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擺好了午膳,各色清淡精致的小菜,沈煙純卻草草用了幾口便住了筷子,讓小蝶同她往沈貴蘭的院子去。
通報門口的丫鬟後,小丫鬟領著沈煙純兩人七拐八繞,才到了沈貴蘭的書房。
敲門進屋後,沈煙純一眼便瞧見書桌前,一位明眸皓齒的端莊少女坐得筆直,正垂眸翻看一本書。
幸而沈煙純在係統處悄悄學習了基礎禮儀,此時便端端正正行了禮,輕聲喚:“姐姐。”
沈貴蘭這才幽幽抬眸,直白開口:“二妹妹,若是為了進宮一事便可回去了,這是長輩們做的決定,我幫不了。”
沈煙純仍是那副嬌弱模樣,卻不見被下了麵子的尷尬,反而上前一步:“姐姐,此番叨擾,是為了遊園會。”
又翻了一頁書,沈貴蘭細細看完,才問:“你想去賞花,同母親說便好了,她一向疼你,不會不允。”
沈煙純卻搖搖頭:“姐姐,妹妹不是想賞花,是想讓彆人賞妹妹的花。”
至此,沈貴蘭才放下書正眼看向沈煙純,眼眸微眯,帶著審視。
沈煙純從容道:“都說遊園會上花戶們都卯著勁拿名貴花種爭個高下,百花爭妍縱然賞心悅目,可逛久了反而讓人感到無趣。可妹妹昏迷這幾日,半夢半醒間見了一種瓷捏的花兒,栩栩如生,好看得緊。”
“瓷花?”沈貴蘭細細回想,確實沒見過,是個新鮮物件兒。
沈煙純笑笑:“求姐姐幫幫妹妹,拿個擺花的名額。”
幫還是不幫?沈貴蘭隻挑挑眉,沒接話。
沈煙純歎口氣,以退為進:“罷了罷了,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妹妹此舉,確實是為了不進宮……姐姐,進宮的人必須是三妹妹。這不止是為自己,更是為母親。”
聽到王夫人的名頭,沈貴蘭麵色鬆動幾分,沈煙純乘勝追擊:“縱使姐姐才是母親嫡親的閨女,可妹妹的孺慕之情天地可鑒。姐姐,我同你以及母親,才是真真的一家人。”
沈貴蘭輕喝:“住口,越說越沒道理了。”
沈煙純眼眶忽而紅了,像一隻故作堅強的白貓,固執繼續道:“姐姐罰我罷,但我還是要說。姐姐不久也要成親了,如果我也離家,母親身邊豈不是沒人了?況且父親又是個薄情的,母親性子又軟,以後豈不是要受儘莫姨娘的委屈。姐姐,好姐姐,你且幫幫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和母親。”
明知沈煙純說的都是些不得體的,但瞧著她懇切的模樣,沈貴蘭斥責的話一時堵在喉嚨裡。
沈煙純也噤了聲,隻目光灼灼望著沈貴蘭。
終於,沈貴蘭背脊一鬆,眼神閃爍:“你且先回去吧,我想想。”
這便是默許了,沈煙純心下了然,麵上仍作淒淒切切的模樣,低聲應了,緩緩離開。
她相信沈貴蘭會幫她,所以,眼下她要做的,便是按時拿出一批瓷花。
一路思考著對策,沈煙純無瑕望路,直到聽見小蝶傳來一聲驚呼,還未反應過來,便結結實實撞上一個堅硬的障礙物,還伴隨著一道低沉的悶哼。
鼻尖傳來劇烈疼痛,沈煙純疼得泛起淚花,後退一步被小蝶攙扶住,淚意朦朧望向眼前的“障礙物”。
未等看清,一道溫朗清潤的聲音響起:“不慎衝撞小姐,還望見諒。”
男的?
沈煙純不知慶朝男女大防的程度,隻擔心壞了自己的前程,擺擺手,連淚水都還沒來得及擦掉,便匆匆拉著小蝶離開。
瞧著受驚小兔似的少女匆匆離開,夏瑾舟愣了愣,疑惑側頭問身邊侍衛:“十一,我臉上有東西嗎?”
