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阿徽來到闕都的半個月,立夏時節,一切都平淡地進行著。
白小姐果然被人救下,隻是這救命恩人著實出人意料,竟是那日放走的臟辮男。
北吟是的手下人回稟,臟辮男帶著白小姐白茯去了南邊的異族村莊,打聽到臟辮男是個孤兒,自小在那個村莊長大,名叫單小雲,目前沒有什麼異動。
這邊,阿徽暫時將十二安置在身邊,十二也十分機靈,能幫上她一些忙。
阿徽已經將闕都摸清,對朝中局勢也略有掌握。
北吟是現下有四個兄弟姐妹,一個是皇後所出的二哥——北瀟厭。
一個是貴妃所出的三哥——北瀟權,
一個是淑妃所出的五弟——北玉衡,
還有個妹妹,小名葳蕤,與十二差不多大,母親是從前與皇上一同上過戰場的側妃,現在的齊妃,幾年前因為一些母族陷入黨爭和皇上產生隔閡,好在這個女兒很會討她父皇開心,才不至於太過冷落二人。
乾鏡院是皇上登基後設立的秘事機構,現由國師聞修竹掌管,它的附屬機構是以執行機構而存在的密監台,鬱尋策便是總指揮,聽命於國師大人聞修竹。
密監台
鬱尋策剛得到白刺史畏罪自殺的消息,不禁眉頭緊皺,案情已經移交刑部,查封的地契和黃金白銀也上交了國庫,白刺史的私賬上流通的都是黃金,助其走私的人也認罪伏法,罪名成立,白刺史看似罪有應得。
可這些來得有些突然,從前竟毫無征兆,白夫人和白小姐也下落不明。
正思索著,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
門外來人急匆匆走進來:“大人,薑美人偷偷送出去的那半部陣法叫人半路截了胡。”那女子說著,臉上掛著得意的笑。
“什麼人截的胡?”
“四季穀。”那女子說著,便倒了口水給自己喝,一屁股坐到鬱尋策對麵的凳子上。
“嘖,和你說過多少次,這兒不是永生教,一點規矩也不懂嗎?”鬱尋策抬眸,不悅地看著眼前的下屬。
鬱安馬上從座位上彈起來,摸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桌上的茶盞:“下次不敢了......沒有下次!”
“換一套茶具來。”鬱尋策眼皮子抬也不抬地吩咐到,停頓了下才說,“......有貴客要來了。”
鬱安臉上有些悶悶不樂,但還是沉默著將茶盞快速換好,離開前認真說道:“我會盯緊薑美人那邊,陣法的事你不用擔心。”
鬱尋策看了眼桌上的茶盞歎了口氣,思忖著,陣法果然被截,魚兒咬鉤了。
傳言,四季穀乃天下仁人誌士彙集之地,專攻醫、法、術、勢,多有求賢若渴之人入穀拜訪,若是得穀中才子相助,便可所向披靡,玩弄權勢。
當然請術士出山是有代價的——銀子。
來人若不是富甲天下怕是請不起術士。
這個四季穀的學術氛圍怕是不如傳言那般吧,鬱尋策這樣想著。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果然有人尋來。
鬱尋策見到來人立馬站起來迎接:“誒呦,三爺大駕,下官有失遠迎,這幫人真是,也不知道通報一聲。”說著,伸手將來人引入座,“來人,看茶。”
北瀟權麵含微笑,舉手投足間大氣利落而不失儒雅,一身袍子也簡樸的很,沒有什麼繚亂的花紋,銀色的錦緞隱約泛著光澤,腰間佩玉溫潤如其人。
“三爺可是萬金之軀,我這密監台實在寒酸,也沒什麼上好的茶來招待......”鬱尋策上前,親自為北瀟權斟茶。
北瀟權笑著擺擺手:“密監台為我朝闕除了不少奸佞,勞苦功高,是我們虧待了,回頭定要上表父皇將密監台好好修繕一番。不過......”
北瀟權停頓了一下,指尖點點桌上的茶盞,“鬱僉事這裡可從來都不缺好茶。”說著,從胸口對襟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移到鬱尋策手邊。
鬱尋策看著那封信,抿唇笑了笑,撕開信封,查看一番,才發覺是一份名單。抬眸對上北瀟權的眼睛:“知我者,三爺。”
名單上是北吟是在密監台安排的探子,這些年來,北瀟權一刻也不曾放鬆地緊盯著他兄弟的動作。
正所謂,對手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鬱僉事,不瞞你說,本殿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這點本事,其他的事情還得仰仗大人您。”北瀟權停頓了下說,“鬱僉事不覺得白刺史的死來得太突然了嗎?”
鬱尋策佯裝吃驚,若有所思:“此案確實有些蹊蹺,但是現在證據確鑿,百官似乎也無所爭議......不過,我聽說雍王殿下此次回京曾私下到過烏嵋嶺,白刺史死的時候手上的玉扳指也沒了。”
北瀟權一聽玉扳指,眼神立馬亮了,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興許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對了,那白氏母女現在何處啊?白刺史一死,他們母女恐怕......唉。”說著,不由得歎了口氣。
鬱尋策抿了口茶,心中暗諷:白氏母女?難道不是你最清楚?
