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會(1 / 1)

馬蹄聲漸緩,車漸漸停下。

“大小姐,景心湖到了。”盈文恭敬道。

遊園會臨時建了門與欄杆,在此沿湖舉辦。

沈貴蘭點點頭,望向沈煙純:“你的東西呢?”

沈煙純拍拍腳邊的木箱,嬌弱輕咳,道:“煩請姐姐,派人幫我運過去,小蝶在那邊候著呢。”

沈貴蘭輕笑一聲:“你倒是,什麼都推給我了。”

沈煙純無辜眨眨眼,又掩唇輕咳兩聲。

沈貴蘭無奈,向盈文微微頷首,後者立即領命,下車去找隨行的小廝。

掏出一席白色麵紗,沈煙純係上後才下了馬車。

沈貴蘭一直不喜這個總是病弱做派的二妹妹,總是敬而遠之,不過這幾日接觸下來,其實還不錯,是個有腦子的。

揉揉眉心,沈貴蘭掀開車笭,在車旁等候的盈文上前攙扶時,附耳輕聲囑咐:“搬箱子時,動作要小心些。”

沈煙純穿得低調輕便,於是跟在盈文身後,假裝是侍女,蹭沈貴蘭的名帖進了門。

此次遊園會,商會出了大價錢,各處都修得雅致。

花戶生意不好做,同時也感恩商會的慷慨解囊,故而也都將壓箱底的花擺了出來,譬如紅梅、山茶花。

有的則取了巧心思,既是初春,卻能瞧見盛春的牡丹、初夏的杜鵑、盛夏的馬蹄蓮。

遊園會一共東西南北四個巷,代表著春夏秋冬各色花朵。

一路細細賞著,饒是沈貴蘭,也不禁咋舌其奢靡。

直到逛完了西巷,沈貴蘭瞧身後的小尾巴一路東瞧瞧西望望,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正欲說話,卻見沈煙純向盈文嘀咕了兩句,便匆匆走了。

盈文上前:“小姐,二……說,讓您逛完南巷,可以去湖心那邊瞧瞧。”

沈貴蘭纖眉一挑,望向那道匆匆離開的身影。

沈煙純回到南巷,遊人如織,隻一十二號展位空空如也,小蝶呆呆坐在原處,自然無人問津。

走上前,伸手在小蝶眼前一晃,嚇了她一個激靈。

“小姐,”小蝶扁扁嘴,“咱們還不擺出來嘛?”

沈煙純笑笑,從箱子裡翻出一隻手臂長的匣子,才道:“先不急,再等一炷香的時間,你就都擺出來。”

小蝶不明所以點點頭。

沈煙純抱著匣子來到湖心。

景心湖不算大,不過一畝地,卻極出名,原因有二。

一是中央的醉亭,不說黃色琉璃嵌於飛簷翹角,亭角又雕了麒麟龍鳳等祥瑞之物,單說其花樹掩映、四麵臨水的如畫景觀,便引得無數文人騷客駐足。

但此時,在繁花前卻失了幾分顏色,故而亭中竟是一人也無。

二是湖中錦鯉養得好,極為喜人。

沈煙純行至通往湖麵上醉亭的木廊,打開匣子,裡麵赫然是一朵碩大而嬌妍的荷花,卻比尋常夏日荷花更瑩潤。

取出荷花,又從夾層取出一片森綠的荷葉,荷葉邊緣輕薄、往中心卻逐漸加厚。

沈煙純將匣子放下,蹲下將荷葉先放入水中,再將荷花嚴絲合縫置於其上。

一隻錦鯉矯捷遊過來,沈煙純笑笑,順著湖水的波動用巧勁一推,荷花與荷葉便翩翩行至湖中央。

大大小小的錦鯉原散在湖中,此時卻都追隨荷花而去。

嬌嫩粉色下,是一大片悅動的金色與橙色。

不知是誰先驚呼了一聲,原本賞花的人們紛紛往醉亭而去,讚歎聲不絕於耳。

“夏公子,醉亭那邊好熱鬨,我們去瞧瞧吧?”沈茉莉一手撫著領口,含羞帶怯地開口。

夏瑾舟臉上是一貫的溫潤笑容,隻有身旁從小服侍他的十一瞧出他的不耐煩,上前一步同沈茉莉做了個揖:“沈小姐,公子還有公事要處理。”

此番到江南,夏瑾舟本意是與沈父定製一批瓷器,作為為皇上祝壽的賀禮,可瞧下來卻沒有滿意的。

眼瞧著生意要黃,沈父挽留不成,便盛情邀請他來此遊園會,但他略略逛了一圈,隻覺無聊。

正想離開,又碰上坐一攆小轎趕來的沈茉莉,矯揉造作在他耳邊暗示著對他的鐘情。

沈茉莉聞言,不滿地撇了十一一眼,暗罵其沒眼色,正要繼續勸說,卻見夏瑾舟邁步向醉亭走去,立時暗喜。

提著裙擺追上去,卻又顧及著一頭的鮮花與珠釵,慢慢落在人群外圍,連夏瑾舟二人一片衣角也沒有瞧見,隻能憤懣跺腳。

“你小娘沒有教過你在外的禮節?”沈貴蘭的聲音冷冷傳來。

沈茉莉一驚,下意識站正,又惱怒自己的聽話,掀唇譏誚:“姐姐不比擺架子教訓我,你縱使是嫡女,可嫁的未必有我好。”