十一後退一步,仔細打量。
劍眉鳳眸,麵淨如玉,青衣錦袍間舉止溫文爾雅,正可謂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於是點點頭,道:“回大人,大人臉上隻有俊俏。”
夏瑾舟唇角扯了扯,一時無話可說,邁開長腿往前廳走去。
轉過一個廊角,沈煙純才結果小蝶提過來的手帕,擦去淚水,眼前頓時一片清明。
小蝶好奇問:“小姐,你和夏大人有過節嗎?為什麼見了他就跑了。”
沈煙純:?
好吧,是她封建了。
“不過,”沈煙純微微蹙眉:“什麼夏大人?”
小蝶解釋道:“府裡一般不來外男,想必便是常嬤嬤說的夏大人。說是京都來的禦史,老爺前幾日就在籌備迎客,還命令一律嚴守口風,不能讓其他人知曉。常嬤嬤告訴我時,也再三這麼囑咐我。”
沈煙純點點頭,卻沒放在心上。
回了棠文齋,沈煙純借口要小憩,將屋內的人都遣了出去。
她煩悶地斜躺在榻上。
慶朝的瓷器尚處於起步階段,對於陶藝滿級的她來說完全是進了新手村,所以隻要她能燒製出創新的瓷器,打開市場,便能破局。
但瓷器水平還比較落後,也就說明瓷土與窯爐水平也很落後,可是她一直使用的都是非常成熟的窯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滿腔誌氣突然癟下去,沈煙純長長歎口氣
倏地,機械音再次響起。
【提示:本係統叫,窯,爐,係,統】
機械音不帶一絲起伏,沈煙純卻莫名聽出幾分傲嬌之意。
沈煙純好奇問:“窯爐係統,有什麼作用?”
係統沒說話,靜默幾瞬,沈煙純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再睜眼,身處的環境已換了一片天地。
沈煙純一時怔住了。
這,這不是她瓷器店裡內置的工作室嗎?
沈煙純懵懵呢喃:“我回來了?”
【這是係統內置的陶藝工作室,隻是借鑒了一下宿主工作室的裝修。宿主可以使用陶藝工作室,但按現在的權限上限一月四次,每次不得超過一日。】
心下了然,沈煙純點點頭,默默在以往自己最愛的躺椅上坐下,一寸寸仔細望過去:工作台,拉胚區,工具牆,釉料台,電窯爐……都還是原來的模樣,隻有原本琳琅滿目的成品儲存架,現在空空一片。
沈煙純歎口氣,有些可惜:“之前燒好的成品都消失了,這個怎麼不一並抄襲了。”
【是借鑒……宿主新燒製出的瓷器可以帶出空間,且係統商店□□各類瓷土、釉料以及其他原料】
挑挑眉,沈煙純出聲問:“價格多少?”
一陣電流聲劃過,泛著藍光的顯示屏再次出現,赫然幾個大字:商店麵板。
沈煙純一行行看下去,笑容凝固在臉上。
【高級錦德鎮瓷土:每市斤十兩白銀】
沈煙純默默看向底部的一行小字:一兩白銀=一貫銅錢=一千文=一千五百元。
沈煙純沉默一瞬,果斷向右上角大大的關閉鍵伸出手。
機械音再度響起:【宿主權限可通過積分解鎖】
沈煙純警惕地問:“積分怎麼獲得?”
【一貫銅錢一分】
沈煙純冷漠點點頭,繼續伸出手。
係統聲音莫名帶了幾分心虛:【初級瓷土,每市斤隻要半貫銅錢】
沒等沈煙純反應,一小捧瓷土突然出現在了地上。
沈煙純蹲下身,用手指撚了撚:“這個成色……”用來捏瓷花倒是勉強可以。
【很劃算,隻要半貫……】
沈煙純怒將手裡的土扔掉:“劃算什麼?這價格都翻了快兩百番了!”
係統沉默。
歎口氣,沈煙純站起身,繼續翻看著,最終伸手加購了兩斤初級瓷土。
拉胚區台麵上頓時出現一小堆白瓷土。
沈煙純將袖子挽起,便在台麵前坐定,開始練泥。
日落月生兩轉,已是第二日的夜晚。
“小姐,你多少用些飯吧?”小蝶敲敲門,擔憂地問。
久久沒回話,小蝶附耳上去仔細聽著,屋內仍是一片靜悄悄。
歎口氣,小蝶擺擺手,示意小廚房派來問話的小丫鬟先回去。
“小蝶,”一道爽朗聲音從後門響起,小蝶回身看過去,正是沈貴蘭身邊大丫鬟盈文。
“姐姐,”小蝶揚起笑容,熱切迎上去。
盈文笑笑,探頭瞧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眉頭微蹙:“聽聞二小姐心情不好,昨日回屋後就沒出來過?用飯了嗎?”