嘴上卻說:“是啊,白刺史一死,他們母女就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有沒有遭遇不測,說起來那白小姐也是苦命人,自小體弱多病,如今能不能挺過今年寒冬也未可知。”
兩人正唏噓著,門外敲門聲響起:“大人,有客人到訪。”
北瀟權正想著刺探到消息便打道回府:“時候不早了,本殿下也該回去了,今日多謝大人款待,好茶。”說著,飲了一口茶,緩緩放下茶盞。
北瀟權離開後,鬱尋策看著名單尋思了片刻,而後拂袖離開了□□。
名單的第一行——阿徽。
候者正悄然立在密監台大廳,抬頭看著廳堂正中的牌匾:光風霽月
“雍王殿下可真沒意思,每回都打發你來和我說話?”
阿徽轉身看向來人,真是好一派光風霽月的瀟灑模樣:“怎麼?您覺得我不夠格?還是說,我得回去請雍王殿下到您那處秘密居所交談,和方才離開的那位一樣?”
“你看,你這人就是性急,上回是屋頂上掐我脖子,這次還不知道會拿我怎樣,我要是被打折了到沒事,隻是我們這密監台寒酸,就這麼些寶貝,可不禁你砸的。”說著,愛撫著架子上擺著的古董。
阿徽不怒反笑:“鬱僉事放心,在下不會亂砸那些東西,”
雖說,還是沒忍住噎他一句,“因為確實也不值幾個錢,砸著沒勁兒。到是大人的鬱府富麗堂皇、彆具一格,這正三品的密監台僉事可真沒白當啊。”
阿徽擺明著譏諷鬱尋策貪贓受賄,鬱尋策也不惱,反問道:“竟不知姑娘何時造訪過寒舍?”
阿徽受命監視鬱尋策,查探動向,趁鬱尋策不在的時候早就將鬱府摸了個底朝天,她冷笑一聲,沒有作答,反而從身後的桌上遞來一個精致的小木盒子:“我來替殿下送一件小禮物,希望鬱僉事不要嫌棄。”
鬱尋策遲疑了一下,伸手去拿,可阿徽卻不鬆手,隻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看著。
“本官自知模樣生得俊俏,惹人憐愛,可姑娘的好色之心未免太多明顯。”鬱尋策綻開笑臉,笑盈盈地拿走了那個小木盒子。
阿徽倒也不惱:“本姑娘的定情信物,大人可要收好。”
說著,緩緩坐下,抿了一口桌上的茶。
鬱尋策打開木盒一瞧,竟是一枚男子戴的玉扳指,眉心淺皺,隨後又拿起把玩一番,戴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隻可惜姑娘不知道本官的手指有多大,這玉扳指,本官戴著不合適。”說著,將玉扳指裝好,合上木盒推給阿徽。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的道理,這可是小女子的一片心意,還望鬱僉事不厭嫌地收下它。”阿徽接過話茬,偏要將這玉扳指送出去。
鬱尋策凝眸看了看這玉扳指,沉吟片刻便道:“既如此,那本官就收下了,多謝姑娘美意。這玉扳指我戴了雖不合適,想來會有人合適,等我找到那人再告訴姑娘,可好?”
“一言為定。”
這玉扳指是仿製的白刺史上次交出的那枚,隻是這玉扳指的來曆並不簡單。
鬱尋策常年遊走各方勢力之間,利益來往較多,私下找出這玉扳指的主人應該不難,他既然肯幫忙,那就說明他和北吟是未必是敵對關係。
來日方長,她定要讓這劊子手謝罪九泉。
阿徽眸色晦暗,沉吟片刻,麵上又掛上了淡淡的笑。
“對了,雍王殿下的慶功宴就快到了,屆時還望鬱僉事賞光。”
“姑娘也會到場嗎?”鬱尋策似是隨口一問。
“本姑娘就不去了,這種宮宴,我還不夠格,不如鬱僉事身份顯貴,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阿徽擺擺手,揶揄道,心想:名為慶功宴,實為修羅場,誰樂意去誰去。
鬱尋策歎了口氣,笑著說道:“不知道你那雍王殿下管得緊不緊,我這有壇好酒想請姑娘品嘗。”
“雍王殿下可不管這些,有好酒便拿來。”
說著,鬱尋策從內屋搬出來一個小酒壇子,將阿徽引入了一處紫藤亭。
紫藤亭確實是個品酒良地,紫藤蘿的藤條如同瀑布垂下,黃昏斜陽夕照,矮木桌上是斑駁的藤條的影子,微風拂過,颯颯作響,細小的紫色花瓣散落。
鬱尋策一揭開塞子,阿徽的眼神立馬亮了,先是震驚,再是了然:“好你個!竟偷了我落雁閣的入雲酥!”說著,期待地看著鬱尋策倒酒。
阿徽端起酒盞,眯著眼聞著酒香,飲一口入口回甘,酒香帶著思念穿腸而過。
鬱尋策淺淺笑著,連忙為阿徽空了的酒盞斟滿:“入雲酥實乃佳釀,我已差人前去落雁閣采買,等到了,分與你。”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一雙桃花眼含笑綻放,餘暉透過瞳孔折射出琥珀色的光,灼熱的目光仿佛炭火般滾過麵前那人的內心。
“怪不得那幾位殿下都願意相信你,攻心之計叫鬱僉事玩得甚是熟稔。”
鬱尋策捏著酒盞,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攻心是一方麵,我若是沒有與之交換的籌碼,誰會與我合作,他今日相信你,不代表明日不會出賣你,我隻是悄悄地先走了一步棋罷了。”
霞光在他身後蒸騰九霄,映照著他的身影,身後雲蒸霞蔚,眼前雲淡風輕。
此情此景都仿若他精心設計的局,這番話也似乎在提醒著她什麼。
阿徽的心狠狠地叫人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