿徽的耳畔響起婉轉的聲音,隻見一麵容姣好的女子扭著腰肢坐到阿徽的身旁,“奴來服侍您。”說罷,雙手環在阿徽的脖子上,跨坐在阿徽身上。
阿徽身形一僵,在原地怔愣一刻,而後嫻熟地攬住她的腰身,親昵道:“不常來,還是第一次見紅綃館今日的排場。”
知知與她講清原委,阿徽繼續問下去:“今日怎的不見你們頭牌?”
知知撇著嘴,拿帕子輕輕拍著阿徽的臉頰:“好啊,你們心中就隻有孌嫵妹妹!臭男人真討厭,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哼~”
阿徽從胸口掏出一錠銀子在手中把玩:“知知要乖哦,不然好東西都成了那個孌嫵的了。”
“公子,不是我不告訴你,是這孌嫵......就不怎麼見客,我是怕公子你傷心啊。”知知的眼神時不時地瞄著阿徽手裡的銀子。
“那她不見客,怎麼在你們紅綃館混的風生水起?”
“不見客是不見你們這些客,你當真以為誰都可以挨著孌嫵妹妹。”
“哦?怎麼說?”
“旁的我不知道,聽說有位姓鬱的公子是闕都正三品的大官,也就是他隔三差五的來找孌嫵妹妹,這不,你來之前才上的雅間。”說著,抬頭看向二樓一間雅舍。
“這位公子,我家主子有請雅間一敘。”忽的,阿徽身旁走來一男子。
“敢問是誰家公子?”阿徽問道。
“您去了就知道了......誒,知知姑娘,我家公子特地囑托請公子一人前往。”
知知不滿地跺跺腳:“這生意還怎麼做,哪家公子這樣過河拆橋......行吧行吧”那人朝知知丟出一錠銀子,知知連忙鬆了口,忙不迭地將兩錠銀子往袖子裡揣。
二樓雅間
阿徽推開門,走進去,紅色的紗帳垂在地上,酒盞不知從何處滾落至阿徽腳邊,裡屋傳來少女嬌媚的笑聲。
阿徽皺眉,她已猜出來是鬱尋策讓她過來的,不曾想竟在自己麵前上演這一出,如此挑逗,實非君子。
“鬱僉事看來忙得很嘛,如此瀟灑,請在下來,就是讓在下看這些的?”阿徽拾起酒盞,坐到了紗帳外的軟塌上。
不一會兒,鬱尋策便摟著孌嫵,衣衫不整的出現在阿徽麵前。胸前領口大開,寬闊健碩的胸膛上還有三兩紅痕。
孌嫵識趣地退下。
紗幔被窗邊的風吹起,與鬱尋策的青絲纏繞,他正步步逼近坐在軟塌上的阿徽,眼神中透露著不解:“姑娘,你何必步步緊逼呢?”說著,將手肘支在桌案上,俯下身子欺身靠近。
袒露的胸膛,鼻尖的呼吸,唇齒間的酒香,朝阿徽撲麵而來。
阿徽微微後仰,瞥見他滾動的喉結和飽滿瑩潤的唇:“鬱僉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何為步步緊逼?像鬱僉事現在這樣嗎?”
“那你一個姑娘家家來紅綃館乾嘛?消遣嗎?”
阿徽語塞,起身欲離眼前的人遠一些。盛夏的微風吹拂臉頰,青絲繚亂間,阿徽的眼中仿佛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我來尋人的,不行嗎?”
“誰?”
“憑何要向你彙報?”阿徽站直身板,總不能承認自己是奉命監視其動向吧。
鬱尋策不禁失笑,整理著自己的衣衫:“不告訴我,那就是來尋我的。”
他抬眸看著阿徽,眼角眉梢竟有稍許得意,“沒想到本官竟有如此魅力,叫雍王殿下的下屬一路尾隨到了紅綃館。”
“尾隨?鬱僉事自作多情的本事真是無人能比啊,這腮幫子怕不是千層鞋底做的?也不怕旁人笑話。”
“那你告訴我,自從來了闕都,你先是趁我外出造訪我鬱府,再是送我玉扳指,現在又跟著我進出紅綃館,你是何居心?”
阿徽見鬱尋策見他撕破臉皮,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日後若是再想近身恐怕更難。
“知己知彼,我要殺你,怎能不了解你的動向。沒想到竟能一睹鬱僉事的風流韻事……”
阿徽放下酒盞,睨了眼鬱尋策胸口惹眼的紅痕,站起身來,忍不住抬手將鬱尋策滑落肩頭的衣領向上提了提。
鬱尋策卻握住阿徽抬起的那隻手,迫使其與他四目相對。
“那你可要守住自己的心,這樣冒失,要是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好辦了。”說著,拉著阿徽的手覆上胸口那三兩紅痕。
當下的觸碰竟比那日的臥榻纏綿更令人心悸。
阿徽心頭微震,緩緩貼近鬱尋策的胸膛,朱唇微啟,傾吐熱氣,輕聲耳語:“那我便賭你,風流為假,癡心妄想。”
帶著濕氣的聲音如羽毛輕輕拂過鬱尋策的耳畔,卻撥動了他心中隱秘的一角,風流為假,原來她一早便看穿。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阿徽已經奪門而去,隻瞥見門口衣袂翻飛的殘影。
酒杯從桌角滾落,微燥的夏風吹得這間雅舍的空氣略顯黏膩。
鬱尋策忽然響起,這次和她交談,一是想警告她,二是想告訴她玉扳指的原主人已經找到,三是想提醒他有關北吟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