小蝶抿抿嘴:“小姐確實一直關在屋內,隻今日早上用了兩碗粥。”
總歸不是自己院兒內的事,盈文也不好說什麼,隻掏出一封水紅信箋,遞給小桃。
“這是大小姐讓我送過來的。”
小蝶接過,信頭鎏金的幾個大字:玉城遊園會。
沈煙純與沈貴蘭談話那日,她也是在場的。
眼底染上一分喜色,小蝶牽過盈文的手,鄭重道:“勞煩姐姐走這一趟,也請代我家小姐謝過大小姐。”
“有什麼勞煩的,放心,話我會帶給大小姐的,”話畢,盈文微笑拍拍小蝶的手背,才轉身出了院子。
小蝶正準備將信箋放到書房去,便聽“吱呀”一聲,臥房的門緩緩打開。
“小姐!”小蝶欣喜出聲,小跑著過去。
站在台階上,沈煙純垂眸,笑得溫柔:“什麼事,這麼開心。”
“自然是因為小姐出門啦,”小蝶興高采烈,一頓,將手裡的東西雙手呈上,“對了,這是大小姐那邊送過來的。”
沈煙純第一眼也瞧見了那幾個鎏金的大字,勾唇笑笑,伸手接過。
“小姐,現在用晚膳麼?”
沈煙純心思都在信箋上,胡亂點點頭,便走回屋內,打開火漆將帖子取出翻開,仔細看起來。
扉頁是些陳詞濫調的詩句,她不感興趣,隻查找著關鍵信息。
帖子末尾,詳細寫了她的展位點,又有圖注,是西巷一十二號,幾乎是末尾了。
闔上帖子,沈煙純手撐著臉,望著床位的木箱,好似在思考什麼。
晨光微曦。
沈貴蘭由侍女服飾梳洗完,梳好了發髻,一身水藍色蜀錦直裾,攜盈文與小廝丫鬟各一人,一群人從容行至沈府門前。
一架厚木四駕馬車,正靜靜等候著。
車夫恭敬行了禮,沈貴蘭點點頭,踩上轎凳正要上車,便聽後麵一陣喧嘩,卻是一瞬也不停留,徑自掀開車笭進了車廂。
瞧見坐在側位淺笑嫣然的少女,沈貴蘭一愣,才坐上主位。
“姐姐好,”沈煙純乖巧打招呼,“不知姐姐可否捎我一程。”
沈煙純要去遊園會的事,出了她二人與身邊的小蝶與盈文,府裡的人都是不知曉的,自然也沒有為她撥車攆。
沈貴蘭不置可否。
車外的熙攘愈發近了。
沈茉莉近來可謂是春風得意。
家裡總喜歡端著的嫡姐與容貌出眾的病秧子庶姐,是她從小便一直憎惡的人,不過現在好了,不久之後,這家裡便隻有她一個小姐了。
到時,她的金尊玉貴,她這兩位姐姐一定是望塵莫及的。
想及此,沈茉莉笑得愈發燦爛,一向自詡的清冷才女人設,也得意忘形得拋之腦後,任憑貼身婢女在一旁低聲提醒,隻管不理。
沈煙純望著窗外,頭上簪著桃紅海棠、身著水紅綢緞鎏絲曲裾少女,柳眉微蹙:“姐姐,她怎麼走得這樣慢?”
沈貴蘭淡淡撇了一眼,瞧見這番繁而俗的裝扮,皺眉暗罵一聲蠢貨,冷笑一聲:“許是海棠花太重。”
淡淡對盈文遞了個眼色,盈文會意,掀起車笭一角吩咐車夫:“現在便走罷。”
沈茉莉早就望見她那嫡姐上了馬車,卻仍是一路慢慢走。
她就是要讓她等。
正這麼想著,她又眼尖瞧見車窗的簾子掀開了一角。
“等得不耐煩了?”沈茉莉得意笑笑,刻意又放緩了速度。
又柔柔抬手扶正發髻上的海棠,卻聽“駕——”的一聲,駟馬揚蹄,疾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