沈貴蘭冷冷睨了她一眼,不屑意味不言而喻。

沈茉莉隻覺氣血上湧:“你以為我是嚇唬你的?你知道誰和我一同前來的嗎?是夏公子。而且我一說醉亭熱鬨,他便同我一起來瞧了。”

沈貴蘭卻是一個眼神也不想施舍與她。

十一艱難在前開道,一邊不住向周圍的人道歉。

終於擠到醉亭,隻是外圍,他已是發冠淩亂,從容走在後麵的夏瑾舟仍是衣衫楚楚。

十一隻覺比經曆一番刀鋒劍影還累,卻見夏瑾舟勾唇淺笑望著前方,順著望過去,是一位白衣少女。

“這初春季節,竟有荷花?真是罕見。”

“這算什麼,我覺得難得的是簇擁周圍的錦鯉。”

兩名雍容華貴的夫人討論著,亭中眾人也是不住嘖嘖稱奇。

“天呐,那好像不是真花,是,是瓷花!”沈煙純捂唇驚歎。

聞言,眾人紛紛探頭仔細瞧著,紛紛驚呼:

“好像真不是真花!”

“泛著白光呢,好像真是瓷花!”

沈煙純又慢慢擠到亭子中間,揚聲道:“真是巧奪天工!這是哪家的?”

眾人也是議論紛紛:

“對啊,玉城誰家的?”

“沒見過啊,難道是城北田家的?”

“是不是從京都運的?”

麵紗下,沈煙純笑容難掩,繼續造勢:“我先前瞧見了,是西巷一十二號擺的!”

聞言,人群漸漸翕動,一個個重複著“西巷十二號”往外走去。

一遍遍說著,一邊繼續往後退,卻猛地踩上什麼,身形不穩向後倒去。

“小心。”一道朗潤聲音在耳邊響起,沈煙純隻覺自己被穩穩托住。

被扶著站好,沈煙純抬眸瞧見夏瑾舟的臉,不禁一怔。

青黑劍眉,如水鳳眸,仙君下凡也不過如此。

夏瑾舟見她愣著,以為她是認出了他,卻見她隻一瞬就挪開眼神行禮道謝,又匆匆隨著人群往西巷而去。

望著她離開的纖瘦背影,夏瑾舟突然起了興致,也跟了上去。

十一無奈,也邁步追了上去。

“天爺啊,這也太美了。”

“誰說不是呢,這難道真是瓷做的?”

“我不信,即使是田家也做不出,肯定是拿玉雕的。”

西巷一十二號展位前,望著桌上各色繡球花、牡丹花、蓮花、菊花……讚歎聲不絕於耳。

來參觀的人實在是太多,又都是達官貴人、世家小姐貴婦,小蝶顯得幾分局促。

“當然是瓷花啦,”沈煙純及時趕來,捧上一朵月季,遞到質疑的人眼前,“您瞧瞧,是不是做得不錯?”

雍容華貴的婦人接過,翻來翻去仔細查看,眼底驚豔之色愈盛。

沈煙純笑笑:“瞧這朵月季,在夫人盛顏前,竟是黯然失色,若是不嫌棄,便送於夫人了。”

婦人被誇得心花怒放,召過身邊的婢女,掏出一枚金錠子打算付錢。

沈煙純卻嗔怪道:“夫人這是作甚?不過小玩意,能討夫人歡喜便已是潑天榮幸了。”

婦人笑容愈甚:“好罷,你們是哪家的?”

沈煙純立馬雙手奉上一封帖子:“城南沈家。”

婦人接過帖子,笑容卻變得古怪。

周圍的人也是議論紛紛:

“沈家?他們家的瓷器不是都很粗劣嗎……”

“其實也不全是,也有些不錯的,但是沈家家主……”

沈煙純隻當沒發現眾人的異樣,仍是笑眼彎彎:“今日瓷花所帶不多,六日後,沈家瓷行正式出售瓷花。不過,略有遺憾,瓷花皆是重金聘請的師傅苦心捏製,故而數量實在是有限,隻能憑名帖進場。”

眾人皆麵露失望。

沈煙純頓了頓,又笑道:“今兒個幸得各位貴人青睞,自是萬分感恩,為了表達感恩之情,我特意請示了父親,將名帖悉數拿來了遊園會,貴人們憑此便可進場。”

聞言,有人立馬發文:“你是沈家小姐?”

沈煙純摘下麵紗:“小女子在家中排行老二,名為沈煙純。”

說罷,示意小蝶拿出一枚裝滿了名帖的錦盒,便出了展位一封封發放下去。

得了帖子的人,皆是喜不自勝;發到外圍,小蝶扯了扯沈煙純的袖子,扭頭望去,錦盒卻已空空如也。

“實在是不好意思,”沈煙純故作懊惱遺憾,“煩請留下府上名字,下一批瓷花好了,定登門恭敬遞上請帖。”

聞言,少女驕縱一哼,沒搭話。

沈煙純正思考著對策,卻聽小蝶輕呼一聲“夏大人”,順著望過去,正是先前扶起她的人。

眼珠一轉,沈煙純迅速行至夏瑾舟麵前,柔聲問:“請問公子名號,以便遞上請帖。”

夏瑾舟還沒說話,便聽沈煙純略略提高音量:“原來是,京都禦史夏大人,失敬失敬。”